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朱莉娜的目光一直盯着林泉转。并不是牢牢看着他,而是一种像苍蝇一样不断围着他打转的视线,让人讨厌。林玉汝面色一变,以他现在的地位,已经很久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落他的脸了,而他一向将儿子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现在朱莉娜这样给林泉好看,就等于是在打他林玉汝的脸。林玉汝正想发难,就看到林泉淡淡扫了他一眼,神色中不希望他说话的意味非常明显。
林泉依然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脸上丝毫看不出动怒。听见朱莉娜的话之后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确实。乔恩赐现在还年轻,当然应该趁着青春年少的时候好好潇洒潇洒。他家庭条件又好,个人条件也不错,生意上还有乔碎玉这么好的姐姐帮衬着,玩起来当然可以放开手脚了。”
这话说出来,就轮到乔纳森家的几个人变了脸色了。乔碎玉掩藏着自己脸上的惶恐,深深看了林泉一眼,而乔纳森的目光则锐利地汇聚到了乔碎玉身上,一秒之后又转了开来。朱莉娜收敛了笑容,嘴上应着是,也没有余裕再跟林泉这么唇枪舌剑下去。
晚饭之后一行人送乔纳森夫妇回了酒店,乔碎玉知道妈妈有话要跟自己说,也就自动留在了酒店里。乔纳森先去洗澡了,朱莉娜将乔碎玉带到阳台上,母女俩面对面站立着。两张不同年龄的俏脸都是一侧沐浴着客厅里晶亮华美的灯光,另一侧则融于夜的黑暗,朱莉娜紧紧盯着女儿,开口问问题的声线早没有了在男人面前的娇憨妩媚。
“那个林泉还真是块难啃的骨头……你真能啃得下?”
乔碎玉沉默了一秒才答道:“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啃得下要啃,啃不下也得啃啊。”
朱莉娜皱着眉头:“他不会还没死心想扳回一城吧?林玉汝的意思你能拿得准吗?”
乔碎玉耸了耸肩:“林玉汝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公猪投胎的,不下种就没法活。现在林泉没法给他们林家生孩子,他除了指望我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件事我能接受、林玉汝能接受,不能接受的就只有林泉,你说他会不会死心?”
“这只小狐狸……”朱莉娜咬牙恨恨道,“亏他想得出来,居然来挑拨你跟家里的关系。你可不能让他翻身了,亚细亚毕竟是他的地头,要是真让他反咬一口,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乔碎玉抬眼看了看朱莉娜,那眼神让朱莉娜心里一堵。“他能不能翻身,现在很大一部分主动权已经不掌握在我手上了,而是掌握在我们家。”她瞟了一眼房间里浴室的方向,由于距离隔得远,房间隔音又好,阳台上的母女俩听不到浴室里的动静,无从判断乔纳森在干什么,甚至在想什么。
“我知道Ernest跟你们说过什么,不然你们不会偷偷摸摸把他送过来,他更不会搞这一出,搞得我这里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的。”乔碎玉深深叹了口气,将脸转向了阳台外面,看着酒店下方正在慢慢褪去华彩的夜景。“我既然来了,来做这件事了,我就会做到底,把林氏夺过来。这件事不会容易,但我本来也不怕难,我怕的就是不被信任,背后被人捅一刀,就像现在这样。”
她秀丽的脸融于一片深沉的夜色中,显得有些疲惫。朱莉娜心里很不好受,一开始儿子告诉他们姐姐已经跟林氏制药暗通款曲、要撇开乔纳森集团的利益和林氏达成合作的时候,朱莉娜在震惊之余心里也确实有些怀疑。同是女人,女儿又是她养大的,朱莉娜很明显感觉到女儿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抱有一定的好感和愧疚。乔碎玉生长在不错的家庭环境中,她对林玉汝和林家所有的反感几乎都是朱莉娜给她灌输的,她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体会过,自然也就不会像朱莉娜那样对林玉汝和林家恨之入骨。而骤然遇见一个相貌性格能力都很优秀的哥哥,又以恋人身份相处,乔碎玉毕竟是个女性Omega,被男性温柔以待了,心软也是正常的事。乔纳森对自己的继女已经非常好了,几乎视如己出,但被亲生儿子这样说了,心中难免会有芥蒂。朱莉娜看得出丈夫的心思,于是干脆协助儿子玩了这一手,现在看来,反倒是弄巧成拙。
“你也别想太多,你弟弟就是担心你,怕你被林家的人骗了。”朱莉娜安慰道。没想到听了这话之后乔碎玉冷笑了一声,融于黑暗中的脸侧了一半转过来看着朱莉娜,眼里满是讽刺。
“担心我?他怎么不担心担心他自己?搞出这么多事来,你就不问问他想干什么?”
朱莉娜心里一跳。乔碎玉很少有说话戾气这么重的时候,她猜到女儿一定会对此不满,但没想到女儿竟然不满到了这样的程度。
“本来好好的,林泉和赵岁安之间虽然是联姻,但是他们的婚姻很稳定,赵岁安甚至不介意林泉生出来的孩子不是他的。林泉对林家本来就没有多少归属感,跟赵岁安感情又好,这对我们太有利了。我已经搞到了赵德旺的行贿记录,无论是用林泉肚子里的孩子去要挟林玉汝,还是用赵德旺行贿的记录去要挟林泉和赵岁安,我们都能得手。你知道Ernest为什么搞出这一手吗?他说我对林泉和林家有想法,其实他才是那个有想法的人!他就是想拆散了林泉和赵岁安,等到林家四分五裂、林泉彻底没有依靠了他就能把林泉据为己有当做玩物了。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就知道怀疑我,把我当成外人来排挤——既然你们不把我当成亲生的,那我还赖在这儿不走做什么?干脆把乔恩赐诽谤我的给坐实了算了,我就是要跟林氏合作!就是要撇开你们!”
说完最后一句,乔碎玉那秀丽的面容已经因为不甘和怨愤而扭曲,她又愤怒又委屈地看了朱莉娜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阳台,正好撞见刚洗完澡的乔纳森从浴室里出来。乔碎玉眼里蓄满了悲愤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滑落下来,乔纳森愕然看着她,刚叫了她一声就看着乔碎玉加快脚步离开酒店房间,推门离去。
乔纳森夫妇面面相觑,一个面露惊愕,一个表情凝重。乔纳森连忙询问妻子这是怎么了?难道她责备女儿了?朱莉娜重重地叹了口气,把刚才和女儿之间的谈话跟丈夫说了一遍。
而门的另一边,乔碎玉一迈着大步脚下生风地走到电梯间,脸上那混杂着委屈的怨愤就一扫而空,仿佛变脸一样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样子。她朝着父母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伸出指尖擦掉了滚落下来的眼泪,脑子里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表现。
应该没有问题。她想。最妙的是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乔纳森,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让他看到了自己委屈到要哭的表情。之前在机场的时候和在晚饭的时候乔碎玉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泉哥这么不给自己父母面子,两边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乔碎玉心惊胆战。可后来林泉递了个眼神给她,乔碎玉忽然就明白了,然后心中叫妙。
他是故意的。故意表现得对乔纳森家没有释怀,故意表现得根本不买乔碎玉的帐。他拉远了自己家和乔碎玉的距离,就能将乔纳森夫妇向乔碎玉的方向推过去,减轻他们对乔碎玉的怀疑。说到底乔纳森夫妇对乔碎玉的怀疑也并没有真凭实据,只凭借乔恩赐的搬弄是非当然太过苍白,林泉有大把的手段打消他们的怀疑,方便己方行事。
明白了林泉意图的乔碎玉立时做好了顺着杆子上的准备,在乔纳森夫妇面前上演了一桩苦情戏码。整场戏里最妙的是无论是林泉还是乔碎玉,两个人都没有说半句假话,只是巧妙地将祸水往乔恩赐头上引,把他拖出来转移乔纳森夫妇的注意力。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是林泉的拿手好戏,乔碎玉在心里佩服他的同时,也不免心生怀疑。
这不可能是林泉临时起意采取的措施,他一定经过深思熟虑考量过。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以他现在的立场,他可以干脆甩手不理,放任乔纳森家和林家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没道理他还费心费力地来帮着乔碎玉。他一定有什么打算,而这个打算他从来没跟人说过,至少从来没跟乔碎玉说过。
乔碎玉坐着电梯下到了停车场,在车内坐定之后想了又想,还是给林泉去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料到她要打过来一样,一接起来就淡淡道:“没什么不顺利的吧。”
乔碎玉点了点头:“我告诉我妈妈,是我弟弟在挑拨离间,还跟她赌气说我就要跟你们合作。”
林泉似乎哼笑了一声,声音懒懒的,又非常优雅。“你爸妈会相信你的赌气吗?”
“当然不会。他们现在一定在商量,然后会联络我弟弟,我爸是个对公正很着迷的人,我的表现会让他怀疑自己的公正,然后他会想办法把我和我弟弟凑到一起来当面对质,借以评判——他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法官。”
“呵,那不是正好。你有办法对付乔恩赐么?”
“当然有。”乔碎玉胸有成竹,“如果真的开家庭会议,那我能利用的因素就太多了,这点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林泉简单地说,“挂了。”
“哎等一下!”乔碎玉连忙截断他,“泉哥……”
话到了嘴边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了。电话那端的林泉见她支支吾吾,倒也没有心生不耐,只是沉默着听她下文。乔碎玉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泉哥,你在打算什么?”
林泉窒了一窒。乔碎玉会怀疑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林泉看来她至少有一半的可能会起疑,但他并不在乎,因为他觉得只要不到紧要关头,乔碎玉根本不会把疑问问出口。但她现在居然问了出来,林泉倒是有些拿不准她是什么态度了。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我是在为我自己打算就行了。”
林泉没有选择撒谎,在乔碎玉面前撒谎也并不明智。然而乔碎玉似乎并不太在乎,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泉哥,我知道我们家对你很过分,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对我爸妈网开一面。”
林泉愕然。乔碎玉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很快收了线,林泉却还在思索着她最后说的那些话。他想乔碎玉肯定是知道他的打算可能对乔纳森家族不利了,但她没有说什么,或者说她既然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就表示她会尽量不干涉林泉的行为。
她是真的对我有愧啊…………林泉感慨着,第一次觉得命运对他们这对兄妹并不仁慈。
第45章 助攻
林泉的第二次婚姻几乎等于没有办婚礼,他和乔碎玉只是去领了证之后又回到林家本宅吃了顿饭而已。领证的时候工作人员用十分稀奇而惊愕的目光看着这两个Omega,其中一个还是一年里结了两次婚。其实林泉以前和乔碎玉谈婚论嫁的时候还真的想过他和乔碎玉去领证的一天会是什么样子,工作人员的目光就像现在面前的这两个人看着他们的目光一样,但是在林泉的设想中,被工作人员这样看着他们的时候,自己应该是骄傲和自豪的,他有能力、有魅力让乔碎玉这样一名出色的女性Omega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自己也愿意将自己的余生贡献给乔碎玉。
应该是骄傲、自豪、充满甜蜜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脑子只被荒唐的情绪充斥着。他想到不久之前和赵岁安结婚的时候,俩人上午去领证,中午还要跟合作对象吃饭,一整天都忙得像打仗一样,完全没时间考虑他们的结合是不是荒唐。他和赵岁安就像是被赶上架的两只鸭子,被赶上去的时候一摇一摆你撞我一下我踩你一脚,真正上了架了,倒是亲亲热热地黏在一起,一点也不想分开。
赵岁安在两天之前离开了京城,自从那天在林氏的停车场分别之后,林泉和赵岁安心照不宣地没有再和对方联系。俩人心里都很清楚,再这样藕断丝连下去的话赵岁安不可能舍得离开了,林泉也不可能舍得再婚了,之后无论他们再有什么安排都不可能再进行下去,于是只好狠下心来不见面也不联系。赵岁安走的时候行运物流还没有解散,林泉想他可能是故意要在自己再婚之前离开,不然以赵岁安的性子,也不是不可能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麻烦事情来。而至于为什么两个人完全没了联系了,赵岁安还能知道林泉什么时候结婚、林泉还能知道赵岁安什么时候离开的京城,那是因为现在林泉和另外一个人展开了频繁而密切的联系。
赵岁安的死党,于泽阳。
在林泉出事之后于泽阳就回到了亚细亚,他的乐队在欧罗巴的巡演刚刚结束,本来还打算去庆个功,然后直接把一张本来就打算好要录的EP录出来,谁知道死党家里出了大事,于泽阳赶急赶忙地飞了回来暗中帮忙。于泽阳家里是有名的金融界大拿,他的祖父是华尔街最著名的亚裔银行家,一生结过三次婚,最后一位妻子比他小了快三十岁,三位妻子一共为他生了十个孩子,于泽阳的父亲是那最后一位小妻子所生的二儿子。而于泽阳的母亲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