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追眼观鼻鼻观心，不想说话。
司机好不容易才关上车门，公交车晃晃荡荡地向前行驶。
因为堵车太严重，公交车走走停停，一站地走了得有半小时。
唐追就这么狗皮膏药似的紧贴着周牧野，一动不能动，连手机都看不了，既尴尬又无聊。
周牧野腾出手，艰难地掏出手机，插上耳机，一只耳机塞进唐追耳朵里，另一只留给自己，然后打开网易云音乐，选了一个收藏的歌单，点击播放。
唐追原以为周牧野会听摇滚、电音之类的歌，可是出乎意料，他放的歌都是低吟浅唱抒情那类的，听得人心都跟着静下来了。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太好听了。”唐追听到一首特别喜欢的。
周牧野说：“Mystery of Love，电影《Call Me By Your Name》的主题曲。”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唐追惊喜，“我看过这本书，竟然拍成电影了？”
“嗯，”周牧野说，“不过国内不会上映。”
“真可惜，”唐追说，“我还挺想看的。”
周牧野说：“英国十月份会上映，到时候带你去看。”
唐追哭笑不得：“疯了？为了看部电影跑到英国去？”
“那怎么了？”周牧野说，“T市飞伦敦不到十二个小时，一个周末足够了。”
“不要，”唐追摇头，“我还是老老实实等度盘吧。”
周牧野说：“看盗版，没前途的。”
唐追笑笑不说话。
过了几站，路没那么堵了，车上的乘客也少了，两个人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
还有七八站地，反正闲着没事儿，唐追便从书包里掏出竞赛书，打算看看书打发时间，谁知刚把书掏出来，手机突然响了。掏出来一看，是他妈胡蔼莉打来的。
“喂，妈。”唐追接听，“刚放学，公交车上呢。嗯，好，我知道，你别操心了。你和爸爸身体还好吗？那就好。我也挺好的。好，好，拜拜。”
“你妈说什么了？”周牧野问。
“没说什么，”唐追把手机放回口袋，“就说这个月可能都回不了家，让我照顾好自己。”
“没事儿，”周牧野说，“我会替咱爸咱妈好好照顾你的。”
“去你的，”唐追笑，“谁跟你咱爸咱妈，那是我爸我妈，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周牧野贴在他耳边小声说：“迟早是咱爸咱妈，你信吗？”
“别胡说八道了，”唐追推开他，“离我远点儿，我要看会儿书。”
周牧野笑笑，伸手推开旁边的窗户，让风吹进来。
唐追从书里抬头看过来，就见金色的阳光洒在周牧野的脸上，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脸上挂着一点儿若有若无的笑，也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唐追跟着笑笑，然后低头看书。
公交车到站，两个人下车，还得再走一段路。
“你跟萍姨说我要来了吗？”唐追问。
“说了，”周牧野说，“她可开心了，还说要去菜市场买菜，给你做顿大餐。”
正说着，周牧野的手机响了。
是李璐阳打来的。
“喂。说了不去，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周牧野不耐烦，“你们谁都别来我家，自己玩儿去。管我干嘛，管好你自己得了。”
周牧野直接挂了电话，顺手关机。
唐追说：“你朋友要来你家玩儿啊？”
周牧野说：“李璐阳那个傻逼，约我去酒吧，我不去就说要来我家。”
“高中生去什么酒吧，”唐追皱眉，“他爸妈都不管的吗？”
周牧野说：“他爸妈感情破裂很多年了，他爸忙着做生意，他妈忙着养小白脸，想起来了教训他一顿，想不起来了就谁都不管他。”
唐追原以为李璐阳就是个被父母惯坏了的富二代，没想到……
“他还挺可怜的。”唐追说。
“他可怜个屁。”周牧野说，“谁都不管他他才高兴呢，只要有钱花就成，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唐追笑了笑，说：“是吗。”沉默了一会儿，他状似不经意地说：“对了，那个叫宋墨的女生呢？我记得你说过，他是某个长辈的女儿。”
“嗯，”周牧野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我爸跟她爸是好朋友。”
唐追说：“你们俩一块儿长大的？”
周牧野说：“我爸妈出国之前两家来往比较多，之后关系就淡了。”
唐追沉默片刻，说：“宋墨喜欢你。”
“那是她的事儿，”周牧野说，“我不喜欢她。”
“因为你喜欢男生？”
“不是，”周牧野说，“因为我喜欢你。”
唐追笑了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周牧野说，“你自己好好体会体会。”
唐追体会了一会儿，有点儿忐忑地问：“在我之前，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周牧野看着他说：“我好像跟你说过，你是我的初恋。”
什么时候说的？
想起来了，好像是认识的第二天，周牧野带他去游乐园玩的时候说的。
当时唐追不信，现在……他依旧持怀疑态度。
算了，问这些干什么呢？都是过去的事了，谁还没个过去呀，就算知道周牧野谈过几个男朋友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呢？”周牧野说，“我是你的第几个男朋友？”
唐追笑了笑，说：“让我数数。”
他装模作样地数起来，周牧野笑看着他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唐追笑着说：“恭喜你，你是第一个。”
周牧野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表情，伸手搂住唐追的肩膀，笑着说：“同喜同喜。”
唐追拿开他的手，说：“说好了，不能有肢体接触。”
周牧野说：“我忘了，不好意思。”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家。
徐萍去买菜还没回来。
到了周牧野的房间，放下书包，周牧野问：“要不要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唐追平时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而且刚才挤公交挤出一身汗，于是点头：“好。”
周牧野开玩笑：“介意我跟你一起洗吗？”
唐追说：“非常介意。”
周牧野笑了笑，找出一套换洗衣服递给唐追，有卫衣、短裤、内裤，“内裤是新买的，我没穿过，还是说你更喜欢穿我穿过的？”
唐追接过来，骂一句“神经病”。
周牧野带唐追去浴室，教他水温怎么调。
等周牧野出去了，唐追把浴室门反锁，长出一口气，把自己脱干净，赤…条条地站在花洒下，打开水龙头，温度适中的热水兜头淋下来，说不出的舒服。
洗完澡，擦干身体，换上衣服。
周牧野比他高也比他壮，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儿大。
身后忽然响起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紧接着是敲门声。
周牧野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唐追，你洗完了吗？”
“洗完了！”唐追急忙去开门。
周牧野斜靠在门边，显然也刚洗过澡，下身穿着一条短裤，上身赤…裸着，线条分明的胸肌和腹肌一览无遗。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怎么还把门锁上了？怕我冲进来强…奸你啊？”
“你别胡说八道。”美好的肉体近在眼前，唐追却不好意思看，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周牧野把手里的毛巾盖在唐追湿漉漉的头发上，帮他擦起头发来。
“我自己来。”唐追抬手去拿毛巾，周牧野却不给，说：“老实点儿，站着别动。”
唐追只好乖乖站在那儿，被迫享受着周牧野的服务。
“你身上现在全是我的味道。”周牧野说。
“嗯……”唐追无法否认。
“我现在特别想亲你，”周牧野说，“但我要遵守承诺，不跟你发生肢体接触。”
唐追垂着眼睛，红着脸，特别小声地说：“我允许你轻轻地亲我一下。”
等了一小会儿，周牧野没来亲他，唐追以为他没听见，正要抬头，下巴忽然被挑起来，嘴唇被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周牧野的唇就停留在他唇边，呼吸相闻，声音又低又哑：“我还想再亲一下。”
唐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周牧野又亲他一下，说：“还想亲。”
唐追伸出手，环住他赤…裸的腰身，然后抬起眼，和周牧野四目相对，视线缠裹在一起，可以从对方的眼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模样。唐追微微踮起脚，柔软的嘴唇碰上周牧野的嘴唇。周牧野张开嘴，轻轻含住一片薄唇，探出舌尖轻轻一舔，尝到了一股清甜的水果味儿。
周牧野浅尝辄止，放开他的唇，哑声说：“不亲了。”
唐追清澈如水的眼瞳里露出疑惑。
周牧野勾起一边唇角笑，用鼻尖轻轻磨蹭着唐追的鼻尖，说：“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吃了你。”
唐追僵了一下，慌忙松开环在周牧野腰上的手，后退一步，背靠在了浴室门上，暗恨自己意志不坚，被美色迷惑了。
周牧野伸手拨了拨他额前凌乱的头发，说：“校服呢？”
唐追抬手一指：“那儿呢。”
周牧野走进去，拿起洗手台上的校服，把口袋里的东西全掏出来递给唐追，然后拿着校服往外走。
“你干嘛？”唐追跟在后面问。
“洗衣服。”周牧野说。
“不用不用，”唐追忙说，“我自己洗。”
周牧野笑着说：“用不着你洗，往洗衣机里一丢就成。”
两个人前后脚进了一个宽敞的洗手间。
洗衣机已经在运转了，周牧野直接打开盖子把唐追的校服丢进去。
唐追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连洗衣机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呢。”
“看不起人是不是？”周牧野说，“你真以为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啊？我经常帮萍姨做家务的。”
“好吧。”说话间，唐追打眼瞧见周牧野手里竟还拿着他的内裤，急忙伸手去抢，“给我！”
周牧野躲开，笑着说：“害什么骚啊，洗一条也是洗，洗两条也是洗，我帮你洗了得了。”
“不要！”唐追抓住了他的手腕，“我自己洗。”
周牧野笑着说：“那你把我的内裤也洗了。”
“内裤能随便洗吗？”唐追说，“各洗各的。”
“小气。”周牧野趁唐追不备，把内裤转移到另一只手里，紧接着投进了旁边的水盆里，里面正泡着周牧野的内裤，“要节约用水，为地球节省资源，知道吗？”
“小野！小追！”楼下忽然传来徐萍的喊声。
“我们在二楼呢！”周牧野答应一声，对唐追说，“萍姨回来了，你赶紧下去跟她打个招呼，我洗完内裤就下去。”
没办法，唐追只好乖乖下楼去。
徐萍买了许多菜，唐追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帮她择菜。
徐萍一个劲儿夸他懂事，把唐追夸得特别不好意思。
“萍姨，家里怎么连张照片都没有？”唐追故意岔开话题，不过他也的确是好奇。不论是周牧野的房间里，还是客厅里，都没有看到任何照片。
徐萍脸色一僵，转身背对着唐追说：“照片都被小野收起来了。”
唐追心疼周牧野三秒，说：“周牧野的爸妈在哪个国家？做什么工作？”
“在英国，”徐萍说，“具体做什么工作我也不懂，你问小野吧。”
英国？
周牧野才说过十月份要去英国看《Call Me By Your Name》。
难道看电影只是幌子，看父母才是真正的目的？
周牧野想爸妈了？
正发着呆，忽然瞧见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周牧野说，“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唐追说。
周牧野坐他对面，帮着择菜，说：“萍姨，等会儿吃完饭你把客房收拾一下吧，唐追周末要住这儿。”
徐萍说：“好嘞。”
唐追小声说：“我什么时候说要住这儿了？”
周牧野挑眉笑笑不说话。
最后上桌的是六菜一汤，可以说是非常丰盛了。
每道菜都是唐追爱吃的，他十分怀疑周牧野暗中做了什么调查。
饭后，唐追帮徐萍洗碗，周牧野也来添乱，失手打碎了两个盘子一个碗，最后被徐萍愤怒地赶了出去。
把厨房收拾停当之后，徐萍去二楼收拾客房。
房间很大，也很干净，铺上新床单放一床新被子就能住人了。
唐追一边帮忙一边说：“萍姨，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徐萍笑着说：“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阿姨还盼着你能常来家里玩儿呢，家里人多了才有活气，不然就我这个孤老婆子，小野性子又冷，整个家总是死气沉沉的，忒没意思。”
她忽然叹口气，不过脸上还带着笑，接着说：“其实呀，只要你一来，小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爱说也爱笑。虽然他跟璐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有说有笑的，但我就是觉得和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不过我也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小野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朝气蓬勃的，特别好。”
唐追有些触动，又有些心虚，低着头笑了笑没接话。
周牧野拎着书包进来，说：“说我什么呢？”
唐追说：“说你坏话呢。”
“尽情说，我不介意。”周牧野把书包放到桌上，“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徐萍说：“你就老实呆着吧，你越帮越忙。”
唐追笑着说：“萍姨，周牧野说他经常帮你做家务，是真的吗？”
“做家务？”徐萍乐得哈哈大笑，“你听他吹牛呢。”
“我看他也不像会做家务的样子。”唐追看向周牧野，“谎言被拆穿了吧？羞不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