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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雪莉，“这个……机甲，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吗？”
雪莉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的科学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雷恩这样想到。
高大的机甲低头看了雷恩很久，对他伸出右手，“你是新兵。你好，我叫阿拉斯图。”
雷恩面无表情地和它握了握手，阿拉斯图那冰凉的分子材料像水一样流过雷恩的手背，碰了碰他，然后迅速退开。
“阿拉斯图现在是仓库的管理员，”雪莉说，“以后有需要就直接来找它。”
“怎么找？直接把它叫出来吗？”雷恩问。
阿拉斯图挺挺胸膛，似乎有些骄傲地说，“随时听从长官的安排。”
雷恩对这个超出他认知范围的物体还是很在意的，但雪莉不想给他太多好奇的时间，仰头对阿拉斯图命令道，“给我三十三号新机型。”
“三十三号小型机。”阿拉斯图重复着，一边从背后伸出像触手一样的藤条，在靠近墙边的架子上翻找着，一张金属的脸直勾勾地面向雷恩。雷恩发现了，试着往一边走了两步，阿拉斯图立即扭动脖子跟着他转起来。
就在雷恩被“看”得心里没底的时候，阿拉斯图忽然说，“我喜欢你。”
它的声音是电波合成的，说起话来很难有丰富的感情，所以这句话一出来雷恩愣了半天，没听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雪莉皱皱眉，“找到了没。”
“就快了。”阿拉斯图背后的触手还在活动着，在这灯光昏暗的室内显得有些诡异，“我在认真工作，也在尝试着学习感情。”
雪莉嗯了一声，似乎不想跟它谈论这个话题。
阿拉斯图自顾自地说，“人体的感情是丰富多彩的，这对我来说很难。”
“难得你会认识到这一点。”雪莉说。
阿拉斯图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认识’对我来说也很难。”
“阿拉斯图，”雪莉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她紧紧地盯着阿拉斯图的动作，缓慢地说，“我要三十三号新机型。”
“找到了。”
阿拉斯图的触手往回穿过它的身体，将东西递到雷恩面前。
“你要穿这个对吗？”阿拉斯图说，“这个很棒。”
那是一组十分小巧的装置，并非是雷恩想象中的那种人形机甲。在雪莉的示意下他将东西拿起来，发现这东西一共有四件，呈弧形，安置在双臂双腿上正正好。
雷恩将左臂的装上，略微感受了一下，便知道这是什么了。
“微型机？”雷恩说，“就是可以将你的力量提升上百倍的那种？”
雪莉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他自己明白了过来，给她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雷恩当然知道这种机子，在他来这里的第二天，在维修室经历的那一场算不上惊心动魄的训练中，工人组长最后在他身上安置的就是和这个差不多类型的小型机器，靠着那个雷恩徒手砸开了机甲的舱门，并落了个肌肉拉伤的下场。
他现在手上这套应该比维修室的高级上好多去，雷恩甚至看到了扣着放的扫描镜，以及它前方的圆形凹孔。这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微型机，能够将人体变得和普通机甲一样，具有极高的战斗力。
“它们是你的了。”雪莉对他说，“接下来的训练，你需要与它们好好磨合。”
雷恩想起自己在维修室里胡乱使用蛮力过后的惨状，郑重地点了点头。
雪莉的本意是领了东西就走，不过看起来阿拉斯图似乎不太想要变成液体状态回到房顶的盒子里。
“我可以再待一会吗？”它的下身化成一滩，只留了肩膀和脑袋，平视着雪莉，“我想再多说两句话。”
雪莉也静静地回望着它，“不可以。”
“就一会儿，我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地方都设置了防御网，没有人会看见的。”阿拉斯图的脑袋往前凑了凑，想要去顶雪莉的身子，被雪莉一抬手给挡住了。
“阿拉斯图，”雪莉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巨大的机器脑袋，“你知道规定。”
“……好吧。”阿拉斯图顿了顿，扭头看着雷恩，“那么下次见，新兵。”
它慢慢地恢复成液体状态，倒流回房顶上。室内再一次响起轰鸣声，很快又平息了下来，整个屋子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
雷恩和雪莉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后者轻声说，“它比较爱说话。”
“你说它保留了传统机甲的武器设计，”雷恩忽然问，“也就是说，它也可以上战场？”
雪莉看看他，目光很快转去了别处。
雷恩不自觉地紧了紧拳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像阿拉斯图这样的流体机甲，除非彻底破坏它的分子结构，否则再怎样猛烈的炮火攻击都不会对它损伤分毫，它可以在被打散后重聚，对敌方的普通机甲进行攻击。
如果量产，这种机甲在战斗中接近无敌！
唯一的问题是，它似乎拥有过高的逻辑思维能力了。
雷恩很难想象这种机甲在战场上会是什么样子，它的破坏力会很强，也会很难控制，它也许会成为各个星系争夺的焦点。
雪莉轻轻扣了扣某处金属架子，成功将雷恩的思绪带了回来。
“你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在昏暗的灯光下，她那双深色的眸子似乎在闪着光，清冷，又平静。雷恩很想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些什么，但没过一会儿就放弃了。雪莉习惯将情绪隐藏得很深，如果她不想，那雷恩肯定猜也猜不到。
他唯一能回答的，只有一句，“是。”
☆、第四十八章
三十三号微型机给雷恩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他能够适应坐在机甲舱中直坠或是飞行； 却无法熟练操控那一双绑在他小腿上的微型机，更何况这玩意还能往外喷火，将人体带离地面。光一个上午雷恩就被这个功能摔得晕头转向。
在他完全适应这组机器之前，他是不能够参与到机甲兵队伍的训练中去的； 雪莉不能每件事都看着他做好； 一切都取决于雷恩自己的努力程度； 还有那么一丢丢天赋。
原本雷恩一直觉得他在机甲上的天赋不错，但这会儿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雪莉只教了他微型机的基础用法，之后就忙自己的去了，雷恩被一个人丢在训练场上； 不远处就是集体训练的士兵队伍，还好他和他们之间有一堵墙的间隔； 能够让雷恩摔得不那么难看。不过光听声音就已经够惨的，等雷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聚过来看他。
墙上有个豁口，休息着的兵聚过来看热闹；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同情的表情。他们应该都知道雷恩是雪莉亲自带的兵，所以谁也不敢多上来多插嘴一句，只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远远地冲雷恩招手。
是威廉，那个不会说话的工程兵。
雷恩苦笑着抬手对他挥了挥，威廉看了一会儿； 扭回头去跟什么人比划了几下，便带着一个大高个爬过围墙，来到雷恩这边。
大高个是埃尔维斯； 他负责给雷恩翻译威廉的手语。
“威廉是操纵微型机的高手，”埃尔维斯说，“他能用喷火装置在空中翻三十个跟头。”
雷恩愣了愣，他看着威廉将机器安在腿上，又抖了抖四肢活动了一下，然后按下手腕上的开关腾空而起。
埃尔维斯说得没错，威廉确实是个高手。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在训练场飞了个来回，并做了些雷恩在地面上都做不出来的回旋动作。
威廉在雷恩面前停下，浮在半空中，对雷恩打手语。
“重要的是平衡，”埃尔维斯为他翻译道，“不要完全顺应着它的力度，是你控制它，不要让它来控制你。”
“你来试试。”
威廉在空中做个了后空翻，抬起一条腿来将上面的机器卸掉，只用另一条腿上的动力源浮在空中，并缓缓落下。
雷恩照着他们的说法尝试了一下，刚升起来没一会儿就掉了下来。
威廉围着他看了一圈，伸出手指头戳了戳雷恩的后腰。
“腰部力量不够，协调性倒是不差。”埃尔维斯笑着对雷恩说，“多做些俯卧撑试试？”
要不是他说得真诚，雷恩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在耍自己玩。
威廉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着急，会成功的。”埃尔维斯十分乐观地说。
雪莉对雷恩的训练方式是散养，给个目标简单教教，剩下的自己去摸索。这和安塞尔一开始不给雷恩权限差不多，反正雷恩也习惯了，自己解决自己的遇到的问题，这似乎是零号部队标志性的训练方式。
中午他和威廉还有埃尔维斯去找卡莲娜他们吃午饭，在平日约定的基地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人来，便上楼去找。最终在十楼找到了卡莲娜。
卡莲娜行色匆匆，见到他们来后勉强露出了个笑模样，说，“你们先去吧，我和瑞利等会儿。”
说完就快速走开了，雷恩三人相互看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卡莲娜平日里给他们的感觉是十分有活力的，像现在这样形容憔悴似乎还是第一次。
“技术那边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埃尔维斯轻声说。
技术兵们都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他们三个十分轻松地溜进了操控室。眼前是一排排巨大的监控终端，在半透明的投影上，许多数字飞速地变化着，技术兵们紧盯着屏幕，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什么不一样来。
雷恩看得眼花，忽然身后有人说话，“借过。”
雷恩连忙让到一边，修满脸疲惫地从他身边挤过。
埃尔维斯正了正脸色，对修打招呼，“长官。”
修抬起手来摆了摆算是知道了，另一只手随意地点开一旁技术兵的监控屏，看着什么。雷恩抬头看看埃尔维斯，他似乎没有被长官抓包的紧张感，于是也跟着安下心来。
远处一个角落里的兵似乎有什么发现，产生了一小波激烈的争论，又迅速平息下来。这似乎是技术兵的常态，周围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卡莲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问他们，“干什么呢？”
“这是怎么了？”雷恩一头雾水地问。
“排查病毒。”卡莲娜苦笑道，她手里端着的是用来提神醒脑的药水，雷恩考大学的时候喝过这个，特别苦，但是卡莲娜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仰头倒进了嘴里，“系统有技术漏洞。”
“只有我们吗？”埃尔维斯问。
“其他部队也有，我们得先修好我们自己的。”卡莲娜咂咂嘴，做了个意犹未尽的表情，“上面在催了。”
“什么时候的事？”
卡莲娜歪头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是老大回来的那天？似乎他们上午在皇室开了个会。”
她口中的“老大”指的是安塞尔中将，这里的兵似乎有很多都这样称呼他。
埃尔维斯和威廉同时皱了皱了眉，看起来是听懂了卡莲娜的意思。雷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白他们在紧张些什么。
卡莲娜对埃尔维斯做了个“你去解释”的口型，看样子是真的累到连话都不想多说了。威廉做了个让她注意身体的手势，被卡莲娜揩油似的摸了一把脸。
来到食堂，埃尔维斯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对雷恩说，“你应该知道我们部队现在的处境。”
雷恩点点头，之前米莉亚对他说过一些，无非是其他部队有人觉得Omega的部队不够格上战场云云。
“其实不只是这样，”埃尔维斯说，“我们的存在，也是对皇室部分权利的挑战。但是他们并不排斥我们成立部队，而是说，除非我们做出有足够贡献的成绩，否则，将剥夺我们技术端的研究权，让我们去做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雷恩不太明白。
埃尔维斯和威廉对视一眼，后者露出了一个苦笑，将他随身带着的显示仪拿了出来，在上面打了几个字，转过来递到雷恩面前。
【安抚部队】。
雷恩脸色一僵。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部队里的说法，不过按照现在的法律早就已经废除了这个编制。在战争前线，Alpha们作为精兵要承受许多压力，这压力必须有一个发泄的渠道。只有Alpha和Omega能够产生信息素并相互吸引，这安抚部队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也许是见他脸色十分不好，埃尔维斯补充道，“当然，我们不可能去做那种事。中将在皇室也是有些地位的，法律也摆在那里，我们就算是解散，也绝对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但是，我们不做，不代表别人不会用这种眼光看我们。”
雷恩抬眼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埃尔维斯说，“皇室里有些人看不惯我们的存在，所以拼了命地打压，生怕我们真的做出些超过Alpha部队的成绩来。另一方面他们又看不起我们的性别，这种矛盾的心理使他们不停地给中将施压。这一次的故障是全星系性质的，但是给我们的处理时间，应该是最短的。技术部想要争口气，所以现在会很忙。”
“是谁在向安塞尔中将施压？”
他倒不是问出来想要憎恨谁，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答案。
埃尔维斯忽然面露难色，犹豫了很久才说，“现在，可能是大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