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利握着安琪儿的手一紧,只感觉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黏在对面的人身上,都快要移不开了。
然后维克托朝他一侧头,飘逸的刘海便微微一动,并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笑道:“早啊。”
安琪儿很高兴地快步走了过去,带着自家爸爸跑了起来,小牛皮靴踏在地板上踩得哒哒地响。
“维克托叔叔早安!”她抬着头说,维克托便躬下身捏了捏她的脸,“安琪儿也很早。”
安琪儿指了指他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的,道:“很像!”
她今天也挑了套马甲配蓬蓬小短裙,不过是卡其色的。
“哈哈,这么巧,情侣装吗?”
安琪儿背着小胖手嘿嘿地笑,维克托看了眼她身后的勇利,对方只是朝他腼腆地一笑。
“今天要麻烦你了。”勇利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没事,上车吧。”
他今天在后座给安琪儿准备了儿童座椅,安琪儿坐上去之后,看到勇利似乎也想坐在后座的样子,便道:“坐前面吧,勇利。”
勇利愣了一下,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了?难道,他想起来了?他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忐忑地想,心中也说不好到底是想让维克托知道呢,抑或是不知道。
“今天是去皇宫吗?”安琪儿抱着小象问道。
“嗯,先去冬宫,以前那是俄国沙皇的宫殿,现在是博物馆了。”
“噢。”胜生父女异口同声地道。
“接着看时间,可以去俄罗斯博物馆或者是涅瓦河,我没有安排教堂,你们应该不信教……?”
“没有的,安琪儿也看不懂,”勇利笑了笑,“不,就是去博物馆她也是看不懂。”
“没关系,从小多接触一下也好,是吧?”他从倒后镜那儿看了安琪儿一眼,安琪儿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但是习惯性地甜甜地微笑。
“安琪儿今天穿得真好看,头发也扎得好看。”
“谢谢。”她摇了摇身子,道:“头发是爸爸扎的。”
“啊,叔叔以前也是长头发的。”
“有我的这么长吗?安琪儿的头发到这里了!”她比划了自己胸口的位置,维克托道:“比你的还要长吧,到腰了。”
“哇。”安琪儿说:“我要留到很长很长,像Rapunzel一样!”
维克托便小声问勇利:“Rapunzel是谁?”
“迪迪尼的一个公主角色,是长发公主。”
维克托轻笑:“这样,我还真不知道。”
“她把迪迪尼的动画都给看了不下十次,什么歌都会唱。”
“我还会跳舞哦。”安琪儿说,“美奈子老师教安琪儿芭蕾舞。”
“那晚上去看芭蕾舞剧好不好?”
“好!”
勇利无奈地回头看她,“安琪儿,不要麻烦到了人家。”
“咕……”
“没事的,刚好我认识人,可以拿到票。”
勇利这才回过头来道谢,维克托便说:“说了,不用那么客气。”
勇利坚持说:“要的要的。”
……毕竟我跟你又不是很熟来着。
之后三人没有继续聊下去了,车子里播着悠扬的小提琴曲,安琪儿不小心睡着了,勇利则不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风景。在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勇利忽然看了维克托一眼,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后的维克托便转过头,问:“怎么了,你好像有事儿想问我?”
“嗯,我不太懂为什么维克托愿意带我们出来玩?”
“就当我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吧,我蛮喜欢安琪儿的。”维克托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边缘上点了点,“昨天我没有想起你来,对不起,你是以前和我一起参加过GPF的日本选手,胜生勇利吧。”
在维克托喊出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勇利那放在大腿上的手指不可察觉地微微动了动,他把右手放到左手掌心中,并低下了头。
“嗯,但是,都过去了。”他左手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右手,宛若不知疼似的,然后他抬起头笑了笑:“……记不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维克托抿了抿唇,但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勇利的异常,只是说:“我能不能……问问你那次之后就退役的原因吗?”
“嗯,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觉得自己状态不好,就退役了。”
“然后和安琪儿的母亲结婚了?”
“不,没结婚……”
“未婚生子吗?我还真没看出来……”
“不不不,不是的,安琪儿的妈妈,生下她之后就、就离开了。”
“抱歉,没想到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不要紧的,我和安琪儿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的日子,我们俩现在也过得很好的。”
“不过也是蛮狠心的吧,那么可爱的女儿,为什么会舍得丢下呢?”维克托眯了眯眼。
“呃……大概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吧,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评判别人的做法的。”
就像去还是留,隐瞒还是坦白,都各有各的理由。
维克托之后便没有多说什么了,勇利这人一看就是习惯把很多话藏心底的类型,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只是他想真相是不是就那么重要呢,对于像他这种抛弃家庭爱与生活的人来说,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不过他没有思考多久,冬宫就到了,勇利把安琪儿给喊醒了,小姑娘便揉了揉眼睛,接着拎上她的小象下了车,勇利还给她背上一个双肩书包,是一只小熊造型的包包。三人买了票便进去游览,宫殿金碧辉煌的,颇为壮丽。勇利对书画这种艺术的鉴赏能力并不高,安琪儿就更加了,懵懵懂懂的看不大懂,但维克托似乎颇为熟悉,有好些作品都能讲出故事来。他讲得不快,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堂皇富丽的大厅里,别说勇利了,就连一些国外游客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来。于是在他们走了一圈之后,勇利猛地发现身后跟了一圈人!
人有些多,他就不由得让身边的安琪儿走得更快一点,免得一挤就被人家挤出去了。不过还是有些游客跑到他们前面,然后就把他们仨给分隔开了,维克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人群里挤了回去,勇利和安琪儿都仰着脸看他,呆萌的模样如出一撤。
“你们累了吗?要不要坐下休息?”
勇利便问安琪儿,安琪儿摇了摇头,说:“安琪儿不累。”
“安琪儿这高度估计看不到吧。”维克托说着要把她抱起来,安琪儿也没拒绝,一手圈着维克托的脖子,另一只手往勇利的方向招了招,道:“爸爸,过来!”
勇利只好硬着头皮把手伸了过去,安琪儿一下就握住了自己的手,顿时这三个人在游客眼中便成了焦点,维克托是习惯了被人围观了,勇利却只想低头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他们在冬宫里转了一圈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分了,维克托把他们带了去一家环境优美的餐厅用饭,安琪儿还被喂了一碗鱼子酱。在餐厅旁边有一处湖泊,草地上满是鸽子,勇利带着安琪儿在草地上玩了好一会儿,维克托才把两人带去涅瓦河。
他们上了一条小船,扑面而来的湿润的风吹得人发丝飞扬,维克托坐在前头,时不时跟他们俩介绍两岸边上的建筑物。
“晚上来这里更美,那些吊桥会不断上升。”维克托示意了一下,这是他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地方了,也从没想过离开这里。
“不过看完芭蕾舞剧再来的话,可能有些晚了,而且现在天气还蛮冷的。”
“以后有机会再看呗。”勇利摸了摸安琪儿的头发,道。
“以后还会来吗?”安琪儿手搁在他的大腿上问。
“等安琪儿长大了点再来,好吗?”
“嗯,好。”安琪儿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嘴巴咂吧了几下,“鱼子酱,好吃。”
“你个小吃货,肚子越来越大了。”
“爸爸的也不小,嘿嘿。”安琪儿拍了拍勇利的小腹,勇利便迅速地把她的小手拎起来并挪开,道:“好了,以后不准这样了!”
“爸爸的肚子,软绵绵哒~”安琪儿伸出爪子还想抓,勇利就挠她的痒痒肉,于是小姑娘便在船上咯咯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的。
父女俩自带着其他人都融不进去的气场,维克托在旁边就跟个透明人似的。他想勇利一定在安琪儿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不然孩子不会这样黏他,对方当时退役会不会又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呢?
维克托确实是好奇的,但如果真的如此,不知道对方当时是要抱着多大的决心才会为了孩子放弃事业。
待他们吃过晚饭后,演出也差不多开始了,维克托带他们去的是马林斯基大剧院,据说票都要提前预定,但因为维克托认识人,所以很容易就弄到了票。那剧院的建筑在外面看来没什么特别的,进去了才知道别有洞天,金碧辉煌,宛若置身中世纪的剧场一般。
维克托所买的票的位置很好,安琪儿有幸坐在中间,然后维克托和勇利都坐在了她的身侧。
“看的是什么?”勇利问。
“《天鹅湖》,很经典的舞剧,小公主有听说过这个故事吗?”
“有,爸爸说过,我也会一点点哦!”安琪儿举起手道,勇利便解释道:“幼儿园有演出节目,她是四小天鹅里的一只。”
“哇,那一定很可爱。”维克托很捧场地拍了拍手,“不过安琪儿不是演的白天鹅公主吗?”
她奶声奶气地说:“白天鹅公主是学了芭蕾舞最久的百合子姐姐,不过老师说,只要我用心练习,下一次可能就是我当天鹅公主了。”
安琪儿念念叨叨:“安琪儿不会输的。”
勇利很无奈,“她从小都好胜心很重,不喜欢输。”
“不是坏事,我也从小都爱抢第一。”维克托揉了揉安琪儿的小脑瓜,轻声说:“可以的话,谁又想输呢。”
勇利看着维克托稍微有些失落的模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对方这表情转瞬即逝,他也不好猜测什么,然后那人抬头望向了前方,道:“啊,演出要开始了。”
马林斯基剧院的表演确实是精彩的,作为从小就学习芭蕾舞的勇利来说,他对这部经典舞剧着实熟悉,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试着挑战过黑天鹅32圈挥鞭转。他学过的东西很多,什么都学了,或许只因在哪方面都不肯输给别人。
安琪儿可能看懂了,可能也没看懂,不过眼睛亮晶晶的,离席的时候维克托问她喜欢不喜欢,安琪儿使劲地点点头,脑后马尾一甩一甩的。
“白天鹅公主真漂亮~我也想当白天鹅公主,爸爸。”
“那就努力吧!”
勇利牵着安琪儿的手缓缓地朝出口的方向走,维克托的手机铃声中途响了,他便去接了通电话,让父女俩在某个角落里等。过了一会儿他便回来了,脸色不太好,似乎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儿。只是他的教养确实很好,没有发任何脾气,只是说要载他俩回去,说完便径直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
站在后面的勇利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安琪儿,发现女儿正抬头看他,两人四目对视,安琪儿说:“小维……”
勇利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并摇了摇头,安琪儿便立刻闭上了那张樱桃小嘴。
虽然安琪儿的外貌像维克托那一方比较多,性格却极多地依了勇利的,敏感纤细自尊又脆弱,她虽然才5岁,对很多事情也不懂缘由,却并非代表她一无所觉。她懂事乖巧,和小时候的勇利几乎一样,这看上去很好,但勇利害怕安琪儿会变成第二个他。
他知道是他的原因导致安琪儿的今天,如果他这人不是那么自卑懦弱,可能安琪儿会更加活泼一些。唯一比较庆幸的是她很喜欢维克托,他很少看到安琪儿会主动接近一个陌生人,可能什么都阻隔不了血浓于水。
在回去的路上勇利很难得地愿意主动聊天,说了一下芭蕾舞剧的想法,维克托知道的很多,偶尔也会回答他几句,聊着聊着勇利自己都觉得尴尬,便默默闭上了嘴。
维克托什么都没说,刘海挡住了他小半张脸,在夜色灯光的阴影下,勇利更加看不清他的表情。
到了酒店后勇利下了车,维克托主动把安琪儿从后座那儿抱了出来,然后把她放在了地上。
“今天谢谢你了。”勇利礼貌地鞠了个躬,在旁边的安琪儿便也乖乖地跟着照做。
维克托摆了摆手,说着小事一桩,然后安琪儿上前一步,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尾,维克托便蹲了下来,道:“小公主怎么了?”
“小维叔叔,我有点东西给你。”她从自己的小背包那儿翻出了一枚粉红色包装的糖果,并放在了他手上,“爸爸说一天只能吃一颗糖果,但是现在我把我那颗给你,我每次吃它都会很开心,希望你吃了之后会变得开心点。”
维克托便愣了,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瞄了一眼勇利,道:“谁告诉你我不开心的?”
“我觉得的,爸爸也知道。”
“哎!”忽然被点名的勇利只得抬手扶额。
维克托便也瞄了勇利一眼。
……所以刚才那人在车上扯东扯西是这个原因吗?
他顿时感到好笑,但心里暖暖的,就感觉……挺窝心的,仿佛雪夜中跳跃的篝火——大抵勇利和安琪儿都属于这类人。
他看着手心里的糖果,“那我要是吃了,你怎么办?”
安琪儿拍拍胸口说:“今天安琪儿可以少吃一颗的!没关系!”
“好。”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