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可达不容置喙地盯着阿史那吉的双眼,无论是六年前的谋害,还是这六年之间的阴谋手段,这是他第一次不顾亲情,用可汗的身份对付自己的二弟:“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小妹因此丧命,阿史那吉,本汗以突厥第一勇士的名誉起誓,一、定、不、会、放、过、你。”
第九十六章
步伐声急促而杂乱,阿史那吉挥手喝停,咬牙切齿的话像是带着暴雨骤来的危险气息:“把他放开,你们退下。”
下属应是照做。
待不相干的人都走完了之后,阿史那吉蓦地转身,一拳砸在了楚淮青的肚子上。
楚淮青:“!”
看着捂着肚子栽倒在地的楚淮青,阿玛鲁连忙拉住了还想上去补上一脚的阿史那吉,当然他的劝阻并不是出于对楚淮青的关心:“那吉,你干什么,可汗刚刚还下了命令,你要是把他打出事了怎么办!”
阿史那吉指着地上的楚淮青冷笑一声:“你听他胡言乱语?我看他的身体好得很!”
“咳咳咳。。。。。。”
冷汗从毛孔中争先恐后地冒出,楚淮青将捂着嘴的手掌拿开,掌心一滩腥红蹿进了阿史那吉两人的眼里。
阿玛鲁:“。。。。。。”
阿史那吉沉默了一下,想要踢出去的脚收了力,小踢了楚淮青的大腿:“真有这么弱不经风?”
楚淮青半撑起身,看着阿史那吉,目光微冷:“公主殿下在哪?”
昨晚咽下去的那口血终于还是吐出去了。
两人脸色微变,阿史那吉随后扯了下嘴角,捏住楚淮青的下颚,迫其抬头:“你果然还是看见了。”
猜测得到落实,楚淮青心脏一紧,沉声道:“那可是你的亲妹妹。”
狠色隐现,阿史那吉将楚淮青一把甩到了地上:“我做了什么,还不用你这个连女人都不如的废物来指责我。”
“那吉,既然他都知道了,用不用。。。。。?”和谋划弑主篡位比起来,杀死楚淮青的罪名简直不值一提,阿玛鲁下了狠心,做出一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阿史那吉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楚淮青:“还要准备多久?”
阿玛鲁回道:“三天左右。”
“把戚族那边省去,压到最快,能节省多少时间。”
“这个。。。。。应该能缩减个一天。”
“那他现在就不能死。”
阿史那吉蹲下身,将刚刚撑起身的楚淮青给重新按趴在地,冲阿玛鲁招了招手:“把那个东西给我。”
阿玛鲁一愣,看着楚淮青的视线中杂着一丝不甘,随后掏出怀里的小瓶子,递给了阿史那吉:“唯一的一颗居然要用在这小子身上,真是亏大了。”
阿史那吉不甚在意地抵开了楚淮青嘴巴:“再过两天,整个突厥都会是我的,那些巫医都得听我的号令,像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心疼什么。”
楚淮青已经说不出话来,视线余光瞄向那个小瓶子,脑子里瞬间蹦出了一个猜测,眸眼微缩,阿史那吉顺着楚淮青的眼神看过去,轻嗤一声,挑开了瓶塞。
瓶内的东西随着手腕转动而碰出声响,昏暗的瓶口离楚淮青的被迫张开的嘴唇越来越近,阿史那吉的笑声亦逐渐远去。
“小子,保留你的硬骨头好好享受这两天,你会发现,自己有多么后悔没有将事情的真相早点告诉我的好大哥,希望两天之后,你还有勇气去多嘴多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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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中的瘦弱男子一把扔进铁笼里,男子虽然整个身体磕在地上,却没有发出一点痛呼,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颤抖不止。
对于楚淮青能够在蛊虫的折磨下坚持到现在,阿玛鲁倒是有些意外的:“就把他放在这不管了?”
“两天后再拉去给阿史那可达看一下,拖延半天不成问题。”阿史那吉的眼中划过一抹可惜,“有点小聪明,骨头也硬,要不是个汉人,我都想招他来用了。”
阿玛鲁又看向躺在一边床上的人:“公主也在这里,如果她醒来后看到这个男人,会不会——”
“小妹吃了药,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她自己都逃不开,何况带着一个废物?”阿史那吉轻蔑地笑了笑,根本不认为这两人能逃得出去,“走吧。”
“是。”
手指疯狂地抓挠地面,几近要磨出血痕,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不至于迷失在痛苦之中,楚淮青抬起被汗水刺激得迷蒙的双眼,注视着阿史那吉两人的背影,每一个喘息都像是在度日如年。
帐帘揭开,人走出去,帐帘放下,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响起,然后慢慢消弥,死一般的寂静逐渐降临。
终于,走了。
楚淮青想撑起身,靠在铁笼壁上,但是跌倒了几次都没成功,帐外的人听见动静进来看了一看,见只是楚淮青在竭力挣扎,不免嘲笑了几句,嘲笑完后退了出去,哪怕楚淮青发出稍大一点的声音也不再理会。
瞄向只有风过之后才会轻微摆动一下的帐帘,楚淮青扯了扯嘴角,抬起的手哆嗦个不停,缓慢而坚定地移到了自己的左臂肩膀上,随后手指相并快速一抹,将上面别着的一根金针取了下来。
虽说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举动,但楚淮青却像是竭尽了浑身解数,他仰天喘息了许久,慢腾腾地解开自己的衣衫,袒。露腹部。
书生的皮肤白嫩而又光滑,看上去手感极好,宛如一副笔墨精致的美好画卷,但这幅画卷上却凸出了一个不和谐的大肿块,透过那层单薄的肌肤,甚至可以看清里面正在蠕动的小虫,所有的迤逦美感瞬间就被这狰狞的一处毁坏殆尽。
楚淮青看不清那只蛊虫的方位,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指移到自己的身体上,探测穴位,手中的金针再无犹疑,一举扎了下去。
活跃中的小虫似乎感觉到禁锢,拼命地蠕动了一下,楚淮青疼得双眼发黑,却是反手一下,准确地扎在了另一处关键位。
痛感如潮水般褪去,蛊虫也消停了下来,像是蛰伏的冬虫一般陷入了沉眠,楚淮青的呼吸停滞片刻,没到片刻,又若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地喘着粗气,但相比刚才的痛到无法出声,还能揶揄地笑上几声:明明对这玩意并不陌生,居然还能疼成这样。
他张望了一下周遭,当看到被锁在床上的阿瓦娑丽莎时,并不感到意外,不过也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突厥的地方虽大,但可惜建不了地牢,能藏人的就那么几个地方,在这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将公主藏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更撇不清关系,也不会有比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更戒备森严。
阿史那吉是个野心极大的人,但他并不介意在亲人没有挡路的时候向对方施以温情,阿瓦娑丽莎无法争夺汗位,与阿姆相像的容颜会让阿史那吉下意识去容忍,能让阿史那吉对公主下手,那就代表着公主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不该知道的事是什么?
老可汗真正的死因,阿史那吉欲要夺权篡位,无非就是这两点,但无论哪一点,都会让阿史那吉心里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烙印,无法再像从前一般对待自己的小妹。
现在公主是安全的,因为阿史那吉原来的计划中并没有将她当做对付阿史那可达的筹码,一旦事情生变,亲妹妹的安危和自己的安危比起来,阿史那吉从来犹豫该怎么去选择。
公主的事瞒不了多久,况且她能听到那些消息,或许就表示着阿史那吉已经按捺不住,如果没有意外,主战派在近日就会有所动作,届时作为公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楚淮青能够想象得到。
他只能赌上一把。
四肢疲软无力,是痛觉神经过度反应的后遗症,楚淮青试着扬了扬手,汗湿的手掌没能搭上铁笼,顺势滑下。
还有两天时间。
加上之前赶路的日子,一共是十六天,不知道主公能不能找到他沿途留下的记号。
大概很难吧,毕竟是在醒来之后才开始留下的,中间还断了一层。
但愿律川风能直接算出他所在的方位,也不会牵扯到什么因果。
将金针别回原位,拢好衣衫,楚淮青做痛晕状蜷缩在地。
阿史那吉要忙着造反,在这两天里得空回来看一眼的可能性不大。
现在的他只要做一件事,保持体力,等待逃跑的机会。
晨光透入窗内,由眩目的红霞到淡淡的金黄,渐起渐落。
公主先楚淮青一步醒了过来,入目是纯白的帐顶,与她尚且没有回归的神智慢慢融合,公主发出一声轻吟,想要用手支额,抬起的手腕却感到了别样的沉重,她终是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捆在自己手上的锁链,瞪大了双眼。
下人进来送吃的东西,公主反射性地出声叫住了他:“等一下——”
下人恭敬问道:“有什么事吗,公主殿下?”
有什么事吗?
公主看着这个下人,神情呆滞,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人明明看到了她身上的锁链,却表现得无动于衷,证明对方就是二哥的人。
那她还能问什么?还能求助什么?还能有什么事?
公主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无力,无力之中又包含着急促的不安:“我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下人没有回答。
公主惨笑一声,再不抱任何希望,将头扭开:“你出去吧。”
下人应是,走出几步,将手中的另一份食物放在了铁笼外面,转身离开。
并不关心自己的身边为什么会有一个铁笼,待看清了铁笼里倒着的人,公主方才惊讶至极地喊出了声:“楚青?”
楚淮青问声睁眼,冲着公主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继续装晕,果不其然,几息之后,下人去而复返,看了看尚处于‘昏迷’之中的楚淮青,向公主行了一礼,再次退离。
公主闭上了嘴,等着下人彻底离开,见楚淮青坐起了身,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淮青摇了摇头,公主便接着又问:“大哥他还好吗?”
“现在应该还很安全。”
公主松了一口气。
许是料定了楚淮青没法逃脱,铁笼上只落了一把平常的锁,楚淮青伸出手,将其把握手中,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公主见状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楚淮青没有像突厥勇士一样强壮的体魄,
但看着楚淮青波澜不惊的脸,她总是忍不住去相信,相信对方能让他们两人逃出这里。
楚淮青问:“公主知道那些人多久进来一次吗?”
公主摇了摇头,她也刚醒没多久。
楚淮青看着锁眼沉吟片刻,做了一个口型:等。
公主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转眼夜深,惨淡的月光洒在地面,草影摇曳。
主帐中烛火通明,阿史那可达与金等人正在研究如何对抗回纥,却被门口传来的一声嗤笑吸引了注意。
阿史那吉拎着两坛酒水,后面跟着掩不住笑容的阿玛鲁,笑容之中不自禁浮现出来的得意之色更是让人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哈尔蒙皱了下眉头,没好气地问道:“你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是大哥的臣子,怎么就不能来这议事的地方了?”阿史那吉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将手中的酒放在桌上,拍开了其中一坛的封泥,朝阿史那可达笑着问道:“大哥,来一口?”
金呵斥道:“这里是议事的地方,不是供你闹事的地方,没事就出去!”
对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自己耐性的人,阿史那可达没什么好脸色,淡漠道:“明日清晨就是约定的最后期限,你们审问得如何了?”
“哦?”阿史那吉悠悠抬眼,“大哥在问那个汉人吗?放心,他还活得好好的,至于小妹的下落——”
哈尔蒙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知道公主殿下在哪?”
阿史那吉看也不看他一眼,顺势扬了扬酒坛:“大哥不想知道吗?小妹的下落。”
阿史那可达声线暗沉:“你别耍花样。”
“只是兄弟之间一起喝酒罢了,我能耍什么花样?”阿史那吉扬声一笑,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酒水,酒坛子朝阿史那可达的方向送出去几分,“就问你一句,喝不喝?”
“大汗,还是别。。。。。。”金直觉不对劲,想要劝阻。
阿史那可达抬手微摆,看着酒坛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复杂,上一次和自己的二弟畅言喝酒,似乎也远到连他都记不清的岁月里了:“喝。”
阿史那吉咧嘴一笑,将酒给抛了过去:“痛快!”
阿史那可达牢牢接住扔来的酒坛,仰头便灌,汩汩水声响彻帐内,晶莹的酒液顺着嘴角缝隙淌在地面,满腹豪气。
金等人密切注视着阿史那可达的举动,没有发现阿史那吉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一坛酒已尽,阿史那可达将酒坛随手甩在地上,应着陶瓷碎裂的震响喝道:“小妹在哪?”
阿史那吉鼓着掌,摇头直笑:“不愧是大哥,但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将小妹接回了自己的住处,她现在很安全。”
“带我去找她。”阿史那可达并没有放心。
“带你去?可以。”阿史那吉顺势落座,用手划着另一坛酒的边缘,幽幽地拖曳了声调,“不过大哥,你确定自己现在还走得动路吗?”
“!”
阿史那可达刚想抬步,却发现浑身上下都失了力气,他试着收拢手掌,却怎么都合不紧,不敢置信地盯着阿史那吉:“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