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策面对面与他相视,尾音上挑:“相信你的殿下,嗯?”
仿佛有什么薄弱的东西被一戳而破,无形的宣告就此展露,如雨后惊蛰,就等着将来的某一刻,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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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杰他们的人马在北城门,没有和罗猛起直接冲突,就算得知还有一小部分人在平州县内游走,罗猛也没心情管这些虾兵蟹将,毕竟真正的两条大鱼仍留在季家府邸,等着他去一网打尽。
远远瞧见季家府邸的样子,罗猛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叹,而是眼皮一跳。
房屋虽是辉煌,但四周悠闲站着的士兵与敞开的大门更显违和,无法视而不见的罗猛勒马停伫,后面的洛阳兵马也跟着停了下来,与青州士兵一起大眼瞪小眼。
青州士兵坦然以对,洛阳兵马复杂打量。
双方都看得眼酸。
这个尴尬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两个士兵优哉游哉地搬来小案与矮凳,放至罗猛跟前,没等罗猛露出困惑,又不紧不慢地布上了茶具。
仿佛丝毫没有将拎着兵器的洛阳兵马放在眼里。
罗猛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然而从屋内徐步走出的一人,却将他的怒火给直截了当地浇灭。
“今天是个好日子。”那人坐至一边矮凳,抬手斟了两杯茶,“让本皇子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罗猛看着摆放在自己这边的那杯茶,没动也没下马,暗暗观察着秦策的身后。
秦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罗将领可是在找季表叔?”
罗猛倒真有点讶然:“殿下认得我?”
“要论李温手底下的一大猛将,非罗将领莫属。”秦策持着杯盏,“更多的我也不认识,所以诈你一诈,望罗将领莫怪。”
罗猛看上去似是不在意秦策的诈言,其实已经心生警惕,笑道:“无名小人,能让三皇子殿下记在心中,是在下的荣幸。”
“罗将领谦虚了。”
身下的马匹不住发出带有焦躁的喘息,罗猛拍了拍马的脖子,却未真的安抚:“那三皇子殿下可愿给在下解惑?”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秦策同是心平气和,略带可惜道,“季表叔心性不坚,借用原平州州牧名义犯了贪污之责,现已收押,怕是没福气来与罗将领一见。”
“我与他不识,也不关心能否与一个囚犯见面。”罗将领漫不经心地回道,“但我此次奉李大人之命前来,确实是为了得到他身上的两样东西,我想其中一样……现在应当掌在殿下的手里。”
秦策笑道:“听罗将领这口气,是想让我把东西交出来?”
罗猛道:“殿下愿意割爱最好,若是不愿…。。也莫怪在下为李大人的拳拳尽职之心。”
秦策摇了摇头,像是叹息:“罗将领真是快言快语。”转而又道,“你知道那东西在我手里还敢这么说,难道就不怕么?”
“就算殿下有这东西,也不代表殿下已经得到了东西背后真正的东西。”罗猛似是不屑,“在下可不会怕一个小小的物件。”
秦策淡笑着:“罗将领如何知道本皇子没得到那真正的东西?”
罗猛回道:“若殿下拥有真正的东西,又如何要忍受在下到现在。”
“听着是有几分道理。”秦策抿了一口茶水,话音却是突兀一转,带着他人无法摸清意味的笑容,“不过,可别这么确信啊——”
楚淮青策马疾行,急剧的起伏几近要将他消瘦的身体颠碎。
通知赵世杰的士兵已经在前行的路上,算最远的脚程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而他必须在赵世杰赶来之前找到那一万兵马。
季砚怕死,绝不会掩饰这一万兵马,暴露在显眼之处,能将意图不轨的人直接吓跑,才是季砚最会去做的安排。
不会太久的,马上就能找到。
主公,等我。
脸色陡然暗沉了下来,罗猛的视线里彰显着一股不怀好意:“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秦策只是继续饮茶,表现得似乎并未感受到这隐隐的威胁之意:“字面上的意思。”
罗猛道:“殿下难不成认为这等拙劣的谎言可以将在下吓退?”
秦策道:“本皇子少有说谎的时候。”
“…。。不。”罗猛眯眼道,“若殿下真的拥有这一万兵马,为何现在还不出手?”
不再用别称另指,而是直接明说这一万兵马,显然有了不耐与微末慌张的意思。
“若本皇子一开始便将他们喊出来,那我们之间便必有一战。”秦策叹道,“此言可假?”
“殿下是怕这一战?”
“确实怕。”谁料秦策竟真的点了点头,“平州内乱已久,被折腾成了如今这番模样,本皇子实在不忍平州百姓再受无端的磨练,还是因我而起。”
罗猛其实是不信的。
但秦策表现得太过平静,全程面对无数洛阳兵马虎视眈眈的视线,更是没露出过一丝一毫的慌张,若不是心有依仗,如何能做到这种地步?而且秦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也是极其真挚,很难相信他说的不是事实。
“茶快凉了。”秦策突然开了口,“罗将领确定不坐下来,与本皇子一同细品佳茗吗?”
依旧是徘徊不定,罗猛回绝道:“在下不爱饮茶,请殿下恕罪。”
“按理来说,本皇子确实不该强人所难。”秦策揉了揉额角,‘歉意’道“不过今日这茶,罗将领却是必喝不可了。”
这次换做罗猛皱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罗将领虽是将领,暂时统领这万数兵马,可实质上也不过一个卑微的地方将领。”茶盏与案面磕碰一声脆响,秦策的嘴角向上微扬,“你是从哪得到的胆子,敢拒绝本皇子的命令?”
罗猛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皇子又算…。。”
“这盛乾还冠着盛乾的名号,这领土还是盛乾领土,而乾宁帝依旧是盛乾的君主!”秦策眼若利剑般冰寒,厉声若雷鸣般灌耳,“罗将领,怕是你的主子李温,都不敢将你刚才想说的话,宣之于口。”
那魄人的视线直射过来,连罗猛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下意识靠后,马匹因腹间突然加大的力道嘶叫起来,罗猛被惊唤回神,下压身体,勉强算是稳住。
此时此刻,他已经忘记去确认秦策是否真的拥有这一万兵马。
像是沉寂了许久,但又不算很久,却足以等到楚淮青领着那一万兵马与赵世杰急急赶来。
两个包围圈,秦策在最中心,楚淮青他们在外围,被团团包围的是罗猛的人马。
罗猛终是明白自己被忽悠了,却为时已晚。
“请罗将领放心,我确实没有与你争斗的意思。”秦策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举止得体,淡然依旧,“离开的时候请小声一些,莫惊扰了平州百姓。”
攥住缰绳,罗猛直直地盯着秦策,眼里还有着遗留的茫然和试探之色。
“倒是我忘了。”秦策将另一杯茶端起,笑言道,“这茶的味道极佳,罗将领可不能错过了。”
这一句的效果极佳,罗猛立马回神,难堪地气红了脸,狠声喊了一句‘驾’,领着洛阳兵马离去,再没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要崛起追求啦~?o(* ̄▽ ̄*)ブ
虽然还是隐忍的追求_(:з)∠)_
没办法,毕竟对象是楚淮青,他怂
第六十三章
许是季砚知道自己无法假任州牧,丝毫没有掩饰官印的去处,一直将它放置在书房一眼便能见到的地方,倒是方便了秦策不必费心去找,官印一到手,立马联系平州长史及其余从事商议休整之事。
平州的乱摊子不比刚接手青州与边关城时加起来的少,长史从事也习惯了前州牧在任时的懒散不干事,当秦策问起他们决策时,嘟囔窃语半响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无奈之下,秦策只好亲身上阵,所幸有楚淮青在身旁,不至于忙到焦头烂额。
秦策有一个习惯,自己忙着,绝不让下属们有闲着的机会,于是统计所剩灾民、合计平州损益等杂事全一股脑地扔到了那些长史从事的身上。秦策也考量得很好:其一长史从事熟知平州事,做起来更有效率,其二这种事不需要耗费头脑,让长史从事找不到推托之词,加上顶着瑟瑟秋风不断跑腿,称得上是辛劳活,正好狠狠磋磨一下这帮人的懒骨头。
颁布这项差事的时候,秦策正满脸冷厉地埋首于无数公务之间,眼下一圈青黑与砚台有得一拼,方圆半丈自动形成‘生人勿进,进而踹之’的魄人气场,使下人丫鬟不敢抬头视其锋芒。
正巧楚淮青端来了醒神的热汤,听出这公正严明中其实满溢着咬牙切齿的话,不禁莞尔,见秦策动笔桎梏,稍点几句,又坐至一旁,拿起秦策难以上手的折子,找中对方困惑的地方,认真提上几笔详细的注解。
一旁的秦策边喝着汤,边从寒日坚冰融化为一滩春日里的柔水。
自这几日之后,‘秦主麾下有先生,戴半遮白瓷面具,示之外人以楚姓,凡主生怒,寻之,即刻方解’的传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悄传开。
掌管平州半数内务之后,为了保险起见,秦策对外放出的消息仍是暂代州牧一职。
只是没等各诸侯消化完这个极具有震撼力的冲击,乾宁帝将襄阳王邀入皇宫的消息便如轰天落雷接踵而至,将所有观望中的人都劈了个外焦里嫩,相比之下,秦策‘暂代’平州一事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起来。
秦策倒是乐得如此,往好了说,至少不会让他在休整平州之期受到什么干扰。
“昨日属下见着了金长史。”
士兵早将街道的土砾渣滓清理干净,久违的阳光铺洒而来,将地面笼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泽,风采高雅的书生只身沐浴在这光泽之内,白瓷面具带来的神秘被模糊开,反显得柔和。
与楚淮青并肩走着,秦策若无其事地问道:“他来找你倒苦水了?”
“嗯…。。”楚淮青顿了一下,“还向属下展示了一下他宽了小半数的衣袍。”
秦策嘴角轻扬,笑中别有意味。
熟悉秦策这个表情的楚淮青不禁问:“殿下还知道什么?”
“只是想到传闻金长史涵养极好的事应该不算作伪。”秦策眨眨眼。
“此话何解?”
“听闻三日前金长史的家中传来惨叫,远到隔墙的人家都听得清晰,不久后有下人出门丢掉了沾满血迹的鞋垫,隔日来向我汇报时一直在龇牙咧嘴。”
感觉有一丝肉痛的楚淮青:“……”
秦策安慰道:“至少金长史在述苦的时候未向先生脱鞋。”毕竟磨破了水泡的脚底板可比宽大的衣袍震撼多了。
“殿下。”楚淮青哭笑不得。
秦策微微一笑:“以前的事姑且不论,这几日他们的所作所为倒是值得赞赏,我正琢磨着分出一些墨宝赠与他们,以作他们卖力的报酬。”
季家覆灭之后,季升季砚收刮来的银财珠宝自然充公到了秦策的囊袋里,预留一部分休整平州,还剩下了很大一部分暂时留存,包括前朝文人留下的真迹书画,一些失传已久的古典,雕琢精致的青瓷器之类的。
可以说,现在的秦策比楚淮青还要富有,足可以现代词‘壕’字相称。
楚淮青道:“也好。”
“只是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秦策道,“完成我布置的差事后,那些从事纷纷借病不见,连我差去送礼的人也避之门外,我又不能让人把东西放门口。”
楚淮青诧异:“他们不要?”
“大概是怕我又安排些什么折磨人的事罢。”秦策摸了摸下巴,颇有种无辜的意味。
“……”
不让下人帮忙,不让乘坐马车,光用双脚跑遍平州……主公你也知道是在折磨人。
“东西还是得给他们的。”秦策笑道,“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金长史身居要职,不会对殿下避而不见。”楚淮青提到,“殿下可曾想过让金长史代劳分发这些奖赏?”
“我倒也想过让他来办,只是不知这位金长史为人如何,会不会暗中私吞。”
“可以差人留意。”
秦策摇头:“留意不了。”
楚淮青又疑惑了:“为何?”
“银钱我不打算动,非常时期需要这些现银,给他们的赏赐是几样墨宝、珠宝和珍器,因为我们这边没有鉴赏者,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是以如何分配也成了难事,分少了对方心生不忿,分多了其余人不甘,总归会显得我处事不公。”
聊着走着,两人来到了街口,目及排着长龙的施粥点,楚淮青突然想起前世一个较为出名的命题,正好能用以解决此事,便笑着道:“殿下可愿听属下讲一个故事?”
秦策自是乐意,也知道是与自己刚才提出的困惑有关:“先生请说。”
“从前有一个不算富裕的小寺庙,每餐只有一锅粥,却要分给数十个僧侣,分粥的人按照一人一碗来分,往往等不及分到最后一个人,锅便见了底,为此寺庙里的人一直很苦恼。”
秦策道:“为何不提前确认该分的量?”
楚淮青笑道:“虽能确认该分多少,但人总有私心,分粥者会给自己与亲近的人多分一些,而与他结怨的人仍旧吃不饱,甚至吃不到。”
“若让那些僧侣轮流分粥?”
“也会想着过几日便吃不饱了,反倒在自己该分粥的时候更加肆无忌惮。”
沉吟了许久,秦策实在想不出,询问道:“那他们之后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