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以谛∩撤⑸瞎醚涎鲜凳担煌匪恕
明楼知道,是又添了新伤,不敢给他看见。
他一有空就往学校去,有时是送,有时是接,去了几个月,小朋友见青瓷有个高大的哥哥当靠山,不敢欺侮他,却也不理不睬了。
那会,班上只有一个小姑娘,肯和青瓷说话,肯同他一起走一段回家的路,姑娘的名字,叫夜莺。
离开凉河以后,明楼找过她几年。花了好久,才打听到消息,那夜姑娘全家入山逃难,天黑路陡,一家人跌下山崖丧生了。
黎叔说镇上的人受了伤,就把一种小草煮了水,敷在伤口上,好得快。
明楼依着这个法子,每晚让小家伙褪了衣裳,他坐在他身边,毛巾蘸着小草煮的水,为他擦拭伤痕。
青瓷趴在小沙发上,抱着厚厚的诗集,念诗给他听。每回都要念的一首,就是《雪夜林边小驻》。
青瓷的记忆,是在有了明台以后,完全蜕去的。
那年十五岁,阿诚从挟持者手里换出了明台,成了他们的人质。
他辨认出那伙人的头目,仗着个子小,身手又快,没什么周折,就把掩在袖底的匕首,横在那人的喉咙上,夺了他的枪,挟制住几个手下。
挟持计划被打乱,让明楼暗中调度的组员有了潜入的空隙。
第一次实战,战利品是血。有温度的,有味道的,陌生的红,飞洒了阿诚一身。
挟持者被捕。阿诚和明楼在一窗大雨的两边对望。
明台偎在明楼怀里,让窗外的哥哥吓坏了。眉眼鼻子嘴巴皱到一块儿,好似一团白馒头掉在牛奶里,小脸崩塌的一瞬,小家伙扯开嗓子,一头埋进明楼颈窝。
阿诚笑了。明楼看见那双眼睛里,青瓷在和他作最后的道别。
跟青瓷在大榕树下分开以后,明楼仍不时在阿诚清澈的瞳中隐隐望见他。那孩子,在阿诚的眼睛里,忐忑了许久,徘徊了许久,这一回,终于放下心来。
哥以后不会孤零零一个人了。哥有明台。
阿诚几乎像报恩一样疼爱着那个小东西。明台像是他的儿时,可以和哥做一切他不能做、没做过的事,比如主动拥抱,比如放声大哭。一定,要好好报答。
那天以后,明楼偶尔会碰在阿诚望向他的,笃定又清明的眸光里。
那眸子蜕去了少年的忧伤,固执地对他说着要为他死一次,可以的话,为他死很多次。为他死了,再为他活着,为他一次一次生长,然后重蹈覆辙。
挨打的记忆一直抹不去,十五岁以前,无论青瓷,还是阿诚,都不敢和明楼过于亲近,他们没有共过枕席,所有牵手、依偎,都是短短的,惴惴的,怎么也治不好。
所以阿诚十六岁那年,有一天深夜,明楼见他倚在明台床头,两个人盖一床被子,一人握着书的一边,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小东西刚哭过,阿诚凑在他耳边,呢喃着书上的字句,念得小脑袋一顿一顿的,终于倦倦地依在了他怀里。
明楼就这么被亲手养大的小家伙困住了心思,他抱持着一家之长的自尊心,消极抵抗了一个礼拜,终于坦然接纳,他的青瓷不再回来看他。
他把师母说的一辈子又想起来,想着以后,他所有关于一辈子的问题,恐怕都得这个小家伙来回答。
王天风的命令没撤,找到青瓷,□□,或者遣返。
阿诚醒来,是走廊昏暗的天花板,病床在无声地滑行。
疼。背上的旧伤复发了。
病床停下。有电梯升上来。阿诚动了一下指尖。
电梯门关了。有人把一支药注在静脉滴注的滴壶里。
药液注了一半,冷不防让人拿在腕上。
阿诚捏着那人腕子,拼尽力气一扯,导管牵落了药瓶,摔在地上碎了。
那人给带得一跌,撑起身来,见阿诚拔了手上的针头。他上来按住阿诚,把余下半支药,向他颈上注去。
阿诚拧住那只手,注射器脱开。他翻身一滚落在地上,抵着病床把那人堵在角落里,按了最近的一层。
电梯门敞开,他又把病床死死抵住了一刻,门阖上的一瞬,闪身抢了出去。
那人眼睁睁看着他逃走,也不知道一个才醒过来的病人,哪来的机灵劲儿。
阿诚摸到楼梯间,往上爬了三层,穿行走廊,寻着病房门上的卡片,一间一间找过去。
找到了。卡片上写着入院时间是当晚,没有名字。
阿诚推门而入,拉开床头抽屉。
天快亮了,阿诚把仅有的个人物品裹在大衣里,拉紧衣襟。一只钱夹,一本童话书。
他掩身踏出医院侧门,扶在墙边昏沉了一会,被注射了镇静剂,幸好量不多,这儿离暮光里也不远。
怎么认清的路,怎么捱到巷口,都不记得了。
最后倒在142号门口。阿诚想,那年明楼把青瓷托付给梁仲春,一个人从火车站找到这里,是不是也这样倒下去过。
有没有人路过,那是我哥哥,谁来扶他一把。
意识渐渐抽离。
他梦见了凉河小镇,蒙蒙的细雨,空空的小巷,在梦里他知道,这不是回忆,这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梦。
这个梦里,没有明楼。
是美梦。阿诚在这个和明楼遇见的地方,度过了一生。
有点可惜,哥不在,可是哥还有明台,明台就快长大了。
惦在心里的人,都安然无恙。
比圆满更圆满。
☆、贰陆
青瓷的出庭,什么也没能挽回。
判决是四天后宣布的。
国情局原情报司首席明楼,值守凉河期间,以一己之私凌驾于国土安全之上,处置情报存在故意延误,未能阻止凉河事件发生,致使当地居民无辜殉难。
决议处以终身□□。
恐怖袭击当夜实施之抵抗,于其失当行为有所补救。
决议上述判决缓期执行。缓刑期,九个月。
职务处罚意见,保留军籍,解除军阶,限期调离。
穹顶的灯光和法官宣判的声音,一并悬在时光之上,照如永昼。
有风长长穿过法庭,吹得万物寂静。
判决的意思是,不至于□□,也许是押送到远方,以一名普通军人的职责,驻守一生。
从此,隔山隔海。
明楼仍是个军人,立如苍山远树,端正笔直。他很缓,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很轻,很长地叹出来,知道绵长的故事将要结束。
他侧目,望了一会旁听席,敛住眸光时,眉间暗涌已平,他重又抬头,直视着宣判的人。
没有什么民族□□。这一刻,恐怖袭击,无辜殉难几个字,终于有几十个人听见,以后,还会有千百人听见。过不了多久,凉河事件的真相,将由这纸判决书,传遍街巷,向已去的,未来的岁月言明。
纵然他的名字,终不能以初到凉河时的样子,和它的故事写在一起。可是,不枉。
凉河小镇,小小的家在风里雨里,小小的人在云下树下。他没有辜负那方水土,没有辜负三千名死者。
他只是,辜负了一个人。
明楼登上几级舷梯,抚栏回头,又望了这座城市一眼。
公判三日后。城郊军用机场。
他的视线穿过跑道,草坪,越过警戒区。隐约看见楼宇,连绵起落,沉沉压在地平线上,灯火,茫茫浸在风里,明昧如星子。也许,还有他看不见的一束明亮,阿诚的眼睛。一念至此,宇宙温柔。
此行的目的地,押送他的巡航机起飞之后,塔台才会告知。去往何处,能不能平安抵达,会不会重逢,此时都无从知道。他想见阿诚一面,又怕见了阿诚无法交待。
他记起从凉河回来的那个傍晚。
一个受了枪伤的人和一个惊恐的孩子,在月台上等人,太打眼了。他伤口感染,发着高烧,万一被人盯上,只怕护不了小家伙周全。
他找到了梁仲春说的那座,有几笔涂鸦的廊柱,他把小小的青瓷领到廊柱下,风衣披在他的肩头,就松开了他的手。
青瓷被往来行李撞得东倒西歪,他没有哭,只是一听见别人家的父母、兄姊唤小孩的名字,就忍不住转身张望,一对明眸,向熙攘的人群中逡巡一会,又默默垂下眼睫。
别人家的孩子,有大人背着,抱着,搂在臂下。明楼掩身在另一座廊柱后头,远远看着他家的孩子,他孤零零地,拥着他的风衣。他多想轻轻叫他,让他知道,哥哥在这儿,哥哥没有不要你。
小手牵在梁仲春的手里了。小家伙迟迟跟了几步,又回过头找啊找,没找到哥哥,只好向着漫漫的人群,依依地挥了挥手。
明楼想,那么多次,领他回家的,总不是他。那么多年,他教会他的,就是怎么不动声色地道别。
这一迁延,押送官起了疑,一只手拿在他肩头,捏的骨头生疼,一阶一阶把人押上去。
明楼捋平了心绪,好多话,不是一定得说,时光那么长,阿诚终会明白。只还有一句,嘱咐明台的,可那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能托人捎去,也只好算了。
半空里响起一声尖啸,绵长不息。是警报声。
舷梯上的人纷纷回目,塔台的警报灯也在闪。
尖啸声冲决着耳膜。
机长急匆匆踏出舱门,吼了一声,塔台正在受到数字攻击,所有飞行任务取消。
塔台和驾驶舱操作系统相连,塔台一旦失守,数百架飞机落入攻击者之手。
这座军用机场还没碰上过这样的威胁。
押送官报告了上级,得到的回复是,收押待命。
明楼步下舷梯,向预备楼走着,低头,抿住了一笑。
他这个教官实在没怎么当好,教出来的小家伙越来越长本事,越来越惹不起。
心里一松,把押送官落下好几步远。
预备楼地下一层。地勤值班室。
押送官把手铐一边扣在明楼腕上,另一边拴上一张行军床的折叠架,还没扣稳,明楼手一挥,手铐从他的额角划过鼻梁,快得好像一记刀子。
这人身子一歪,不及抵挡,反向又挨了一记横扫,脸上落下一道血痕,人也懵了,倒记得拔枪,手还没抬起来,给明楼一掌切在小臂上,枪落了地,滑出好几步远。
守在廊上的押送官闻声抢到门口,恰见搭档被明楼反扭住一只手,推到半敞的门上,来不及往里闯,门就砰地合拢锁死。
门外押送官向通讯器里呼叫,发觉线路不通。
手持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也不知何时阻断了。
他退开几步,猛地向门上撞过去,门纹丝不动。又退了几步,又撞上去。
门内明楼倚住门板,手铐勒过押送官的喉咙,那人挣扎不过,嗓子里挤出一声嘶喊:“快去叫人。”
明楼抬膝在他后腰一击,那人跌出去,颈上一紧,一口气上不来,软在地上,昏厥了。
门外脚步声急促远去。
明楼摸到钥匙,解下手铐,静听了一会,警报声还响着。
拉开门,手持屏幕落在地上,他拾起来,一屏雪花,上面有一道四位数的口令栏。
印证了明楼的猜测。阿诚真正的目标,不是塔台,是预备楼。
以暮光里142号的条件,攻击塔台并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被逆向追踪程序锁定地址,他没有攻破安全屏障,只是模拟了塔台受到攻击的状态,好把军用机场的技术人员引过去。
阿诚入侵的是预备楼内的通信、监控、配电系统。
时间紧迫,至多十五分钟,塔台就会察觉这个障眼法。
明楼看着手持屏幕,揣度片刻,在口令栏敲入了明台的生日。
信号干扰解除。
明楼调出预备楼的结构图,每台通讯器标记为一个光点,他定下了撤离路线,也摸清了,会有多少人阻拦。
下一步要切断供电。
明楼这么想着,廊上的灯就渐次熄灭了。
他折回值班室,俯身把押送官的枪拾在手里,记得门口置物台上有手电,他摸了摸,找到了。
路线并不复杂,从值班室到转角有多少步,第几个岔道通往一楼大厅,来时都记着。沿台阶一步步踏上去,尽头是一扇门,不时有手电光晃过门下。
门缝那边,两排越野车黑压压蛰伏在大厅里,遇上紧急集合,预备楼正面的舱门升起,它们会驶向联络道。
明楼掩身在楼梯间,倚墙把门推开一声吱呀,没走出去。
手电光匆匆扫过来,半敞的门,像被风刮开的,什么也没捕捉到。
有人打了个手势,四支手电,齐齐熄了。
脚步声,蹚着暗和静,窸窣靠过来。明楼屏息听了几秒,六个人,有一个是刚才跑去求援的押送官。
明楼闪出门口,把手电打亮,向大厅深处横抛出去,借着那道光,看清了那六个人,抬手瞄准。
开了三枪,打伤了三个人的手臂,对方的火力跟上来,远处的警戒员也向这边赶,一时枪声不绝。
明楼乘着纷乱,转移到越野车投下的阴影中。
那支手电落在地上,铮铮滚了几下,有人向它开了一枪,大厅又陷入黑暗。
明楼轻声转侧,摸索前行了十几米,更接近舱门的启动器了。
有人听见动静,掷过一支手电,半空里一亮,明楼闪身掩入车后,扬手一枪,把它击碎了。
他们知悉了他的所在,手电光和枪声,一道一道追过来,明楼奔跑着,穿过它们。
没有电,舱门手动才能打开,启动器是一支拉杆,他抓住了手柄,许久不用,拉杆凝住了,他双手攀住它,向下压。
子弹打在舱门上,火花飞溅。
拉杆动了一分。有一颗子弹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