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高考考完,直到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我爸也没回来。
她对我说,潜潜,你爸爸不要我们了,但是没关系,你还有妈妈,妈妈还能供你读书,妈妈只有你了,知道吗。
她紧紧地抱住我。安慰我,也安慰她自己。
我当时很疑惑,什么叫我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他为什么不要我们了?我们不是家人吗?
但是我没问,我觉得我问了我妈可能会崩溃。
于是我说,好的,妈。我不会离开你的。
后来,我大学毕业了,找工作的时候,我妈一反常态坚决地要求我在家本地找工作,可是我年轻气盛,想搏出一片天地,不顾劝阻,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首都的红螳螂室内设计公司。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我猜可能我的这个决定刺激到她,让她联想到了我爸的事,内心觉得我背叛了她,所以产生了一定的精神问题。
我内心其实是很愧疚的。
我妈在关我的时候是不会给我送饭的,因为送饭必须开门,开门就会增加我逃出去的概率,她不愿冒险。况且,限制行动加上生理折磨,说不定我更有可能向她认输。
我靠在门边的墙上,迷迷糊糊地想,这次又要饿几天呢?希望不要错过假期期限,啊……不对,还有周岁,真是抱歉,明明打算跨出这一步了,明明打算不再逃跑了,明明决定要在一起了……结果我自己先栽了啊。
他一定等的很急吧?会不会其实已经来过我家了却被我妈打发走了?对了,他虽然知道我家地址却不知道门牌号啊,我妈骗他应该也是很轻松的。不过按照他固执的性子,可能还要采取其他什么措施的吧?会不会报警呢?警察会相信他么?就算警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概不会有人记得那次事情了吧?然后谁也想不到一个母亲会囚禁她的亲生儿子。
说起来,周岁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他喜欢我什么呢?以前都没问过呢,自以为是的以为我们不会长久,便对这种问题不屑一顾。
突然好想知道啊……
我好像……有点想你了,周岁。你快点来救我出去吧。
我不知道我在房间里呆了多久,只觉得这次的时间格外漫长,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以及感受到质地有些粗糙的被子枕头。
我想起来,一动才发现我的手被握着。我转过头看,是周岁。
他被我惊醒了,胡子拉扎,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人精神状态很不好。我看了不禁皱眉。
“醒了?子潜。”
“恩。”
“肚子饿不饿?要喝水吗?”
“水。”我声音沙哑。
周岁倒了杯水递给我,我接过喝下,才感觉好多了。
“今天几号?”
“23号。”
“我……躺了多久?”
“两天半。”
啊……被我妈关了三天啊,差点死了呢。
“我妈呢?”
周岁不说话。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周岁?”
“……在警局。”他说完就不再多吐一个字,一副不想讨论这个人的神情。
意料之中。
我喝完水递给他,他放回一旁的小桌子上后又乖乖的回来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挪了挪身子,让出一半的床,对他说:“上来。”
他愣怔了半晌。
我拉了拉他的手。要不是我刚醒没力气,我早就动手把他扯上来了。
他总算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搂住我的腰,并把被子重新盖得严严实实。
做好这一切,他在被子里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说:“这里是医院。”
“对啊。”
“可能会有人进来。”他继续说。
“你在意?”
“当然不。”他咧开嘴角,露出了我醒后的第一个笑容。
啊,你看,这个人真坏。如果真的担心被人发现,就早该在上来之前提出来,上来了才装模作样地说,实在居心不良。
但是,我并不在乎。
他太累了,身心疲惫,不一会就开始呼吸均匀,进入睡眠。我看了看他放松了神情,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闭眼。
等我再次醒来,太阳已经很亮了。
可是我面前的一双眼睛更亮。
周岁穿戴整齐地侧躺着,手臂搭在我被子上,弯着一双眼瞅我。
我动了动,也不急着起来,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8点左右,现在10点了,饿了吗?”他拍拍我的被子问。
“恩,饿了。”我点头。
他吧唧亲了口我额头,说:“早安吻。”然后下床拿吃的。
我摸了摸额头,乖乖的躺床上等他。
他拿了杯水回来,把水放旁边的小桌子上,就来扶我起来。
我说:“我饿了。”
他说:“恩,我知道。”
“我要喝粥,不是喝水。”我不满地说。
他确认我枕得舒服了,把水递给我说:“不能喝粥。你饿的时间太长了,现在只能喝葡萄糖,过几天我们再喝粥好不好?”
这么严重啊……
“好。”我接过杯子,“那我要喝皮蛋瘦肉粥。”
“可以,没问题。”
我休息了三天,然后出院了。出去第一件事是从警察局把我妈领出来。
我看着面前浑浑噩噩的妈妈,安抚着她的背脊,说:“妈,到家了。”
周岁站在我后面,冷眼旁观。
“到……家了?”她无意识地重复着。
“恩,到家了,妈,看,潜潜在这。”
“潜潜……”她涣散的瞳孔抖了一下,“呜……潜潜!妈妈……妈妈不是故意的。他们说……妈妈差点杀了你……这不是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满脸委屈,满脸难过。
周岁在身后冷哼了一声。
我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手,安抚道:“我知道,没关系,我还活着不是吗?”
她听了赶紧摸我的脸颊,说:“就是,我的潜潜明明好好的,他们骗我!还把我关在一个黑屋子里,态度也不好。”
我递给了她一杯水,附和道:“恩,这几天你太累了,注意休息吧,好不好?”
“好……潜潜,你不走吧?”她不安地问。
“我不走,不会离开你的,妈。”
“恩,妈去休息了,妈只有你了。”
“去吧。”
我妈走后,客厅一片沉默。我支撑不住的趴在桌上,周岁给我泡了杯葡萄糖后,走到我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我缓了几秒,抬起头,看到周岁侧头看着窗外。我也朝窗外看了一眼,老旧的电线杆,寥寥几只麻雀,没什么好看的。
“周岁……”
“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分手?”他打断了我。
接着他抱怨似的说:“你难道又要因为你妈不要我了么?啊……你难道没看出来你妈病的不轻么?你说你本来挺聪明的一个人,这个时候怎么突然变笨了呢?你还能一辈子都在她身边不成?别做梦了,不可能的。你以后结婚了怎么办?哦,你别告诉我找个同镇的女人,这和以前万恶的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这样也太无趣了,现在可是新时代,恋爱自由懂不懂?……”
我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听着听着我就越来越黑线,再不打断他谁知道还会蹦出什么奇怪的观点:“我为什么要结婚?”
他愣了愣:“因为……你妈啊。”
“原来你都替我想好了。”
“啊……没有……我想得一点都不好。”委屈巴巴。
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朝他靠近,他呆愣愣地看着我。
我细细地吻舔他的唇,吻开了他咬着嘴唇的牙齿,舔了舔带着齿印的下唇,然后一手扣着他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他反应过来后毫不示弱,压着我的脖颈热烈回应,隐隐有争夺主权的意味。
其实隔着桌子接吻这个姿势有些不好受,太考验韧带了,时间长了点我就受不了了。也许我应该绕过去吻他的,唉,耍帅的代价。
我一手抵住他的肩膀,结束了这个考验体力的吻。周岁意犹未尽地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低低地说:“除了你,谁能让我主动亲他?除了你,谁能被准许操我操到各种不堪?除了你,我还能跟谁结婚?恩?周岁。”
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然后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子潜,我硬了。”
“去宾馆?”我直起身。
他拉住我的手:“别,等到那我都软了。就这儿吧,你身体还没好全,我们不做到最后。”
“你该庆幸我给我妈水里放了安眠药。”
“我看到了。”他笑。
我打开卧室的门,刚要开灯,就被周岁阻止了。
“就开床头灯好不好?”
我顿了顿:“好。”
周岁率先坐到我床上,然后张来双臂,冲我笑的欢快:“来。”
……他还真喜欢这个姿势。
我走过去,跨坐在他大腿上,双手搭在他的脖肩膀上微微俯视他。
他自然而然地由下而上的摸进毛衣里,霸道地把我压向他,脸埋在我胸前。
我一直不明白我的胸有什么好埋的,又没有波涛汹涌,但他乐此不疲。
他把我的毛衣脱掉,剩下一条白色衬衫。他用手隔着衬衫揉捏我的那点,另一边牙齿微微啃咬。于是我忍不住挺直腰背,而这样就像主动送上自己一样。
胸口濡湿一片,紧贴着皮肤的触感令我很不舒服。我微微动了动,抬起手想解开扣子,却被周岁压了下去。
我微眯着眼扫了他一眼,他冲我弯了弯眼角,然后头微微向中间挪,张开嘴,牙齿磕住扣子,舌头灵活辅佐,一路攻略。牙齿隔着衣料蹭过的地方酥酥麻麻,让我一阵战栗。
我们衣服没有全部脱掉,我衬衫还有一颗扣子堪堪维持,他也还有一件背心挂着。
有时候,衣服就像道德底线的具现,有了衣服的束缚,人才会在行为上有所约束,内心想着所谓伦理道德,而会感到羞耻不安。这是上千年人类文明的沉淀所赋予布料的这种特殊含义。
我们不敢大声,我们不敢放肆,我们不敢沉溺,因为不远处我妈正酣睡着。
这种害怕,不是被长辈发现做爱的羞耻,而是忌惮被我妈发现后的惊怖。
如果不是周岁要求,我宁可到宾馆去做爱。
我突然想,什么时候家成了令我恐惧不安的存在了呢?
第六章
接下来一周,我和周岁去了公安局、法院。
吃完晚饭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震动了几秒。
我拿过来一看。
微信,周岁。
“睡了么?”
“还没。”
对面安静了几秒,突然来了个语音通话。
我接了。
“喂?”
“睡不着啊?”周岁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翻了个身。“……恩。”
“舍不得?”
“……恩。”
“我听说,一般正规的都没问题,会好的。”周岁语气放轻地说。
“我知道……我只是,过不了心理那关。”我声音闷闷的。
“……我妈妈以前对我很好,比我爸、我奶奶、任何一个人都对我好,她会因为我一句饿了就半夜起来给我做宵夜,她会因为我夏天胃口不好专门下载菜谱的app给我做甜食,其实我小时候胃口很不稳定,有时候根本不想吃饭,有时候又突然特别想吃些什么,有时候想吃甜的,有时候是咸的,拿不准……”
那边“噗嗤”笑了出来,“原来你这么好对付啊,只要给你做好吃的就行。”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关于我妈的记忆确实都是吃的,我也笑了,说:“对啊,你一碗皮蛋瘦肉粥加白菜炖粉条就收买我了。”
我噙着笑,继续说:“……主要也是因为我妈不懂我学习上的,我学习一般是我爸管,她就尽可能的分担我的生活,民以食为天,再加上我小时候又间接性挑食,所以她就在吃的方面多花费了功夫。”
“她真的对我很好很好……以前我爸还没走的时候,她还没病的时候,她很温柔,善解人意,又坚强,她觉得我爸工作很累了,就很少同他抱怨生活上的不满,她觉得我学习压力大,就努力营造和谐的家庭环境,我竟没有丝毫察觉她与我爸其实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她太坚强了,”我叹息,“……都没注意到其实她已经撑不住了,她也没注意到……我其实也可以帮她分担了。”
“在你的记忆里,她还是很美好的样子,对不对。”
“对……我总觉得,她很好,她没病……可是……”我闭了眼。
“所以我们更要把她交给专业人士,接受专业治疗,这样她康复的可能才越大。而且,我们不是一起查的资料问的人么?你妈病的也不是很严重,没问题的,子潜,你妈会好的,会变得和原来一样的,就像你记忆里的样子。”
我知道的,去精神病院接受专业的治疗对她、对我都好,可是,我该怎么对她开口呢?我开不了这个口啊。她是我妈,我要亲自把我妈送去精神病院……
“子潜,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很清楚,也做好了打算,”周岁幽幽地说,“你总是很理智,就像你以前对待感情一样,总是该断则断,毫不拖泥带水。”
嗯?
“在追你前,我打听过你,知道你有过三段感情,有男有女,最长的也不过半年时间,而且每次感情里都是你提的分手……”
确实。那么,“周岁,你喜欢我什么呢?”
他闷笑了声,继续说:“子潜,你知道你在圈子里被叫做什么吗?”
“叫什么?”我好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