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去下狱,诬告他窃盗;他的工程总管切萨雷又被人刺死了。米开朗琪罗为报复起见,便任命加埃塔代替了切萨雷的职位。行政委员会把加埃塔赶走,任命了米开朗琪罗的敌人南尼·迪·巴乔·比焦。米开朗琪罗大怒,不到圣彼得视事了。于是人家散放流言,说他辞职了;而委员会迅又委任南尼去代替他,南尼亦居然立刻做起主人来。他想以种种方法使这八十八岁的病危的老人灰心。可是他不识得他的敌人。米开朗琪罗立刻去见教皇;他威吓说如果不替他主张公道他将离开罗马。他坚持要作一个新的侦查,证明南尼的无能与谎言,把他驱逐。米开朗琪罗逝死后翌日,南尼马上去请求科斯梅大公,要他任命他继任米氏的职位。这是一五六三年九月,他逝世前四个月的事情。——这样,直到他一生的最后阶段,他还须和嫉妒与怨恨争斗。
可是我们不必为他抱憾。他知道自卫;即在临死的时光,他还能够,如他往昔和他的兄弟所说的,独个子“把这些兽类裂成齑粉”。
在圣彼得那件大作之外,还有别的建筑工程占据了他的暮年,如京都大寺、米开朗琪罗没有看见屋前盘梯的完成。京都大寺的建筑在十七世纪时才完工的。圣玛里亚·德利·安吉利教堂、关于米开朗琪罗的教堂,今日毫无遗迹可寻。它们在十八世纪都重建过了。翡冷翠的圣洛伦佐教堂、人们把教堂用白石建造,而并非如米开朗琪罗原定的用木材建造。皮亚门,尤其是翡冷翠人的圣乔凡尼教堂,如其他作品一样是流产的。
翡冷翠人曾请求他在罗马建造一座本邦的教堂;即是科斯梅大公自己亦为此事写了一封很恭维的信给他;而米开朗琪罗受着爱乡情操的激励,也以青年般的热情去从事这件工作。一五五九——一五六○年间。他和他的同乡们说:“如果他们把他的图样实现,那么即是罗马人、希腊人也将黯然无色了。”——据瓦萨里说,这是他以前没有说过以后亦从未说过的言语;因为他是极谦虚的。翡冷翠人接受了图样,丝毫不加改动。米开朗琪罗的一个友人,蒂贝廖·卡尔卡尼在他的指导之下,作了一个教堂的木型:——“这是一件稀世之珍的艺术品,人们从未见过同样的教堂,无论在美,在富丽,在多变方面。人们开始建筑,花了五千金币。以后,钱没有了,便那么中止了,米开朗琪罗感着极度强烈的悲痛。”瓦萨里记载。教堂永远没有造成,即是那木型也遗失了。
这是米开朗琪罗在艺术方面的最后的失望。他垂死之时怎么能有这种幻想,说刚刚开始的圣彼得寺会有一天实现,而他的作品中居然会有一件永垂千古?他自己,如果是可能的话,他就要把它们毁灭。他的最后一件雕塑翡冷翠大寺的《基督下十字架》,表示他对于艺术已到了那么无关心的地步。他的所以继续雕塑,已不是为了艺术的信心,而是为了基督的信心,而是因为“他的力与精神不能不创造”。一五五三年,他开始这件作品,他的一切作品中最动人的;因为它是最亲切的:人们感到他在其中只谈到他自己,他痛苦着,把自己整个地沉入痛苦之中。此外,似乎那个扶持基督的老人,脸容痛苦的老人,即是他自己的肖像。但当他完成了他的作品时,他把它毁坏了。一五五五年事。“他将完全把它毁坏,假若他的仆人安东尼奥不请求赐给他的话。”蒂贝廖·卡尔卡尼从安东尼奥那里转买了去,又请求米开朗琪罗把它加以修补。米开朗琪罗答应了,但他没有修好便死了。
这是米开朗琪罗在垂死之年对于艺术的淡漠的表示。
自维多利亚死后,再没有任何壮阔的热情烛照他的生命了。爱情已经远去:“爱的火焰没有遗留在我的心头,最重的病(衰老)永远压倒最轻微的:我把灵魂的翅翼折断了。”诗集卷八十一。(约于一五五○年左右)他暮年时代的几首诗,似乎表现火焰并不如他自己所信般的完全熄灭,而他自称的“燃过的老木”有时仍有火焰显现。
他丧失了他的兄弟和他的最好的朋友。卢伊吉·德尔·里乔死于一五四六年,皮翁博死于一五四七年,他的兄弟乔凡·西莫内死于一五四八年。他和他的最小的兄弟西吉斯蒙多一向没有什么来往,亦于一五五五年死了。他把他的家庭之爱和暴烈的情绪一齐发泄在他的侄子——孤儿——们身上,他的最爱的兄弟博纳罗托的孩子们身上。他们是一男一女,男的即利奥那多,女的叫切卡。米开朗琪罗把切卡送入修道院,供给她衣食及一切费用,他亦去看她;而当她出嫁时,她于一五三八年嫁给米凯莱·迪·尼科洛·圭恰尔迪尼。他给了她一部分财产作为奁资。是他在波佐拉蒂科地方的产业。——他亲自关切利奥那多的教育,他的父亲逝世时他只有九岁,冗长的通信,令人想起贝多芬与其侄儿的通信,表示他如何严肃地尽了他父辈的责任。这通信始于一五四○年。这也并非没有时时发生的暴怒。利奥那多常常试练他的伯父的耐性;而这耐性是极易消耗的。青年的恶劣的字迹已足使米开朗琪罗暴跳。他认为这是对他的失敬:“收到你的信时,从没有在开读之前不使我愤怒的。我不知你在哪里学得的书法!毫无恭敬的情操!蚁嘈拍闳绻葱鸥澜缟献畲蟮囊煌仿孔樱惚亟吹酶⌒男野涯阕罱睦葱哦诨鹄锪耍蛭椅薹ㄔ亩粒核晕乙嗖荒艽鸶茨恪N乙押湍闼倒以俸湍闼狄槐椋看挝沂盏侥愕男旁诿挥心芄凰卸了埃易苁且⑴摹=茨阌涝恫灰葱鸥伊恕H绻阌惺裁词虑楦嫠呶遥闳フ乙桓龌嵝醋值娜舜阈窗桑灰蛭业哪粤π枰ニ悸潜鸬氖虑椋荒芎姆丫床孪昴愕耐垦话愕淖旨!!奔晃迦晃逅陌四昙涞氖樾拧·
天性是猜疑的,又加和兄弟们的纠葛使他更为多心,故他对于他的侄儿的阿谀与卑恭的情感并无什么幻想:他觉得这种情感完全是小孩子的乖巧,因为他知道将来是他的遗产继承人。米开朗琪罗老实和他说了出来。有一次,米开朗琪罗病危,将要死去的时候,他知道利奥那多到了罗马,做了几件不当做的事情;他怒极了,写信给他:“利奥那多!我病时,你跑到弗朗切斯科先生那里去探听我留下些什么。你在翡冷翠所花的我的钱还不够么?你不能向你的家族说谎,你也不能不肖似你的父亲——他把我从翡冷翠家里赶走!须知我已做好了一个遗嘱,那遗嘱上已没有你的名分。去吧,和神一起去吧,不要再到我前面来,永远不要再写信给我!”一五四四年七月十一日信。
这些愤怒并不使利奥那多有何感触,因为在发怒的信后往常是继以温言善语的信和礼物。一五四九年,米开朗琪罗在病中第一个通知他的侄儿,说已把他写入遗嘱。——遗嘱大体是这样写的:“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遗留给西吉斯蒙多和你;要使我的弟弟西吉斯蒙多和你,我的侄儿,享有均等的权利,两个人中任何一个如不得另一个的同意,不得处分我的财产。”一年之后,他重新赶到罗马,被赠与三千金币的诺言吸引着。米开朗琪罗为他这种急促的情态激怒了,写信给他道:“你那么急匆匆地到罗马来。我不知道,如果当我在忧患中,没有面包的时候,你会不会同样迅速地赶到。……你说你来是为爱我,是你的责任。——是啊,这是蛀虫之爱!原文是Lamoredeltarlo’!指他的侄儿只是觊觎遗产而爱他。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将写信给我说:‘米开朗琪罗,留着三千金币,你自己用吧:因为你已给了那么多钱,很够了;你的生命对于我们比财产更宝贵……”——但四十年来,你们靠着我活命;而我从没有获得你们一句好话……”一五四六年二月六日书他又附加着:“不错,去年,因为我屡次责备你,你寄了一小桶特雷比亚诺酒给我。啊!这已使你破费得够了!”
利奥那多的婚姻又是一件严重的问题。它占据了叔侄俩六年的时间。自一五四七年至一五五三年。利奥那多,温良地,只觑着遗产;他接受一切劝告,让他的叔父挑癣讨论、拒绝一切可能的机会:他似乎毫不在意。反之,米开朗琪罗却十分关切,仿佛是他自己要结婚一样。他把婚姻看作一件严重的事情,爱情倒是不关重要的条件;财产也不在计算之中:所认为重要的,是健康与清白。他发表他的严格的意见,毫无诗意的、极端的、肯定的:“这是一件大事情:你要牢记在男人与女人中间必须有十岁的差别;注意你将选择的女子不独要温良,而且要健康……人家和我谈起好几个:有的我觉得合意,有的不。假若你考虑之后,在这几个中合意哪个,你当来信通知我,我再表示我的意见……你尽有选择这一个或那一个的自由,只要她是出身高贵,家教很好;而且与其有奁产,宁可没有为妙,——这是为使你们可以安静地生活……一位翡冷翠人告诉我,说有人和你提起吉诺里家的女郎,你亦合意。我却不愿你娶一个女子,因为假如有钱能备奁资,他的父亲不会把她嫁给你的。我愿选那种为了中意你的人(而非中意你的资产)而把女儿嫁给你的人……你所得惟一地考虑的只是肉体与精神的健康、血统与习气的品质,此外,还须知道她的父母是何种人物:因为这极关重要。……去找一个在必要时不怕洗涤碗盏、管理家务的妻子。……至于美貌,既然你并非翡冷翠最美的男子,那么你可不必着急,只要她不是残废的或丑得不堪的就好。……”一五四七年至一五五二年间书信。另外他又写道:“你不必追求金钱,只要好的德性与好的声名……你需要一个和你留在一起的妻子,为你可以支使的、不讨厌的、不是每天去出席宴会的女人;因为在那里人们可以诱惑她使她堕落。”(一五四九年二月一日书)搜寻了好久之后,似乎终于觅得了稀世之珍。但,到了最后一刻,又发现了足以藉为解约理由的缺点:“我得悉她是近视眼: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小毛玻因此我还什么也没有应允。既然你也毫未应允,那么我劝你还是作为罢论,如果你所得的消息是确切的话。”一五五一年十二月十九日书。
利奥那多灰心了。他反而觉得他的叔叔坚持要他结婚为可怪了:“这是真的,”米开朗琪罗答道,“我愿你结婚:我们的一家不应当就此中断。我很知道即使我们的一族断绝了,世界也不会受何影响;但每种动物都要绵延种族。因此我愿你成家。”可是他又说:“但如果你自己觉得不十分健康,那么还是克制自己,不要在世界上多造出其他的不幸者为妙。”
终于米开朗琪罗自己也厌倦了;他开始觉得老是由他去关切利奥那多的婚姻,而他本人反似淡漠是可笑的事情。他宣称他不复顾问了:“六十年来,我关切着你们的事情;现在,我老了,我应得想着我自己的了。”
这时候,他得悉他的侄儿和卡桑德拉·丽多尔菲订婚了。他很高兴,他祝贺他,答应送给他一千五百金币。利奥那多结婚了。一五五三年五月十六日。米开朗琪罗写信去道贺新夫妇,许赠一条珠项链给卡桑德拉。可是欢乐也不能阻止他不通知他的侄儿,说“虽然他不大明白这些事情,但他觉得利奥那多似乎应在伴他的女人到他家里去之前,把金钱问题准确地弄好了:因为在这些问题中时常潜伏着决裂的种子”。信末,他又附上这段不利的劝告:“啊!衷冢ι畎桑鹤邢赶胍幌耄蛭迅镜氖坑涝冻し虻氖俊!币晃逦迦晡逶露帐椤·
两个月之后,他寄给卡桑德拉的,不复是许诺的珠项链,而是两只戒指,——一只是镶有金刚钻的,一只是镶有红宝玉的。卡桑德拉深深地谢了他,同时寄给他八件内衣。米开朗琪罗写信去说:“它们真好,尤其是布料我非常惬意。但你们为此耗费金钱,使我很不快;因为我什么也不缺少。为我深深致谢卡桑德拉,告诉她说我可以寄给她我在这里可以找到的一切东西,不论是罗马的出品或其他。这一次,我只寄了一件小东西;下一次,我寄一些更好的,使她高兴的物件罢。”一五五三年八月五日书。
不久,孩子诞生了。第一个名字题做博纳罗托,生于一五五四年。这是依着米氏的意思;——第二个名字题做米开朗琪罗,生于一五五五年。但这个生下不久便夭亡了。而那个老叔,于一五五六年邀请年轻夫妇到罗马去,他一直参与着家庭中的欢乐与忧苦,但从不答应他的家族去顾问他的事情,也不许他们关切他的健康。
在他和家庭的关系之外,米开朗琪罗亦不少著名的、高贵的朋友。我们应当把他的一生分作几个时期。在这长久的一生中,我们看到他孤独与荒漠的时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