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噢,不疼,没事的。”隔着被子传来的碰触那么温柔,令她恍惚不已。
“咕噜——”这一打岔,两人才想起还未吃早餐。
“你就这么坐着吧,”江远一本正经,“别掀被子了,多麻烦,我喂你吃。”听似有理,实则全是歪理,毕竟刷牙的时候她可没法把倾瑶裹成个圆球。
倾瑶有点不好意思,却没有拒绝,就着江远的手小口咬着早餐。能这么照顾她的人除了家里人就只有江远了,但这两者又有些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也许是心里那一丝丝的甜。
倾瑶这一低烧,行程便搁浅了几天,直到江远确信她完全复原才宣布出发。两人将创意展上的特色小吃品鉴了一番,又动身去了邻省看海。待她们将名山大川挑着走了一遍,暑假也过去了大半。再回来的时候,原本肤色白晳的倾瑶变成了熊猫。
倾瑶感慨:“阿远,你可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怎么你就晒不黑呢?”
江远听言故意将手臂伸过来,贴在她的手旁。
前一秒还笑嘻嘻的倾瑶想到马上又要分别,悠悠一叹:“我得回去了,还有一堆卷子,英语报纸什么的等着我去宠幸。”
江远摸摸她的头:“好好学习,你还要考过来呢,考得好一点选择也多一点。”
情知她说的是对的,倾瑶却不想听。每次分别时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惆怅,而江远永远是这么淡然,是否她对自己的来去全无所谓?
“乖,别不高兴啦。”江远继续劝着。
倾瑶背过身去不理她,连她自己都觉得荷尔蒙作用下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但又无法克制。
江远低声哄着她,问她怎么了,对方越是这样温柔,她越是难过。身后的人感觉到她肩上的微微颤抖,手顿了顿,从背后环住了她。
这个夜晚,不止一人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失眠。
回到C市,倾瑶埋身作业,暂时忘记了恼人的情绪,只是不知何时有了每晚给江远一个电话的习惯。有时探讨几句她不会做的题目,有时一起回味一下刚刚结束的那场旅行,更多时候则仅仅为了听到那句“晚安”。
转眼又开学了。
晚自修课间倾瑶偶尔望向窗外,路灯在夜色里闪着辉光,那柔和的光晕令她想起一双明亮而温柔的眼睛。
直到上课铃响,倾瑶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信笔在纸上写了江远的名字,她连忙将字迹涂掉了,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回到寝室,其他人还没回来,这也是她们寝室的常态。高一结束时他们就文理分班了,缪远舟和曲珊珊选了文科,却仍留在寝室,没有像其他选文的人一样被换走。林可还和倾瑶同班,每晚会去食堂吃个宵夜,更准确地说,是和男朋友一起甜甜蜜蜜地约会。
虽然他们有条神奇的校规“禁止异性同学脱离公众视线相处”,但班上谈恋爱的仍不在少数。“谁和谁谈恋爱了”,“谁和谁分手了”这样的八卦总是传播得很快,不光学生们私下议论,其实老师们多半也是知情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倾瑶放下沉甸甸的书包,坐在凳子上歇了口气,给江远发短信。自打从江远家回来,她便不在寝室打电话给她了。言语神态最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而她心底似乎有了不欲人知的小小隐秘。
“教学楼下的岸边栽着一排柳树,每个月夜里望见了,都会想到那句‘杨柳岸晓风残月’。”
江远回她:“小诗人,学习学累了呀?快去洗漱吧。我在校外买水果,一会儿可能不会及时回复,先和你说一声。”
倾瑶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隔了一会儿,江远又回道:“终于到寝室了,学校这段长坡可累死我了,差点儿骑不上去。”
“那干嘛不推车上去?”
“唔,载着欢欢呢,不好意思跟她说。”
倾瑶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嫉妒这个叫余尽欢的人能和江远住同一个寝室,上同一门课,嫉妒她能和江远朝夕相处。但到底是护犊子的心情占了上风,她替江远抱怨:“她就不能体谅一下别人吗?”
“毕竟人家都陪我选修周末晚上的课了。”江远不在意道。
倾瑶知道她的小姐姐面冷心善,而且对这个麻烦的闺蜜尤其宽容,便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没多久缪远舟和曲珊珊先后回来,曲珊珊看着林可空着的位置撇撇嘴:“你们说她还要多久回来?”
倾瑶看看时间,接道:“快了吧。”
缪远舟在浴室催着曲珊珊:“你别管她了,管自己先洗漱吧,一会儿该熄灯了。”
不多时林可也回来了。三个少女同时洗漱,小小的浴室里顿时如战场一般。
熄灯后林可蹑手蹑脚地就着走廊透进来的灯光洗了澡,窝在被窝和男朋友打电话。
倾瑶听着她在电话这头把“你先挂吧”说了三四遍,挂了20分钟也没挂成,腹诽谈恋爱的人可真奇怪,她和江远就从来不这样,每次江远说完“晚安”后都会静静等她先挂,这是她们的默契。想到这儿她蓦然一惊,她为什么要拿她和江远作比较?
这场世纪之恋的通话终于在林可的第N次“我挂了”中落下帷幕,倾瑶松了口气,总算能安心入睡。
随着倾瑶升上高二,今年也是“全民偶像”学姐沈澜能参加运动会的最后一年,高二的迷弟迷妹们拉了大横幅,穿了cosplay的服装,要给跑800米的学姐加油。
倾瑶不用再跑什么开场跑,惯例坐在看台后排捧着书,突然听到前排爆发出犹如轰雷的齐声大喝,唬了一跳,还以为看台塌了,忙跑到前面查看情况。
身边奇装异服的人还在迭声喊着“沈澜,加油!学姐,必胜!”倾瑶趴在栏杆上,顺着人头攒动的方向看去,正对上学姐朝粉丝团挥手。
片刻之后年年第一的学姐毫无悬念摘得桂冠,人群再次齐声欢呼,直震得倾瑶心潮也跟着翻涌起来。这时有个女生兀然拔高声音尖叫:“沈澜我爱你!”周围一阵哄笑,倾瑶却是一怔。
看完热闹坐回原位,倾瑶将书摊在膝头,却迟迟没能翻到下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日腹黑份额:
擦酒精降温×
喂食√
(小姐姐:难道说故意不用腋下的体温计不算吗?
作者菌:不要给自己加设定)
真的没有好心人要买(发)火(评)柴(论)吗?
第11章 面具下的明媚
运动会散场后,倾瑶被缪远舟一路拽着走,缪远舟在她耳边不时念叨着“你有看到那个九班的段夏吗?”“有没有觉得他超可爱?”“不,不是跑道上的,是看台前排那个戴了白色帽子,过一会儿就点点脚尖的小男生。”倾瑶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她,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两人回到寝室时下午四点多,见天色尚早,缪远舟收拾了几本书,打算去图书馆自习。
经过倾瑶身边时正要同她道别,却讶异地见她趴在桌角睡着了,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眼角似有点点泪痕。
缪远舟犹豫片刻伸出手,想要推醒倾瑶,谁料她恰好醒过来,猛地坐起身,后脑勺便撞上了她的手,一时间按头的按头,捂手的捂手,两人都是一声惊呼。
倾瑶使劲揉了揉后脑勺,转过身问:“妙妙,你还好吗?”
缪远舟哀叹:“你起来前能不能吱一声啊?”随后指着她的眼角,“你是不是做什么不好的梦了?”
倾瑶顺着她所指的方位往自己脸上摸去,指尖点点湿润,她这是哭了?她为什么会哭?
倾瑶努力地回想,也想不出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噩梦,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运动会上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在全校师生面前对着沈澜大喊“我爱你”的女生,她很羡慕,羡慕她的热情和阳光,羡慕她不怕说出这种容易引人遐想的话。
“喂,瑶瑶,”缪远舟在倾瑶眼前挥了挥手,“你发什么呆啊?”
倾瑶回过神,朝她笑了笑说:“噢,没事,我只是在想我到底做的什么梦,只是实在想不起来了。对了,你去图书馆吗?帮我占个位置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缪远舟知道她这个小室友不想说的事,别人怎么问也不会说,便点点头出了门。
门关上后,寝室里陷入一片静谧。倾瑶仍然坐在位置上,油然生出想要打电话给江远的冲动,又生生遏制住了。打过去,又能说什么呢?
小时候她曾和江远说过“阿远我好喜欢你”,那时江远回答她“我也喜欢你,我们瑶瑶最可爱了”。想来就算现在再说一遍,得到的答案也会与幼时所差无几,倾瑶甚至想象得到江远回答她时那清浅的笑和带着宠溺的语气。
江远对她一直都很温柔,但那也只是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吧。
别傻了,倾瑶对自己说,她不会喜欢你,还是安心当好朋友吧,至少那样还可以和她相处得长久一些。
倾瑶一坐就是许久,起身的时候脚都有些麻了,趔趄着给缪远舟发了个短信:“妙妙,我直接去教室了,抱歉抱歉。”
图书馆二楼一角,木质的长书桌上发出“嗞嗞嗞——”的震动声。缪远舟惊得一把抓过手机,看到屏幕上倾瑶的短信,顿时哭笑不得,她这个小室友就是太有礼貌了,反而让她经历了图书馆尴尬。
晚自修课间,坐在教室后排的学霸袁景过来找倾瑶说话,没说几句就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是不是不开心?”
倾瑶微微发怔,她的失落有这么明显吗?
袁景见她不回答,自顾自又说道:“你平时都是笑嘻嘻的,还爱说几句笑话,今天突然面无表情,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噢,可能是有点睡眠不足吧。”倾瑶顺口说道。
袁景点头,又去找别的同学聊天,很快传来她豪爽的大笑声。
倾瑶环顾教室,黑板上列着今日作业,后排有人把收音机偷藏在桌筒里,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嘿嘿直乐。
视线再往后些,林可和她的男朋友站在教室最后面合看一本书,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令人想到一对交颈的天鹅,气氛旖旎。这幅习以为常的景象今天看着格外的打眼,倾瑶收回目光,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
放在桌筒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小诗人,今天怎么没有念诗给姐姐听?”
江远知道倾瑶晚自修课间有20分钟休息,大概注意到她今天话格外的少,所以主动相询。意识到这一点的倾瑶勾起了嘴角,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真奇怪,分明惆怅也都是为了这个人,等她来了,心又自然生出雀跃,一忧一喜,皆不由己。
倾瑶歪着脑袋回道:“今天小店打烊早,没有‘诗’了,有‘柑’,客官要不要?”
江远回复得很快:“俏皮,我要你的肝做什么,你是唐僧吗?就算是,本比丘国国王也是非心不取。没有诗,来首词吧,再不济歌也行。”
“歌?是要我发歌词吗?”对方暧昧的说法让倾瑶有点晃神。
“就是歌,有声有调的歌,我想听你唱。”
江远的话撩动着她心里的闸门,倾瑶看了看时间,课间还剩10分钟,又望望窗外的月,月下柳岸,还有岸边的石拱桥。忽然她拿起手机往楼下跑去。跑到桥边的石阶,倾瑶席地坐了,一边调节呼吸一边拨出了电话。
“大唐圣僧,你是来给我唱歌的吗?”江远的声音溶在夜色里,如醇酒,远远近近在她耳畔化开。
“我唱我很喜欢的《大明宫词》里的歌给你听。”倾瑶说完,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便轻唱起来。
“长安月下
一壶清酒一束桃花
心如烛光
渴望在幻想中点亮
一想起你
我已经开始
开始 疯狂
长相守它是啊
面具下的明媚
明媚后隐蔽的诗啊
无缘感悟
你像迎送花香的风啊
无辜而自由
我像闻到蜜香的蜂啊
爱上你”
只是看到月色很美,倾瑶便想起了这首歌,那时还没反应出后面的歌词。于是逐渐发现把自己栽到坑里的她越唱越低,到了最后一句,声音便轻得几乎听不见了。倾瑶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秋夜里清风徐来,都无法稍降她脸上的温度。
远处有蛙声,还有秋蝉若有若无的蝉鸣,衬得此处更加安静。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
“你……”
“我……”
惴惴不安的倾瑶示意江远先说。
“你前面的话有歧义,你很喜欢的《大明宫词》里的歌,所以很喜欢的到底是剧还是歌?”
江远没有注意到歌里的情意,这让倾瑶松了口气,娓娓道来:“两个都有啦。电视剧里年轻时期的太平公主我很喜欢。她刚见到薛绍,揭下他面具的时候流了眼泪,眼泪直直垂下来,那个画面我记到现在。我还记得薛绍笑起来和你一样,都有很深的酒窝……”她屏息期待着江远的反应。
江远静静听她说完,问道:“小惆怅,你喜欢的故事都这么悲伤吗?”
“啊?没有啊,我也记得太平公主用面粉做了假手指,当着宫人还是谁的面把它掰下去吃掉的画面啊。”倾瑶顿了顿接着说:“而且我不觉得这悲伤啊,明明是和喜欢的人见面……”
江远打断了她:“我不是说这个,对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上自修了?”
“我……”倾瑶不想停止这场谈话,她开始思考着逃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