凤如尘几人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确见有一处地方被里里外外的百姓围了起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其余三人已经跑去看热闹了。凤如尘不禁暗自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围观的人们大多在指指点点,地中间坐着一名水红色衣衫的女子,女子掩面哭泣,看不清容颜,但就看她的穿着打扮,便知是个容色俱佳的可人儿。
负手立于她身侧的男子,相貌英俊,眉宇间透出一股刚正不阿之气,只是此时,男子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叫人不敢轻言。
“大婶,这是怎么回事啊?”孟盈江扯过靠自己最近的中年妇人问道。
“这男人忒不是个东西了!考上状元就撇下了妻子......”妇人还在继续碎碎念,只是孟盈江神色微变,上前几步,挤到了人群之中。只见她走到女子身前,蹲下身子,问道,“敢问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女子见有人问话,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奴家本是荆州人,与我夫君青梅竹马。从小便定下亲事,前年成了亲。奴家知道,夫君敏而好学,将来必成大器,便省吃俭用供他学习,只是...只是如今,夫君中了状元,被召至盛都为官,却...却说不认识奴家了...奴家卖了家中的田地和首饰才来到此地,如今无依无靠,夫君还不认我,这可叫奴家怎么活啊!”女子说完又嘤嘤哭了起来。
“清者自清!姑娘我梁某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要如此诬陷?”男子面色发青,显然是十分气急。
孟盈江闻言,将男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只是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是一抬手,狠狠地赏了那男子一个巴掌。
男子脸上红印立现,眼睛由一开始的愤怒渐渐变成了百口莫辩的委屈。
凤如尘最先反应过来,拉了拉孟盈江的胳膊,继而拱手赔礼道,“兄台莫气!兄台莫气!我代哥哥给您赔礼了!”说完,深深地向着男子鞠了一躬。
只是这一躬还没到底,凤如尘便被一旁的孟盈江生生拉了回来,“你与他道歉做什么?登徒浪子!狼心狗肺!衣冠楚楚!人面兽心!”
闻言,不光是那姓梁的男子,就连凤如尘都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起来。不过这关键时刻,还能想出这么多四个字四个字的词汇,也实在不简单。
凤如尘正琢磨着如何扭转这样尴尬的局势,却是一眼瞟见坐在地上的那女子,唇边那一纵即逝的笑意,这才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孟兄不要意气用事!”凤如尘说完,转过头,来到了女子身边,“这位姑娘,你口口声声说那兄台是你相公,可有什么凭证?”
女子似乎是早有准备,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折扇,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折扇,只见扇面上赫然是一副女子的画像,而画像的旁边却书写着梁褚贤三个字,那一定是男子的名字。
“这便是夫君赠与奴家的定情之物。”女子说罢,微垂眼角,神色我见犹怜,惹得众人又纷纷指责起男子的不对。
凤如尘接过扇子,从头到尾仔细的打量。也许是作为怪盗时养成的习惯,她对每种物件的材质都十分敏感。
“敢问姑娘,这扇子是这位公子什么时候送与你的?”
“是去年夏天他临走前,赠与我的。”
去年是么?凤如尘嘴角微微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026 戳穿
孟盈江不知凤如尘此刻的用意,只是觉着眼前的男子越看越可气,不禁怒目圆瞪,盯着男子不放。
凤如尘拿着手中的折扇,转向了梁褚贤,开口问道,“兄台怎么说?”
梁褚贤看了眼折扇,表情滞了滞道,“这画...的确是出自在下之手,可是这提名...只是与在下相似,但并非出自在下之手...”
凤如尘看了他半晌,只觉得他表情纠结,说出来的话也十分纠结,弄得凤如尘整个人也跟着陷入纠结中。
看着对面藕荷色衣衫的年轻男子眉头微皱,梁褚贤继续说道,“前几日有人拿来一张画像,说是要在下帮忙誊于这只折扇上,所以,这扇面上的画,的确是在下所出。只是,旁边的题字却并非出自在下之手。”
凤如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复又在他耳边低声问了几个问题,梁褚贤皆是一一回答。
众人见凤如尘与梁褚贤低声耳语,旁人皆未听见,便有些躁动起来。
凤如尘不紧不慢的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心里有了底气,转身走回到地上女子身边,“姑娘请起身吧。事情我差不多已经了解清楚,姑娘是可怜之人。”一边说,一边伸手扶起了女子。
“多谢公子可怜。奴家不求别的,只要夫君能够承认了奴家,奴家...奴家便是死,也无憾了。”女子软软的站起身子,说话间又要流泪。
“姑娘,你可是真心爱慕着这位梁公子?”凤如尘话锋一转,问道。
“这...这是当然。奴家对夫君怎样,日月可表,天地可鉴。”女子面色坚定道。
“那你可知道梁公子此次要担任的是什么样的职位?”
“当然知道,是翰林院学士一职。”
“那在下就奇怪了。姑娘对梁公子既然用情至深,又怎么会步步紧逼,不惜将他推上绝路?”凤如尘一脸不解,眼眸微眯,问道。
“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女子闻言,一时乱了分寸。
“你可知你今日的所言所行只会一手毁掉梁公子的前程?若你真的对他用情极深,又怎么会如此?”
凤如尘话音刚落,人群里又开始不小的躁动。女子脸色发青,继而掩面轻泣,“是奴家没有考虑周全,都是奴家的错。”
“行了!你就打住吧,说,是谁派你前来诬陷新科状元?”凤如尘厉声一喝,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起来。
见女子愣在当下,凤如尘又继续说道,“你说你是荆州人士,这柄扇子是去年夏天梁公子临行前赠与你的,可是...我方才问过了梁公子,去年夏天荆州发生了一件大事,这让梁公子根本就没办法办到这件事。”
女子听着凤如尘的话,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好看,脑中飞快搜索着对策。
凤如尘将一切看得真切,复而开口道,“姑娘莫非是没有想起来?那在下直接告诉于你也无妨。去年夏天,荆州最大的丝帛坊突然遭遇火灾,一夜之间,所有货物付之一炬。可是在下看到,姑娘手持的折扇扇面所用丝帛,确是出自那间丝帛坊。同样的时间,怎么梁公子就能买得到?而整个荆州却没人能买到呢?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面对凤如尘的声声追问,女子表现出委屈万分的模样,“荆州的丝帛坊本就不止一间,夫君他有心要送奴家,自然可以找到其他地方。”
凤如尘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她回头看了眼微勾唇角的梁褚贤。就见对方朝着自己拱了拱手,面上浮现出一丝喜悦。
性格直率毛躁的孟盈江早就奈不住性子,看见凤如尘与那个登徒子喜笑颜开,心里的不爽顿时达到了顶峰,只是还未等她开口,却被凤如尘抢了个先,“姑娘说的倒是有点道理。不过...在下怀疑的是你究竟是不是荆州人士。去年夏天那场大火,姑娘好像并不知道啊!”
“我...奴家当然知道,只是不愿再提,一想到荆州,奴家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与夫君的过往...”女子还在回忆往昔,凤如尘却狡黠一笑,上钩了!
“大胆佞妇!你可知妄图媾陷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凤如尘盯着对方煞白的脸,步步紧逼道,“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会轻饶了你!”
此言一出,四周皆是黑线。凤如尘请轻咳了几声,又继续说道,“其实不瞒你说,那场大火是我随口胡诌的,而且...这扇面的材质根本不是丝帛。若姑娘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又怎么会顺着我的话,承认些莫须有的东西?”
这下子,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位小公子是故意给这女子下了个套,就等着她往里钻呢!
“你...”女子眼见行迹败露,一时恼羞成怒,垂头不语。
就在大家放松戒备之时,却见女子手上徒然增添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匕首直直的朝着凤如尘的方向刺过。
只见凤如尘不徐不疾的撤回一条腿,继而右手一记漂亮的手刀,一下击中了对方握刀的手腕,女子吃痛,却没有将手松开,而是胡乱的将匕首掷了出去。
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看就要落在孟盈江身上。向来足不出户的她,一时慌了心神,双眼下意识紧闭起来。只是她等到的并不是刺骨的疼痛,而是一个有力的臂膀。
睁开眼睛,孟盈江就见梁褚贤情急之下,出手揽住自己的肩膀,而自己的整个身体,此时也是紧紧地贴着对方。梁褚贤的侧脸尽显在自己眼前,棱角分明,英俊刚毅。
孟盈江感觉自己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心跳也空了两拍。
“公子,你没事吧?”梁褚贤丝毫没有感觉到两人尴尬的姿势有什么不对,反而是将自己的俊脸越拉越近。
“啪——”只听一声巨响,众人纷纷朝着声源望了过去。
只见梁褚贤瞪大双眼,瞠目结舌的呆立在原地,而他的脸上此时已然显现出一左一右两个十分对称的五指山。
☆、027 真甜
梁褚贤呆立在原地,微微张口,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凤如尘见状,立刻松开了缚住女子的手,来到梁褚贤身边,手一抬,将他险些落地的下颌关了上去,一边直打哈哈道,“嗯嗯,这下两边才对称!”
梁褚贤闻言,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凤如尘,“你们莫要欺人太甚,天子脚下,还没有王法了么?”
“是是是,梁兄莫要生气!莫要与我家哥哥一般见识。”凤如尘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扯着梁褚贤的袖子。
“这位公子方才为在下洗清冤屈,在下实在感谢,可是你那哥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前的一巴掌,在下便不计较了,只是在下刚才明明救了他性命,他却反而恩将仇报!”梁褚贤看了几眼微怔的孟盈江,说道。
凤如尘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在场所有人中,恐怕也就只有他这个傻小子没有看出几人的女儿身,救人就救人吧,还非要搂得那么紧,不打你打谁?“梁兄,实不相瞒...”凤如尘说着,扯过对方的耳朵低语一阵。
就见听完凤如尘说话,梁褚贤脸颊本来的红手印上更添一抹绯红,双眼偷偷瞟了瞟孟盈江,愣是没敢停住目光。
见到这边两人神秘的低语一阵,又见如今梁褚贤一改愠色,孟盈江多少猜到对方已经知晓自己的女儿身,脸上也隐隐出现了不自然。
正当这时,就见女子趁着众人不备之际,抓起地上的匕首,大喝一声,“给我让开!”逼着围观人群给自己让出了一条路。
看着女子仓皇而逃的身影,凤如尘眼眸微眯,悄声走到一个便衣护卫身边,吩咐他偷偷跟上。这才返回到孟盈江与梁褚贤身边。
见两人一直沉默不语,面带羞涩,凤如尘心下好笑,转而疏散围观人群,“好了好了,真相已大白,各位便散了吧!”
“这位小兄弟,梁某今日一事多亏了你了,不如今日就由在下做东,做以答谢。”梁褚贤拱手道。
“心领了,我们还有事,就不多做停留了。梁公子乃新科状元,只是尚未在都城稳固地位,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拉你下马,梁公子还要多多留心,不要疏于防范,叫歹人钻了空子才好,告辞。”凤如尘拱了拱手,说完,逃也似的拉着孟盈江一干人离开此地。
四人经历此事,也不敢再在外闲逛,于是按照原路返回了霄岚轩。
“尘儿妹妹还真是聪明绝顶,方才我们都被那名女子给唬住了,多亏了你,才让那新科状元免遭陷害。”朱文萃一边说,一边露出赞赏之色。
“文萃姐姐若真是赏识我的聪明才智,不如叫你爹在刑部给我也谋份差事,如何啊?”凤如尘一点不放在心上,反而是打趣道。
“你啊!”朱文萃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
几人说笑一阵,眼看天色已晚,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距离庆典开始,也是不到一个时辰的事了。
凤如尘看着街上的景色,蓦然间,一个怪异的面孔闯进了她的视线。只见街市之上一个面带银色面具的高大男子,斗篷披肩,此时此刻,正直直的望向凤如尘的方向,面具下的眼眸在夜色之中闪着深邃的光芒,令人感到极不舒服。
正当她看得出神,惊觉窗边的位置有些异样的响动,不一会儿,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楚未离?”凤如尘惊讶的不是他的出现,而是他的出现方式。
此时此刻的楚未离正倒吊在窗口,一双美目盯着眼前瞠目结舌的凤如尘,“等我。”
说完,他向上一起身,没有多久便出现在了凤如尘几人所在的雅间内。
“尘儿可曾想念为夫啊?”只是楚未离恍若无人的这一句话,却是惹得屋内众人一阵羞赧。
凤如尘见状,立即捻起桌上的一块糕点,上前塞进对方的口中。
“嗯...甜,真甜。”楚未离丝毫不在乎的勾起唇角,将那糕点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