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五年,柏贤妃生长子,即悼恭也。大臣请告之天下,上不许,盖虑伤万妃之心也。至孝宗之生,臣下不敢请命名,无怪其然。先宪宗大婚时,初选吴氏为中宫,柏氏与王氏为东西二宫。迨吴氏废退,王氏代为后,止存柏妃一人,为初婚三宫之一。若孝穆本万妃宫中人,而万妃又孝肃侍女,先以赐上者,初未有位号,故吴氏得而笞之。后以此废。
万妃之始先入孝恭太后宫。
【万贵妃】宪庙时,万贵妃专房异宠,首揆万文康至通谱称从子。而孝宗生母孝穆皇后纪氏,噤不敢自明,至六岁而左右言之,始得见父皇,命养于仁寿皇太后宫。万贵妃恚甚,孝穆旋以暴薨报,未逾年而孝皇亦旋正东宫之位矣。以万氏之专妒,遂令孝穆不全,而终不能有加于孝庙,则宗社之灵凭之也。
万氏丰艳有肌,每上出游,必戎服佩刀侍立左右,上每顾之辄为色飞。其后成化二十三年,挞一宫婢,怒极,气咽痰涌不复苏,急以讣闻。上不语久之,但长叹曰:“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于是悒悒无聊,日以不预,至于上宾。情之所钟,遂甘弃臣民不复顾。然妇人以纤柔为主,今万氏反是而获异眷,亦犹玉环之受宠于明皇也。《晋·传咸传》云:“妹喜冠男子之冠,桀亡天下。”《晋书·五行志》谓男子屐方头,女屐圆头。至惠帝时,女屐亦如男子,以为贾南风专妒之应。今万氏女而男服,亦身应之矣。又,武周垂拱二年,雍州新丰县有山涌出,初仅六七尺,渐高至三百尺。因命改新丰为庆山县。江陵人俞文俊上书,谓太后女居男位,反易刚柔致然。成化十六年,福建长乐县,地中突起一阜,高三四尺,人畜践之辄陷,寻又涌出一山,广袤五丈。此见《双槐岁抄》,以为男女易拉之象,盖亦以属万氏之服妖云。唐武宗贤妃有盛宠,其貌与帝甚肖,每戎服从帝骑射,莫知其孰为至尊也。万氏以成化二年丙戌封贵妃,生皇长子将百日而薨,未及命名。至妃之薨,则二十三年丁未,想其年必非少艾矣,而恩宠不衰。亦犹今上之专眷郑贵妃,岁三十年也。然万氏戚里之封,仅得锦衣秩,虽渐进不离本卫。今郑氏亦然,并不敢援永乐之例,以请文职。
盖两朝之恩厚,而有节如此。
【谢韩二公论选妃】弘治元年,太监郭镛,请选女子于宫中,或诸王馆,以待上服阕,册封二妃,广衍储嗣。左庶子谢迁谏止,谓六宫当备,而三年未终,山陵未毕,谅阴犹痛,不宜遽及此事。焦泌阳秉史笔,谓谢进此谀词献谄,以误孝宗继嗣之不广。王弇州《考误》中驳焦云:“此泌阳怼笔。盖阴刺中宫之擅夕,而讥谢公之从臾,时上圣龄甫十九,中宫何以有擅夕之声耶?谢疏议甚正,焦乃小人无忌惮耳。”此说固不谬,然次年礼科右给事韩鼎,又以皇嗣未广为忧,上言:“古者天子一娶十二女,以广储嗣,重大本也。今舍是弗图,乃信邪说,徒建设齐醮以徼福,不亦惑乎?”上感其言,优诏答之。次月,鼎又言:“臣有立天下大本之言,仰承温诏。今几五十日,而圣断杳然。伏望慎选良家以充六宫,为宗庙长久计。”上曰:“立大本之言诚有理,但未宜遽行耳。”按韩之疏,正与谢牴牾。但据韩疏细味之,则是时中宫已擅宠,专以祈祷为求嗣法。
上虽是鼎言,终不别广恩泽,盖为后所制也。以故后自再举蔚悼王后,孝宗更无他子。泌阳之讥谢文正,诚属无稽。然而谢之为圣孝计,韩之为宗祧虑,俱忧国谠言,未可偏废也。至弘治三年,荆王见潚,亦请上博选良家女,以广胤嗣,而上终不从。盖中宫之擅夕,已著闻于宗藩矣。至弘治四年,吏部听选监生丁巘者,又疏言内庭妃之选,上用谕德谢迁言而止,所以保护圣躬者至矣。今恐左右谗巧之人,或以皇储未建为言,移上初意,乞慎终如始云云。是时去谢疏时已阅四岁,且上亦从无采择之诏,其意不过迎合中宫,结欢张氏。为进用地也。然时武宗已在孕矣。
历朝大行山陵后,凡生时嫔御已逝者,及他日亡者,俱得陪葬陵寝,或近陵之金山。岁时侑食于本陵之享殿,俱得标名沾祭孝宗以前,孝陵在南京,高皇帝之葬,帝后以下祔葬者,妃嫔共四十人。其在北葬天寿山者,如太宗长陵。则帝后以下有十六妃祔;仁宗献陵,则帝后以下有七妃祔;宣宗景陵,帝后以下有八妃祔。以上三陵,俱主上升遐时,殉节从葬者。英宗裕陵,帝后下有十八妃祔祭;宪宗茂陵,帝后下有十四妃祔祭;其后武宗康陵,则二妃祔祭;世宗永陵,则妃三十人,嫔二十六人祔祭。以上四朝,则先后薨逝不祔先帝山陵,俱葬金山。惟孝宗止有孝康皇后,宝山双峙即泰陵,祭祀更无一妃旁侍侑食。盖上自青宫婚后,未几登大位,无论鱼贯承恩,即寻常三宫亦不曾备,以至于上仙。真千古所无之事。
【郑旺妖言】当弘治末年,孝康皇后张氏擅宠,六宫俱不得进御。且自武宗生后,正位东宫,再举蔚悼王薨后,更无支子。京师遂有浮言:“太子非真中宫出者。”时有武城尉军余郑旺,有女入高通政家进内,因结内侍刘山,宣言其女今名郑金莲,现在圣慈仁寿太皇太后周氏宫中,实东宫生母也。孝宗闻之大怒,即殛刘山并郑旺论斩,后遇赦得免。至正德二年十月,又布前言,同居人王玺擅入东安门,且云欲奏国母见幽之状,武宗下之刑部,再谳再不服,久之始成狱正法。此案倡议甚怪。往年郭江夏行勘楚府,时冯开之先生为予言楚事,因及武宗,亦曾被谤如楚宗所言。以此世宗尤追恨张太后,并及鹤龄、延龄兄弟,决欲族之。余谓不然。此谤实始于郑旺,一时皆信之,传入各藩。正德十四年,宁王宸濠反逆,移檄远近,中有“上以莒灭郑,太祖皇帝不血食”之语。盖又因郑旺之言而传会之,以实昭圣太后之罪耳。
《治世余闻》云:“郑旺招系坝上人,有女选入内,近闻生有皇子,见在太后宫。每来西华门内臣刘林探问往来,送时新瓜果入本宫,使人黄女儿递进,回有衣服等物。旺因夸耀乡人称为郑皇亲已二三年,被缉事衙门访获。说者以为有所受。
奉旨:刘林便决了,黄女儿送浣衣局,郑氏已发落了,郑旺且监着。时谓旨云发落,意自可见。若果妖言,旺乃罪魁,不即加刑,何也?其案在刑部福建司。至弘治十八年五月,武宗登极大赦,闵尚书珪放出。盖意亦有在。”此当时目击其事者所纪,较国史更确。其所谓有所受者。指孝康皇后也。旺罪魁不加刑者指孝宗知旺之冤也。闵珪意有在者,谓孝宗为中宫所制。
其意实不欲杀旺也。然则武宗果为郑金莲所出,而孝康攘为嫡子耶?抑更有他皇子也?至正德二年,则已罢去,屠勋代为司寇矣,旺犹不平,复理前说。时孝康与武宗母子恩深,岂有更改之理,旺不死更何待哉?若金莲者,则编修王赞教内侍书于司礼监,亲见其红毡裹送浣衣局,内臣皆起立迎入,待之异常。
则旨中云发落者,止与黄女儿同耳。其后日处分,则不可考矣!
【颁行女训】世宗以章圣太后所著《女训》一卷示辅臣,其首即献帝为之序,次即太后自序,为目十有二。已复以《慈孝高皇后传》及仁孝皇后《内训》同示,欲与《女训》并刊行。
辅臣张璁赞美,请上御制跋语于后,已奉旨允行矣。次辅桂萼复献谀,谓《女训》一书,臣拜观详味,知天启中兴,圣贤继出,胚胎于此矣。宜仿古胎教,妊子及月,将二南诗古诗编成简明说词,选哲妇十余人以备轮直,凡中宫图书花鸟寓目之物,尤当一一拣择。又令两京布政司府州县各修官女学,设庙奉先代女师之神;傍有廊,为习女工之所;中一堂,为听教之堂。
选行义父老掌其事,每年十月开学,十二月止。其教矇瞽之人以《女训》一书,教令讲解背诵,量与俸给,提学官岁考阅之。
又欲选大家有家法之人为媒氏,凡女七岁以上入学习《女训》者,书其年月名籍,令之收掌。国有大嘉礼,按籍而取之。则太子必得圣女,诸王及士大夫家,亦有士行之女配矣。观萼此疏,欲谀悦取宠而迂诞不经,令人齿冷。萼素以直名,何澜倒至此也?次年之春,萼即以病去位,寻卒于家。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验之此公,殆不其然。
近年重刊《吕氏闺范》,翊坤宫郑妃作序,凝其书仁孝后之《女诫》、章圣后之《女训》。说者遂有僭逼之疑,致启大狱,贻祸迄今未解。是时不知何人视草,不识忌讳乃尔。
【母后谥号】历朝皇后谥号,例用十二字,谥中必有“天圣”二字,而以虚字别之,如高后之“承天顺圣”是也。盖以匹耦至尊,没后仍存伉俪之体,后世皆仿此。至世宗朝,追谥章圣太后,乃曰“安天诞圣献皇后”,是直以笃生嗣皇见之徽称,而没其敌体先帝之实矣。至同时加上高后谥,改“承天顺圣”为“成天育圣”,则又但以生文皇见重,而助赞开天圣人置不论矣。盖其时世宗自谓应运中兴,功同文皇之靖难,为万世不祧张本。以故一时在事大臣,政府则李文康、夏文愍、顾文康,礼卿则严分宜,但知逢迎上意,容悦固位而已。宗庙大体,彼岂暇顾哉!
【世宗废后】世宗自孝洁崩逝,甫逾月,即册立顺妃张氏为后,事在嘉靖七年。至十二年之正月初六日,忽下诏废为庶人。时首揆张永嘉,新从里居起,再位首揆,亦不能力诤。而夏文愍为宗伯,最得上眷,寂不闻一言。即台谏亦无一人出疏谏止。亦不以废后罪状告宗庙示天下,但云不敬不逊、侮肆不悛而已,至今后学不解其故。王弇州于本朝事极博,独于此事略之。前辈如郑端简、雷丰城,时俱已立朝,负史才,所著书。
并不记涯略。说者谓建昌侯张延龄坐罪当死,昭圣太后乞哀于废后,后乘新正侍上宴,微及其事。上震怒,立褫冠服鞭挞之,斥谴以去。本月初八日,即下诏册封德妃方氏为皇后,盖圣心先定久矣。废后事属之建昌侯者,其说似为近之。延龄横于孝宗朝,至杀无辜,污宫眷,如文臣李梦阳、内臣何文鼎辈所奏,真死有余僇。至是大臣力请宽延龄,盖恐昭圣因此不豫,致有他故。以故延龄在狱十余年而后弃市,时昭圣已升遐不及见矣,此张永嘉、方南海诸公力也。然十七年章圣服药崩,上疑昭圣为巫蛊,欲行大事。非李文康以死捍诏旨,几如唐宣宗之于郭太后矣。昭圣崩之次年,即有宫婢杨金英等谋弑大变,使昭圣尚在,难乎免矣!孝宗优假外戚,反贻后殃,所谓爱之适以害之。
张后以嘉靖十五年闰十二月初三日薨,诏丧礼视宪宗废后吴氏例。
【皇后祔庙之礼】宗庙大事,有以忠愤太过,激成莫解之祸者,无如嘉靖初之议大礼。若微言至理,导人以不得不从者,无如成化初孝庄太后之议祔葬。夫葬嫡后于他所,诚为悖谬。
当时彭时、商辂、姚夔诸大臣,回天之力固伟矣,然礼卿姚文敏疏中云:“慈懿葬于左,皇太后万年后葬于右;慈懿今日祔于庙,皇太后他日亦祔于庙。同尊并列毫无低昂。”其词甚婉,故孝肃曲意勉从。又三十七年,而为孝宗弘治之甲子,孝肃始崩,则洛阳、长沙、余姚在阁矣,孝宗以本朝虽未有此事,然二后合葬为非礼,因玄宫先就,无可奈何,遂仍旧贯。然此后孝贞王后得与宪宗同穴,而孝穆纪后先亡,仅得祔葬。则孝宗恪遵古礼,嫡庶昭然,不敢逾尺寸,何其仁而断耶?至于祔庙一事,刘健等尚祖姚夔旧说,引唐宋二后三后并尊旧事,以待上之自裁。而上乃曰:“祖宗以来,惟一帝一后。今若并祔,乃从朕坏起。况孝穆为朕生母,尚祀于奉慈殿。”又有事须师古,末世鄙亵不足学之语。健等始称诵赞决,而祔庙之议遂定。
果止孝贞合葬茂陵,且与宪宗同入太庙,而孝穆祔葬别祀。于是一帝一后,永为后世法矣。其后世宗议大礼,非有孝宗故事在前,则孝惠邵后,亦必入祔太庙,与宪宗同享蒸尝,而孝穆纪后见摈于外矣。孝宗之为孝,岂非千古一人哉!最后世宗先祔孝烈后,宁非祧仁宗而不恤者,亦以一帝一后成规已定,恐他日身所并食者不为孝烈,而为元配之孝洁,故预为之谋,其心苦矣。孰知圣子神孙,他日定当补救匡正,安肯违礼拂经,以成先帝之过举耶!
【孝烈祔庙】孝烈既以拥护圣躬,大获殊眷,其父安平伯方锐,亦进封侯。二十六年孝烈崩,上欲升祔太庙,久之廷议不决。上自出睿断,竟祧仁宗祔孝烈神主于庙。时分宜当国,固不足言,而华亭新拜宗伯,亦仅一执奏,继奉严旨,即唯诺从事矣。此事关宗庙最大,而廷臣无有以死诤者。此时,去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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