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之后,倾瑶重新回到校门口,倚着门柱盯着手机信号灯。
信号灯一直没有亮。
想到今天是愚人节,她渐渐忐忑不安起来。江远说要来,会不会只是一个玩笑?
十点多,倾瑶小心翼翼地发微信:“你到哪儿了?”
这段日子被拒绝了不知凡几,到了此刻她犹有余悸。
“飞机晚点了,我刚到机场,你要不要去我家?”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小姐姐还是这么的……思无邪。
小区保安小哥换过之后,倾瑶来得不多,因此她好说歹说才磨得小哥同意她在保安亭等人。
辚辚滑轮声由远及近,倾瑶眨着眼睛想看清路灯下走近的人,很快眼前又笼上层层雾气。
江远走到她面前,拂去她的眼泪,将她揽入怀中,长长叹息。
“我回来了。”她在她耳边低语。
远隔千江时,只盼能再见一面,一旦心愿得偿,倾瑶又想要更多,想要江远看着她,而不是目不转睛看着电视,想要江远听她说话,想知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想……
凌晨,江远关掉电视,起身关灯。月光下,那面容模糊,一如倾瑶记忆中日渐暗淡的脸。
“我妈说我有病。”明明是想要心平气和地交谈,甫一出口却是这句话,倾瑶心里一慌,窥测着江远的反应。
江远恍若未闻,俯身贴着她,将她的手拉过头顶按在床头,由浅入深掠夺她的呼吸,让她说不出话。
错开的视线,不让人有喘息之机的攻城略地,倾瑶再迟钝也觉察出了江远的躲避。
细细密密的薄怒腾烧成燎原之势,点燃着倾瑶的神经,心里也似有一把野火。她想摆脱身上的压制,但她有些悲哀地发现,不管她在理智上多么抗拒对方流氓的行径,她的身体早已在熟悉的触碰下化作一滩水。
倾瑶闭上眼,甚而连咬唇都不能够。
没有硝烟的战争持续到后半夜,江远在倾瑶眼睑落下浅浅一吻,将她圈入怀中。月光浅淡,她看着昏睡中的人,贪婪地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舍不得睡去。
第52章 稻草
今年的愚人节正好是周五。周六早晨倾瑶睁开眼,看了江远半晌。
“明天你是不是就要回去?”
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这样短暂,倾瑶突然什么都不想再追究,只能紧紧抱着对方。
江远没有回答,温柔地抚着她的背,指尖捋过她的长发,挽到她的耳后。
昨晚的战争就这样达成和平公约,意犹未尽的双方投入新一轮的演习,警报在小小的次卧长声鸣响。
听到手机铃声,倾瑶瑟缩了一下,朦胧中分辨出来是她自己的手机,紧绷的心弦一下放松,顷刻溃不成军。她看着跃跃欲试的江远轻轻摇头,接通电话。
“瑶瑶,出来一起吃饭呀。”苏沐沐欢快的声音响起。
“不了,我今天……”
江远挠挠她腰际,温热的指腹贴在她微凉的小腹,带着电荷,一路滑过似乎能听见轻微的电流声。
电话那头南溪跟苏沐沐说了什么,电话换到她手里。
“叫江远一起出来吧。”说完南溪不等倾瑶反应就挂了电话。
江远生着闷气换好衣服,站起身,后背伏上来娇软的身躯。江远攥住腰上的手捏了捏,牵着它的主人出门。
默默走了一会儿,江远握着她的手忽然收紧:“我导师,还有我学姐他们建议我出国……”
倾瑶心里猛地一颤,控制着不让颤栗蔓延到手上:“那就去吧,你不去太可惜了。”
江远顿住脚步转过身,接住撞进怀里的她:“你不希望我留下来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倾瑶迷茫地抬头,她不愿意改变对方的人生轨迹,不愿阻拦她前进的道路,难道是错的吗?
江远气闷地放开她,接着往前走,步子迈得很快,矮半个头的倾瑶不得不半走半跑才跟得上。
“我不会出国的,我不想离你太远。”江远的声音随风飘散。
苏沐沐远远看到手牵手的两人,朝倾瑶眨着眼,倾瑶赧然红了脸庞。南溪抱臂瞥了一眼江远。
席间,南溪替苏沐沐布菜之余几次看向江远,倾瑶坐立不安,江远一派安之若素,似无所觉。
吃完饭南溪开车送两人回去,看着她们的背影轻轻叹气,一转头正对上苏沐沐大大的眼睛,南溪摸摸她的脸:“回去告诉你。”
夜幕降临。
倾瑶搂着恋人的脖子:“我不想你走……”
江远揉着她的头发,深深呼吸:“我知道,我也不舍得走。”
第二天她们起得很早,倾瑶看着江远把行李一件一件收回去,看她弄了简单的早餐站在向阳的窗前小口吃着,看她洗完头发随性往后一甩,毛巾没裹,细小的水珠滴滴答答。
倾瑶梳理着她的长发,细致地吹着,顺手折去偶然发现的分叉:“你头发太长了,该修修了。”
江远不在意地说:“你帮我修吧,反正这会儿湿度刚好。”
倾瑶在地上铺了报纸,轻微的嚓嚓声不时响起,细碎的头发落在上面。
“好了,”她藏起一束头发,“马马虎虎能看。”
九月,倾瑶考完资格考试,来不及喘息又投入更密集的复习。江远本想劝她放轻松,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便将轻飘飘的劝说咽了回去,尽量不去打扰她。
“瑶瑶,你爸爸已经和他的老同学打过了招呼,你只管尽力考,考不上也没关系,可以到爸爸老同学的单位上班。”麻玲玲说着宽慰的话。
殊不知这话却起了绝对的反效果。倾瑶几乎可以预见她考研失败后清晰的生活画面——留在C市,每天上班下班,没有新鲜的事,没有她爱的人。
如临大敌化为背水一战,压力成几何倍数增加,无论谁劝说都无济于事。唯一的安慰大抵是资格考试的成绩出来,她通过了。
越临近笔试的那几天,倾瑶的情绪越不稳定,几乎到了任何小事都能令她崩溃的地步。偏麻玲玲频频拿工作宽慰,她又无法明言自己要去帝都的愿望,只能听麻玲玲一次次消磨她的愿望。
笔试成绩出来,倾瑶已经没有了感觉。只淡然地想,呵,专业课不通过,政治和英语反而超出及格水准一大截,这算什么,老天的嘲弄吗?
生活朝着它既定的轨迹滚滚前行,碾压着路上的杂草。
倾瑶跟江远知会了成绩后,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
凌晨她打开房门,面色苍白。
按部就班地投出一份份简历,又报名了公考。密集的笔试,面试和培训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时间。
“你能到我这边来吗?”几次欲言又止之后,江远终于忍不住问她。
“我需要时间。”倾瑶不想做出没有把握的承诺。
生活也没有给她任何惊喜。考帝都的职位失败,倒是考上了C市的法院。
“你能到A市吗?”江远退而求其次。
入职后梦想仿佛更远了一步,麻玲玲已经开始物色所谓的“年轻多金帅小伙”想拉她去见,倾瑶叹口气,深深地疲倦。
“那,我去C市找你?”
倾瑶一惊:“不要,不值得。”
“我知道了,”江远的声音变得低落,“那就这样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需要几年才去找你,你会不会觉得太久?”倾瑶把这句话咽回腹中,嘴唇微颤。
入职后第一个长假在即,倾瑶在餐桌上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妈,我闺蜜国庆节要去帝都玩,她邀我一起……”
“不行,”麻玲玲放下碗,目光半是凌厉半是凄婉,“你不能去,随便什么城市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
倾瑶被她的目光看得呼吸一滞,不可置信,或许妈妈早就知道了她和江远的事?
倾瑶倔起性子,买了机票,不再与麻玲玲说一句话。
她试过潜移默化,试过旁敲侧击,无论多少次,结果都是失败。这次实话实说要去帝都,也是怀着试探的心思,谁料麻玲玲的反应意外的激烈,远甚于以往。
水滴石穿,可她努力了这么些年,麻玲玲一点也没有软化。或者上帝关了门,觉得冷,还要把窗也关上?
不管麻玲玲作何想,倾瑶拎着简单的旅行包踏上了去帝都的飞机。
夜深人静,她坐在床头,抱着膝盖。身侧的人睡得很沉,因为她的存在而无比安心。她隔着空气轻抚对方锁骨上的那颗痣和旁边嫣红的痕迹,一遍,又一遍。
“我去值班啦,等我回来,或者你可以自己逛逛。比心~”
醒来近午,床头柜的电话下压了张便条。倾瑶看着上面可爱的心形,心里变得柔软,令母亲伤心失望的惶惶也平息了些许。
江远突然离开的那次她便是坐在房间等她回来,这次她不想再痴望门口,她挎着包上街,沿街欣赏这个江远生活了两年的城市。
坐上公车,司机大爷有些暴躁地用京片儿骂着前面挤道儿的私家车车主,倾瑶勾勾唇望着窗外,湖上飘过小小的游船。
公车到了终点站,倾瑶下了车,四处走走看看,有合眼缘的小玩意就买下,不经意抬眼,见天色开始变暗,她查到最快的路线往回赶。
倾瑶坐在椅子上稍事休息后江远推门进来,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一下放大,明晃晃如春阳。
“会不会很无聊?”江远摸摸她的脸颊。
倾瑶摇头,心下暗笑,决定把这次漫游当作她一个人的秘密。
不值班的日子,江远带着她游览名胜。
比起故宫出租的电子导游,江远讲的故事更令倾瑶目眩神迷,唯一的不足大概是供应的食物并不怎么吸引人。
听见倾瑶的嘟囔,江远笑她小吃货长大变成大吃货,她佯装生气,作势要将江远一口吞下,余光瞥见旁边那一桌好奇地望着她的小孩子,忙讪讪闭嘴,摸了摸鼻梁。
一晃到了长假最后一日,江远恰好又要值班,她将倾瑶送到路口,看着她坐上车,挥手和她道别。
车门被关上,倾瑶转身巴着身后的椅背,看着江远的身影逐渐远去,眉头倏地一跳。
回家后一连数日,麻玲玲并不说道她,却常常用她最害怕的眼神看着她,那双眼里没有喜悲,只有失望。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风雨夜,刚下班的倾瑶等在路边,雨从四面八方袭来,一把伞根本遮挡不住,她瑟缩着,尽量站在站牌的顶棚下,还要防着身边的陌生人伞沿流下来的涓涓细流。
“瑶瑶你到哪儿了?”麻玲玲打来电话。
“等车,今天加班了。”倾瑶在雨声中遮着话筒喊。扭头看到开走的那辆公车的号码,心里无端焦躁起来。刚开走的是她回家的末班车,好不容易等到却错过了。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种种挫败的情绪齐齐涌上来。
“你下班了吗?”江远的声音与她那边的天气一样晴朗。
倾瑶压抑着心底叫嚣的狂躁,走进站牌附近的便利店,耐心听着电话。
“我马上要毕业了,”江远说,“我就留在这边了,师姐他们都这么建议我。”
“嗯。”
“你不希望我过去吗?”江远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师姐说得对,你留在那边人脉资源才用得上……”倾瑶抓着自己的手臂。
“你们这些自以为为别人好的人,最讨厌。”江远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bgm大概是《明天的事情》→《安和桥》
第53章 早与晚
“嘟——”
“嘟——”
微信提示音接连响起,倾瑶戴着耳机凝神盯着电脑屏幕。她知道发消息的人是江远,正因如此她更没有勇气去打开。
害怕江远追问她什么时候能去帝都,害怕看到江远的眼泪……她说过她需要时间,但江远就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完全掩饰不了自己的失望。
今晚倾瑶的怯意来得比以往更强烈一些,心脏快速跳动着,甚至开始心慌,她直觉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学完一个课程,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解开屏幕锁。
“我最近在想……”
刚看了开头几个字,她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揽过一边江远买给她的抱枕,她深深呼吸,继续往下看。
“……如果难过已经多于快乐,是不是不要在一起比较好。”
不知道死囚在刑台上听到“斩”字,是否和她一样,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事物,清晰地听到时间的流速,一草一木变得陌生又熟悉,就像她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浮在上空窥探着这一切的发生。
“好。”
绛珠仙草还清泪水,如今是时候归去了。她想。
倾瑶将手机关机,盖上手提电脑,抱枕还在她怀里,温暖如昔。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点点坠在人家的屋檐上,发出“铛铛铛铛”的声响。
后知后觉,她们分手了。她埋进抱枕,埋去所有的无助。
上班,下班,学习,聚会……宛如常人一般生活,没有人知道她的心被剜去了一大块,无时无刻不在滴血。
夜半无人时倾瑶偶尔会漫出眼泪,轻抚手机,好友列表里那个人还在,昵称还没来得及改,或许等她心情平复一些,至少不是现在。而电话……该是再也没有机会拨出,倾瑶删掉通讯录里的数字串,却删不掉脑海里的记忆。
四月芳菲,倾瑶的生日到了。苏沐沐使尽浑身解数将她从家里拖出来,为她庆生。
趁着清明放假,苏沐沐打着庆生旗号拉着南溪回老家C市放风。叶思瑜听到消息,也带着一家三口浩浩荡荡开着私家车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