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很伤心。”田镜眼里空洞,他痛苦了那么久,以为自己什么都想明白了,结果又来了件他想不明白的事,“我想不明白,就算真的有内情,也不至于对我说那种话啊。”
田镜眼里慢慢湿了,他没想要哭的,他做好准备恨盛兆良了,恨至少可以让他显得坚强一些,可是面前的这个人,总是会让他觉得受伤。
盛兆良慌了神,田镜过去总是哭,但那时候他只是觉得有些心疼,现在看到田镜的眼泪从眼眶滚出来,却心口大痛,好像那眼泪是陨石,往他的心脏上砸。
“对不起,对不起,我……”
盛兆良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曾经以为他可以控制好一切,却越来越焦躁,他见不到田镜,那种与日俱增的思念让人无法抵挡,然而等他忍不住想要给田镜打个电话的时候,却发现那个躺在通讯录里好多年,有求必应的号码变成了空号,他才开始慌。
然而和田镜的回忆,没有任何一件可以安抚他,他对田镜从来都称不上好。
“好了,我们互相道过歉了。”田镜吸了吸鼻子,“我为我曾经的自作主张,给你添了麻烦而道歉,对不起。”他抹一把脸,将表情收拾好了,“我们扯平了。”
“田镜?”盛兆良一直在接连受到冲击,他甚至有些不敢开口说话,他已经用最短的时间做了解释,但好像根本没有用。
“盛兆良你还记得吧,是我提的分手,你记得是为什么吗?”
盛兆良的眼睛暗下来,他像当初田镜质问他同一个问题的时候那样,认为这根本不算是个问题。
田镜继续说:“因为我发现,你知道高中那件事的真相后,仍旧奚落我贪心,哪怕你明白我不是造谣者,你也仍旧用看可怜虫一样的眼神看我,让我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我问你为什么,你却只说我是傻瓜。”
盛兆良低下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不好吗?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我没法让它过去,我就算傻,也总有想明白的一天,盛兆良,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从始至终都看不起我?你觉得我为你做那种牺牲,就像之后的所有事情一样,根本就是傻瓜的自作主张?”
“……”
“我要是知道你那么看不起我,我就不会求你跟我在一起。”
盛兆良觉得这是最刺耳的一句话,田镜竟然连当初那些他从这里乞求爱的事情都要否认吗?
他内心深处的傲慢再次占了上风。
“真的吗?”
田镜怔住。
“我到底知不知道真相是重点吗?我讨厌你自我牺牲,我讨厌你放弃自己的志愿跑来B大,我讨厌你爱我方式,那非常没有自尊,我那个时候把你当朋友,我觉得有梦想你看起来终于精神一点儿了,所以为了连我自己都不在意的事情自毁前程的你,让我非常失望,我更失望的是,你一次次靠近我,我竟然会觉得心动。”
盛兆良深吸一口气:“同学聚会的时候又遇到你,你没有做电影了,性格也没有半点儿长进,所以我对你的态度很糟糕,但哪怕是那样,你也还是……还是渴望我,不是吗?”
这条路已经没有学生经过了,他们对过往巨细无遗的剖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田镜突然觉得庆幸,他如今听到这些,痛感好像变钝了。
“没错,你说的对。”田镜笑了笑,“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没什么自尊,纠结你知情与否,可能真的不是重点,毕竟不管知不知情,你看不起我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我还要往上凑,是我的问题……但是盛兆良,我就算再没自尊,也是会疼的啊。”
盛兆良猛然意识到,他又搞砸了。
“疼够了,我也会想走啊。”
田镜冲盛兆良笑,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豁然。
“我要走了。”
田镜突然倾身,轻轻抱了一下盛兆良。
“该说清的都说清了,果然我们不适合做情侣,一直以来,耽误你的时间了,谢谢你给过我的一切。”
“田……”
最终那个名字也没能喊出口。
一切都太明了太没有余地了,田镜已经不愿意再回应他了。
盛兆良再没有力气去抓住田镜,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一开始他就做错了,田镜像一块能吞没尖刺的海绵,让他以为无论多久,这块海绵都是柔软的,但总有一天,那些囤积过剩的刺会从海绵里扎出来,施与这些痛苦的罪魁祸首,将再也无法触碰它。
田镜走了。
盛兆良惶惶然地站在原地,指尖一下一下地抖,想沿着无人的街道追过去,又拼命克制自己不要追。
他从来不知道,没有资格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第四十七章
田镜去了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垃圾食品和两盒冰牛奶,回到家,把白皑从沙发上叫起来。
“我们来大吃一顿吧。”
白皑揉着眼睛抬头看田镜,发现这人眼睛亮得骇人,好像刚刚嗨大了一样,再去看田镜带回来的垃圾食品,吓了一跳。
“你出什么事儿了?复发了吗?没多少日子了吗?”
田镜笑起来:“你咒我干什么,我特别好,从没这么好过。”田镜把冰牛奶塞一盒到白皑手里,摆干杯的姿势,“所以我要庆祝。”
白皑:“庆祝什么?”
田镜垂眸想了想,嘴角强撑的笑容,这才缓慢地舒展开:“庆祝我的青春,我的梦想,我的爱情,都……”他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握着沾满冰凉水汽的牛奶盒,最终道,“都善终了。”
白皑皱起眉:“这什么鬼形容。”
“哈哈哈哈……”田镜也觉得好笑,“总比不得善终好吧。”
白皑努努嘴,不置可否,把牛奶插好吸管,跟田镜碰碰:“敬善终。”
“敬善终。”田镜很是期待地含住吸管,吸了一大口,冰凉的口感是他很久没体会到的,舒爽得微微眯起眼。白皑提醒他不要喝太急,毕竟他那小半个胃很娇弱,田镜半年来清汤寡水,抱着油腻辛辣的零食就不撒手了,要放肆一回,跟白皑就着冰饮鸭脖,谈天说地了大半夜,最后还是在胃疼前停了下来,两个人打了混合着八角花椒芝士薯片的嗝,谁也没提那个人,这次不消总是企图充当感情顾问的白皑提点,田镜也知道,这一切已经与盛兆良没关系了。
他突然觉得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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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兆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他把自己扔到沙发里,看了一眼窗外,天边已经泛白,那大概是走回来的吧。
他走了一夜。
盛兆良想起了很多事情,巨细无遗,从第一次注意到那个总是对他欲言又止,事后得知只是想借本杂志的后桌;到一起去考B大,在青旅的混住房里第一次正正经经谈起梦想的朋友;后来因为那毫无预兆的告白而关系粉碎的叛徒;再之后,四年视若无睹和四年的淡忘。
盛兆良还想起了田镜扛着摄影机哼哧哼哧地在青草漫天的山坡上奔跑,想起了田镜跪在被小雨打湿的草地上拍一只丑丑的蜗牛,想起了田镜圆圆的温暖的手指,在接吻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抓住自己的手。
他从没想田镜想得那么狠,他找田镜的这两个月,都没有将这些回忆翻出来,只是凭着心里的一股焦急。回忆是什么啊,回忆是缅怀品,是什么都抓不住了,只能抓住这些东西。
他靠在沙发上,疲惫地望着夏日骄阳的升起,心里却冷得发木,伴随着碎裂的声音,他感觉到眼睛源源不断地涌出眼泪,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才重新找到田镜几天,就流了两次眼泪。
可是太疼了,过去郁溯不告而别,踩着他的理想离开,他也不觉得疼,一想到那个说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喜欢他,爱他,想跟他在一起的田镜放弃他了,他就疼得像个病入膏肓的废物,胸口豁风,起都起不来。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疼。
他从密密麻麻的回忆里挤出一丁点儿神智,安慰自己,田镜没有那么不可或缺,总会忘记,连曾经在自己眼里闪闪发光的郁溯现在都只剩个糟烂的印象了,田镜或许会成为他的遗憾,但遗憾都是能过去的。
晨起的人和出巢的鸟让世界照常转动起来,盛兆良并不知道,那个已经失去的人对他来说有多珍贵。
是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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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投会还有一轮终审,评委还是那几个,但到了田镜他们这组,盛兆良没有再点评。
他看起来像是重新变成了那个高傲的盛兆良,在田镜发言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很淡然。田镜因此放了心,状态都好了,因为进行到这个阶段,每轮竞赛他们的项目评分都很高,他脸上都有了些神采飞扬的颜色。
最后的结果意料之中也惊喜非常,《24夜》拿了金奖,吸引了十几个投资人,这还是在竞赛单元刚刚结束的时候,等这消息再扩散两天,说不定能得到更为满意的投资。
田镜向来都是被人家挑的,眼下能挑别人了,反而没头绪,好在他们有个很靠谱的制片人,还站在礼堂里,就已经开始畅想要是最大的三家电影公司来抢他们的项目该选哪个。
唔,好像也不是特别靠谱。
“恭喜你。”
田镜转过身,看到盛兆良,旁边几个组员趁机交换起八卦眼色。
“谢谢。”田镜颔首,礼貌疏离地。
盛兆良张了张口,似乎忍下了一句话,最后出口的是:“你比较喜欢用形式多变的镜头,这部片子基调比较沉,拍起来的时候要有意识地收着点儿,风格要踩稳。”
这算是一句没什么建设性的建议,田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现在排斥盛兆良,没怎么入耳,而之后在操作起来的时候,这句看起来很空泛的话,却提醒了他很多次。
“谢谢。”田镜仍旧不咸不淡地道谢,盛兆良在他面前定定站了片刻,数度想要再说些什么,还是忍了。
“这部电影一定会成功的。”盛兆良说完,等田镜的最后一句话,他心里觉得这就是告别了,以后就算还是同行,但两人一定也都会避开彼此,他会把田镜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记很久。
“谢谢。”
盛兆良怔了怔,有些自嘲地笑了:“不用谢。”他说,然后走了。
盛兆良一走,田镜就被组员缠住,追问他跟盛兆良关系如何,田镜笑着说:“就同学而已,跟着他拍过两次电影,都没拍完,我就走了,交情一般。”然后被抱怨了一通不懂得把握人脉,他也笑着应和。
此时盛兆良还没有走得太远,他舍不得走太快,就听到了田镜那句“交情一般”,就又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愤怒又伤心地想,以前的田镜哪里会这样,以前的田镜认为跟他做朋友,是世界上最自豪的事情。
他回过头看田镜,很奇怪,田镜应该说是模样大变,但盛兆良还是觉得他好像没有变过,还是那样的温顺的眉眼和软和的气质,站在这间熟悉的礼堂里,愉快地笑着,笑起来也还是微微颔着下巴,显得腼腆。
这哪里可能是交情一般呢?盛兆良想,除了我,谁还能一眼认出你?
盛兆良果断转身,疾步走回去,一把捞住田镜的肩膀,对那几个愕然的面孔说:
“他骗你们的,我是他前男友。”
第四十八章
田镜愣了两秒,连忙把盛兆良推开,挤出个干巴巴的笑说:“他开玩笑的。”
“哈?”盛兆良拧紧眉头,仿佛受了什么大委屈,田镜立刻意识到,盛兆良这种目中无人的性格,恐怕认为出柜和被出柜根本不是什么事儿。他又推了一把盛兆良,盛兆良杠上一样搂紧了他,那几个刚出学校不久的年轻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呢,田镜灵机一动,也反手勾住盛兆良的脖子。
“你真的玩不腻这招啊,前男友。”田镜干脆应下,但任谁看都更像玩笑了。
两人勾肩搭背的,没几秒田镜就觉得别扭了,但盛兆良却上了瘾,手攀着田镜的后背,摸他的肩胛骨,暗自想着,手感太陌生了,过去哪里摸得到肩胛骨。
田镜被他摸得浑身不自在,推又推不开,觉得盛兆良刚刚恢复没多久,竟然变本加厉地无赖起来,只好把盛兆良往外拖,一边跟组员说:“我有事找前男友商量。”虽说体重优势已经没有了,但每天到健身房报到,田镜要想把盛兆良拖走,并不是很困难,好在盛兆良也顺势随他去了,两人离开礼堂,找了个僻静角落。
“盛兆良你到底想干什么!“
田镜的火一点儿没被刚才的插科打诨给泄了,突然吼这么一嗓子,盛兆良吓了一跳,回道:“我想干什么?你明明知道……”他顿了顿,“有必要跟我把关系撇那么干净吗?”
“那难道你要我跟才认识没几个月的人出柜?何况我也不是gay!”
“你怎么不是gay了?”
田镜咬了咬牙:“跟你有什么关系。”
盛兆良也强忍怒意:“你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那也跟你没关系,我变成什么样,我从头到脚,我从今以后,都跟你没关系。”
盛兆良闭了闭眼睛:“你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快,只是半年而已,上一次我们见面,你还不是这个样子。是,我对不起你,可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向来……我向来做的不好。”
田镜只是瞪着盛兆良,不说话,他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