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根本没写折子,当着几百人的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要向自己借纸笔,这是要现写啊。这事闹的,可真让赵恒有些哭笑不得了。
看着下面笔挺的站在那儿的高文举,赵恒心里涌起了一股古怪的感觉,你小子这也太张狂了吧?朕这里都打算放李老头一马了,你倒好,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可他一想起手上握着的那份李至与禁军有所勾结的证据,原本那打算就此放过老头的心思又被熄灭了,反正趁着高文举的手搞一家伙,成不成的,又不关朕的事。而且又能结结实实的送给高文举一个人情,回头就向他多要点“彩礼”。
这么一想,赵恒就先接受了高文举的这个举动,可就在他打算让起居郎中孙率将纸笔递过去时,又一想,这家伙拿了纸笔不是还得要桌椅,那厢起居郎中的位子,依例连皇帝都不得干涉,难道朕还把龙案都一道借给他不成?眼珠一转,赵恒想了个很绝的主意,微微一笑道:“文举呀,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既要参奏,你就得依了规矩来。不过念你如今身份特殊,朕也就不来与你计较了。只是这崇政殿上,一桌一椅,皆有定例,借你纸笔倒是小事,可你拿了纸笔却又要如何行文?到时岂非要朕连龙案也借与你?”
文武百官一头黑线,听听!这话说的,这都成什么事了?!先是不痛不痒的说一句,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就替他遮掩起来了,什么叫“身份特殊”?是说新科进士尚未实授还是说他那一等太平绅士?又或者是他在陛下自己心中的地位?这里头,肯定是玄机啊!再听后面,借龙案这种事也说出来了?这种事都能拿来开玩笑?!还是当……着百官的面?!这太让人震惊了。
震惊归震惊,谁这时候要敢跳出来质疑,那就是找死,还是听陛下自己怎么处置吧。
赵恒接着道:“既然你有本要奏,又是要当场行文。朕就给你个机会,就由你来口述,由孙卿替你抄录,左右你这种现启的奏折也要当众宣读,就当省了这道手续吧。你看如何?”
百官面面相觑,没听错吧?皇帝居然用商量的口吻与他说话?这太扯了些吧?乖乖,他上奏折,只口述,由起居郎中来抄录?这算什么?太子上朝也没这待遇呀。有内情,一定有内情!
高文举这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轻易放过李至,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连忙接口:“学生遵旨!”
百官都要疯了,一个用这种语气态度,另一个居然就敢以学生自居,把这里当成哪儿了?你们师生可真是目中无人呐!可大伙互相看一看,连钱疯子这种平素对这些细节不依不饶的御史大夫都一脸期待,旁人还有啥不服气的,得了,还是乖乖看戏吧。谁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怪事呢。这一对君臣师生,真可谓天下最牛师生了。
那边,孙率也铺开了一张白纸,向高文举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经进入状态了。
高文举朗声道:“臣一品太平绅士、庚子科进士高鹏,昧死参奏工部尚书、中书左丞李至及其子李惟熙不法事。”
话一出口,一片倒吸冷气之声不绝于耳。乖乖,玩大发了,这家伙这是要死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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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死劾
死劾,顾名思义,是一种玩命的弹劾方式。一般来讲,这种弹劾都是以下告上,又或者是平级之间互相已达到不死不休之境才会出现。因为官大的告官小的,就算告的不对也不用受到什么惩罚,最多拍拍屁股走人,权当没事发生就完了。而以下犯上者,就算告成功了,对方被问罪定案了,原告本身也需要承担相当大的惩罚。因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本身就违犯了大宋律。而能把人逼到以下犯上,就说明事情已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上了。
这些以下犯上的弹劾方式中,又以死劾为最。所谓死劾,就是以死罪来参劾被告的,而与此同时,原告又要承担状告无果,证据不足时的反坐结局。也就是说,这种告法,就是在拼你死我活了。如果告实了,砍你,如果证据不足,砍我。民间百姓根据这个特性,将这种已然延续了不知多久的方式戏称为“死磕”。遇到有不顺眼的人或事起争执时,为了表明自己绝不妥协的立场,常常会引用“死磕”的说法。
这可就是真的在玩命了。一般情况下,大家同朝为官,谁手里没有点见不得人的勾当,谁又能拿准人家有没有什么背景,因此,就算互相弹劾时,也会多少留下个退步,好待日后事有不谐时有个缓冲。像这种直接玩命的把戏,虽然大宋律依着前朝故事并未改动此条,可实际上,开国几十年来,真正的“死磕”,今天还是头回见。
赵恒本来以为高文举不过是有些气不过,想当着大家的面发泄发泄,而他自己又有借此机会敲打敲打李至的意思,因此才把这个原本挺严肃的弹劾过程有意调节的轻松一些,也是想着就算他再能,也不见得就能真的出口成章吧,自己好借着这个机会和稀泥,回头给李至寻个差不多的罪名让老头退出朝堂也就是了,顺便还能在高文举那里捞点人情,一举数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谁知道,这位未来妹夫,挂名弟子,居然一出口就是死劾,这可多少让赵恒有些意外了。可眼下箭已离弦,就算他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事实上,高文举也没给他多余的时间来决定,由头一出口,正文紧接着就来了,可见他虽是临时做的决定,却也已经准备充分了。
就在整个大宋最高贵的一票人的注视之下,高文举一脸平静的开始口述起了他的奏折内容:“臣高鹏昧死以闻上,今有工部尚书、左丞李至,因潜邸旧部,荣膺圣眷,父紫儿朱,恩宠为极。不思捐躯摩顶,以报万一,反恣胸臆,擅作威福。可死之罪,罄竹难书!”一开场,就说明了他弹劾李至的原因,老头仗着和皇帝的老关系,算是走后门爬上高位的,结果却不思报效朝廷,一味的乱搞,已经若的天怒人怨了。
文武百官也好,皇帝内侍也罢,就连李至本人,都被高文举这么顶大帽子震惊了。紧接着,高文举开始了列举老头的罪行:“至于朝廷名器,居为奇货,量缺肥瘠,为价重轻。因而公卿将士,尽奔走于门下,估计夤缘,俨如负贩,仰息望尘,不可胜数。或有杰士贤臣,不肯阿附,轻则置之闲散。重则开革流放。甚且一臂不袒,辄许鹿马之奸;片语方干,远窜豺狼之地。百官为之寒心,朝廷因而孤立。”这就说的是老头借着身为当朝辅相的机会,以权谋私,结党受贿等种种不法行径。听得李至心里直发寒,那些与他平素交好的官员提心吊胆。因为这番话里说的很明白了,愿意依附的,他给高官厚禄,不愿意或想和他作对的,都被贬官发配,远远打发去了。而那些平素就看不惯李至做派的,则大呼过瘾,同时又自惭形秽,本来是应当由自己这些人出头的事,如今却让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娃娃来出头。
也不理大家的反应,高文举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的继续:“又且平民膏腴,任肆蚕食!良家女子,强委禽妆。沴气冤氛,暗无天日!奴仆一到,守、令承颜;书函见召,司、院枉法。或有厮养之儿,瓜葛之亲,出则乘传,风行雷动。地方之供给稍迟,马上之鞭挞立至。荼毒人民,奴隶官府,扈从所临,野无青草!”这一段更夸张,说的是李至一家大小平日作威作福的景象。这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皇帝一般的作风啊!这番话出口,就连平日有些许回护李至之意的宰相李沆也皱起了眉头,摇头叹息不已。做的太过了!抢人财物,夺**女,威逼地方官员,任意打骂,随手处置,这还像是个正经人干的事吗?!
看到就连负责抄录的孙率都吓的面无人色了,高文举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而至炎炎赫赫,怙宠无悔。召对方承于阙下,萋菲辄进于君前;委蛇才退公堂,声歌已起后苑。声色狗马,昼夜荒yin;国计民生,罔存念虑。世上宁有此宰相乎!”这几句说的是李至仗着于皇帝的亲密关系,往往能提前获知别人参劾他的事情,总是会在皇帝尚未决定之前就把隐患一把抹平了,然后又回去接着载歌载舞,逍遥快活了。这种人配做宰相吗?!
高文举说到这里时,语气和神情都加重了几分,同时也用极其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就在他旁边的李至。久经官场风浪的李至居然被这个眼神吓的胆怯了几分,下意识的向后退开了半步,随即又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又撑着站回了原地,只是再也不敢与高文举的眼神相接了。
很满意自己造成的威慑力,收回目光,高文举接着道:“内外骇讹,人情汹汹。若不急加斧钺之诛,势必酿成操、莽之祸。臣鹏虽位卑职微,然心念国危,夙夜抵惧,不敢宁处,冒死列款,仰达宸听。伏祈断奸佞之头,籍贪冒之产,上回天怒,下快舆情。如臣言虚谬,刀锯鼎镬,即加臣身。”这一段意思很明白,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看到这老贼不爽了,如果皇帝你再任由他这么搞下去的话,迟早让他发展成王莽、曹操那样的篡位之贼,到那时,可就来不及了。
我高文举虽然屁官算不上,可多少也记挂着江山社稷的安危,这才冒着性命的安危来和这老东西死磕了。最后那句如果告错了愿意反坐的话,却是这种死劾奏折的格式用语,说明到这里奏折就结束了。
奏折念完了,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只这份才情,纵观满朝文武,恐怕也很难再寻出一个能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自皇帝赵恒以下的所有人,此刻震惊的原因却并非是他的才华,而是他那奏折中所陈述的内容。太让人不敢相信了!很难相信,这就是高文举在片刻之前仓促决定而临场发挥的即兴之作!这番话,字字沉重,句句诛心!措辞之厉,语气之盛,皆是前所未见!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而主角李至,在第二次看到诵完奏折看向自己的高文举时,突然从心里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那一刻,眼前这个斯斯文文的少年书生,突然在他眼中变的高大了起来,从他那镇定自若的神情中,李至感觉到了一种不可战胜的强势!明明两人站在同一块地面上,而且两人的个子又差不多,可李至竟然感觉到自己在这一刻,似乎需要仰视才能看到对方。事实上,他最后也的确是在仰视高文举——被高文举这凌厉的富有杀气的眼光一扫,本就摇摇欲坠的李至竟然跌坐到了地上,虽然还不至于昏厥,却也有些明显的生出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气象。
按照惯例,公开了奏折内容,就轮到出示证据的环节了,可大家看到李至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已经先入为主的给老头作出了罪有应得的判断。而最让大家意外的,还是往昔总是多方回护李至的皇帝陛下此时的态度。
和大家一样,听完高文举的奏对之后,赵恒也愣了一会,他很清楚的知道,高文举所说的这些罪状,的确是李至犯下的,虽然大多数都是由他儿子和几个义子下人之类的出的手,可那都是因他而起的。接着赵恒又眼看着李至被高文举一个眼神就击倒在地,心里顿时浮起了一股落寞之感,怎么说这个人也跟了自己多年了,而且又主动为自己背了好多黑锅,如今虽然行事荒唐,有些过分,可看到他落到如今这个下场,赵恒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叹息了一声,赵恒好似无奈的喃喃自语了一句:“李先生啊李先生,你好端端的,招惹他干什么?!”
话音虽小,可在静的能听到针落地的大殿中,这番话可不啻是晴天霹雳了。皇帝这句看似无奈的牢骚,却清清楚楚的向群臣昭示了几个信息。第一就是,李先生的这些罪状,很明显皇帝都知道,之所以没有追究,是因为以前没人告发,又或者是告发他的人不够分量。第二就是,李先生这回落此下场,是自己主动招惹了一个惹不得的人物,说到底算是咎由自取,通俗点讲就是活该!第…,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帝这是打算拿李先生开刀了。
回想一下李相公这几年圣眷正隆,意气风发时的种种作为,再看看他现在的处境,文武百官无不愕然。而稍稍思量一下,短短半个时辰之内,李相公由天上摔到地下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参劾了高鹏!
所有人几乎同时生起一个念头,这个高鹏,招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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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善后之计
李至完了。有了皇帝的定性,李相公的下场不问可知。新科状元高鹏,一个严格来讲,尚未步入官场的后备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