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还没罢休,高声叫道:“黄辉何在?”
一名瘦高的小旗官上前拱手道:“宋百户,卑职便是黄辉。”
宋楠温声道:“听说你家中负担不小,五个儿女外加一双年老双亲,昨日我听孙三说令尊常年患病卧床,手头有些周转不开,来领十两银子回家替令尊瞧病去。”
黄辉忙道:“这怎么可以,怎能要宋百户的钱?”
宋楠道:“一人有难八方帮,这算的了什么,再说我也是为了咱们百户所着想,后院不安,焉能安心于公务?来,拿上。”
宋楠抄起几块银锭拍在黄辉手中,黄辉心情激动,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宋楠又连点了七八名校尉的名字,都是家中贫困的主儿,每人赠送三五两急用的银子不等,弄得这些校尉眼圈发红,场面也煽情的很。
在冷血的锦衣卫衙门中何曾出现过这般温情的场面,大伙儿在外边对老百姓横鼻子瞪眼,回到衙门里自己人之间也横眉怒目,谁会管你家里的事情,更别谈你家中有急难帮你解困了。
“做的好戏。”郑总旗狠狠的啐了几口吐沫。
宋楠扭头笑道:“郑总旗有意见么?要不这些银子你来出如何?”
郑总旗怒哼一声一挥手便带着自己的小队往外走,宋楠高声道:“不要忘了,可千万别在街上榨油水了,我今儿可把话挑明了,要是谁敢再那么干,休怪我不客气。”
第六十九章巡坊
第六十九章
众小队陆续出衙门去个坊间巡查,宋楠也收拾了一番,带着两名小旗和二十名校尉出衙门往街市上走。
出了胡同口,转了几个弯便上了条青石大街,但见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号社琳琅,街市上的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宋楠暗自咂舌,正南坊还只是外城八坊之一都已经这般繁华,若是内城坊市,那还不繁华到让人瞠目的地步。
一行人沿着街道缓缓而行,路上的百姓见到这群穿着锦衣卫服饰的人都垂首侧身不敢挡他们的路,宋楠一路走一路观察周围的环境,虽说街道繁华人群密集,但这街道可并不整洁美观,每过一段路边可见成堆的垃圾,两旁的排水沟里也是臭不可闻,堆满的各种黑乎乎的玩意儿。
宋楠心道:难怪要锦衣卫协助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管理街市,这还是参与管理之后的结果,如若没有锦衣卫的人手,岂不是更加的脏乱难闻。
随行的小旗黄辉刚刚得了宋楠的十两银子,对宋楠的印象正好,见宋楠皱眉看着街市上的垃圾污水,忙道:“宋百户,咱们人手实在是太少,管不了这许多事,百姓们当着面自然是答应不乱倒污水垃圾,但咱们屁股一扭他们照样乱扔乱倒,我们总共只有百余人手,管街面上的打架斗殴都管不过来,自然对这些也就无能为力了。”
宋楠问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咱们所辖范围安排了多少人手?”
黄辉道:“大概五六十人,他们也无能为力,内城对他们来说更重要,咱们都有商量,巡城御史到来之前咱们便统一行动大规模清理一番,总之别让巡城御史面子上过不去便成。”
宋楠无语,古今在对待此事上倒是大同小异,检查的来了就搞下突击,其他时候便放任不管;不过听黄辉所言,倒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人手不够,百姓觉悟不高,这事还真是难办。
“辖区之内打架斗殴之事多的很?百姓们当不会无事生非吧。”宋楠问道。
黄辉道:“百姓们自然不会闹事,主要是街面上的一帮混混们,咱们正南坊所辖的几大坊区都有地痞闲汉拉帮结伙,不光是滋扰百姓,他们自己之间也经常闹腾,就前几日正东坊的一伙跟正南坊的一伙在永定门大街上当街殴斗,伤了十几个人,场面混乱不堪。”
宋楠皱眉道:“这么嚣张?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街面上的地痞就没人整治么?”
黄辉赔笑道:“宋百户,咱们这点人能抵什么用?咱们一到,人家就无影无踪了,平日里这伙人积威甚重,百姓们也不敢跟咱们通报消息,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
宋楠道:“那你们平日在街面上都做些什么?又管不了街道上的脏乱,又管不了闲汉地痞斗殴,岂不是毫无用处?”
黄辉笑道:“宋百户的心情属下理解,还不是因为人手太少,管不过来么?咱们只能见一桩处理一桩。再说,咱们在街市上巡查对那些人来说便是一种威慑,他们就算是胡闹,也有个限度,他们也知道,超过这个限度,逼得咱们发了狠,他们也没好日子过。”
宋楠吁了口气道:“看来咱们的作用也仅限于此了。”
黄辉安慰道:“宋百户,这些事上面都知道,您放心,只要事情不闹到不可收拾,绝对没人责怪于你,咱们只需要保证这正南坊千户所辖区内别出大乱子便成。属下见宋百户人不错,也发自内心的忠告一句,这些街面上的痞子们可都是有后台的,别说咱们管不了,就是能管,也要掂量掂量自己。”
宋楠奇道:“这倒怪了,居然还有给这些痞子当后台的,是些什么人?官还是商?”
黄辉摇头道:“日后百户大人自然知道,属下不便说出来,不是属下不愿意说,而是这些事都是私底下的谣言,也没个证据,乱传消息可不太好。”
既然黄辉不愿意说,宋楠也不想强人所难,日后少不得要在街面上晃荡,这些事迟早会知道,也不急这一时。
众人顺着蛛网般的大街和巷弄围着正南坊的街区走了一大圈,前方忽然一片开阔地,远远看去,一座高台在远处矗立,眼前的民居商铺渐少,道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显得颇为凉爽。
宋楠欲再往前行,黄辉忙道:“宋百户,咱们往东吧,前面咱们可以不去。”
宋楠奇道:“这里不是咱们正南坊的辖区么?”
黄辉道:“自然是,前面的高台和几处宫殿便是山川坛,也是属于咱们正南坊所辖的。”
宋楠指着宽阔通往林荫远处的大道道:“沿着大道走便是,又不去山川坛,那里不是有咱们的另外一队弟兄去了么。”
黄辉摆手道:“这边也不能去,前面是英国公的外城府邸,这道路便是通往国公府的,国公府有自己的卫士巡查,咱们何必去多此一举。”
宋楠忽然想起在来京城的路上方大同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方大同确实提到过正南坊辖区有国公府,还提醒自己不要去得罪英国公府的人。
宋楠从善如流,转而往东,不就后便上了永定门大街,看着青砖铺就可十马并行的宽阔的街道,宋楠暗赞京城的恢弘气度,笔直的大街延伸往北直通往正阳门,宋楠知道,这道路的尽头便是直通大内皇城,那里是当今皇上弘治居住的地方。
……
中午时分,众人随便寻了家酒楼吃中饭,一大群锦衣卫驾临将饭馆中的食客吓得跑个精光,饭馆掌柜自打锦衣卫们一露头便自认晦气,今日一天的生意算是白做了。
众人点了两大桌的菜,鉴于宋楠在场,不好意思喝酒,于是一个个猛扒拉了几碗饭,菜肴也吃了个精光,掌柜的躲在柜台后面无语的咒骂。
吃完之后,有人大喊一声:“记账。”众人便抹嘴剔牙抬脚便走;宋楠皱眉问道:“吃了饭不给钱就走?”
黄辉一愣,赔笑道:“这不是说了记账么?”
宋楠铁青着脸走到柜台边上拱手道:“掌柜的,咱们锦衣卫的记账册子在哪里?”
掌柜的吓的发呆,连声道:“没事没事,官爷来小铺吃喝是给小店面子……”
宋楠摊手道:“账本拿来我瞧瞧。”
掌柜的磨蹭了半晌才道:“没记账,没账薄。”
宋楠道:“你莫怕,我是他们的头儿,我只想知道,平日里他们巡街吃饭是不是都是一句记账了事,事后有没有人来结过账。”
掌柜的赔笑道:“官爷,说了不用记账,军爷们赏脸来吃饭,咱岂能这般小气。”
宋楠沉下脸来道:“你是不肯说实话了,要是这样的话,打明儿起我便天天将手下的百十号人带来你这里吃饭,反正你也不在乎。”
掌柜的欲哭无泪,连连作揖道:“那我这小店还不关门大吉。”
宋楠道:“所以你告诉我,他们是不是经常这么干,欠你有多少银子了。”
掌柜的被逼不过,只得咬咬牙道:“也不是天天来,偶尔来一次,一年大概来个二十来趟,银子欠的也不多,统共十几两银子。”
宋楠叹道:“你这小本生意,十几两银子还少么?哎,真是教人无语。”
宋楠招手叫李大牛过来,在他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道:“掌柜的,这是他们欠的饭钱,我替他们结了,今后但凡有锦衣卫进店吃饭不给钱的,你定要去衙门告诉我;我知道你怕得罪他们,但我告诉你,我是他们的头儿,我更加惹不起,你若隐瞒不说,我便让你这小店关门大吉;记住我的名字,我是正南坊锦衣卫衙门的宋楠宋百户,可记住了?”
掌柜的连连点头作揖道:“小人记住了,一定照办。”
宋楠朝那帮呆若木鸡的家伙们招手道:“还不过来道歉?你们才是扰民的人,说出去真教人丢脸,今儿这事我也不追究,但凡以后再有发生这种情形,谁干的谁给我滚蛋。”
黄辉等人赶紧上前拱手作揖致歉,那老掌柜哪里受过这等待遇,激动的语无伦次,直到宋楠等人离开之后,看着柜台上的二十两银子,这才相信不是在做梦。
“宋楠?……锦衣卫里也出了讲理的人了?老汉可不上你的当,绝不去触霉头,这帮人难保不回头来找麻烦,这二十两银子一厘也不能动,若他们回头找麻烦,尽数送还便是。”
第七十章劲爆
晚上回到家中,宋楠发现叶芳姑有些心事重重,晚饭后,宋楠拉了叶芳姑去房中询问原因,没想到从叶芳姑的口中得到了一个劲爆的消息。
昨晚宋楠同意叶芳姑去帮自己暗地里查探郑总旗的家中情形以及他是如何在坊间揩油弄到钱财的,叶芳姑第一次帮宋楠办事,自然尽心尽力;宋楠前脚出门去衙门,后脚她便换了身男装赶到衙门口等候,当郑总旗等人出衙门口往街上走的时候,叶芳姑根据宋楠的描述一眼就认出了郑总旗,于是便偷偷的跟在他们身后。
宋楠在衙门中的安排是让郑总旗带着二十名校尉巡视正西坊,可郑总旗却随着另一伙人直接往东去了,叶芳姑跟出十几条街,过了永定门大街向路人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正东坊。
叶芳姑当然不知道郑总旗违抗了宋楠的命令,她以为这两拨锦衣卫本来就是来正东坊办差,于是便一路的跟随,但见那郑总旗打发了手下锦衣卫散去之后自己却直接跟着一人寻了一件酒楼进去喝酒。
宋楠听到这里,忙问:“那一个也是锦衣卫打扮么?”
叶芳姑道:“跟那姓郑的装扮一样,也是个当官的,听那郑总旗叫他老韩老韩的。”
宋楠道:“是不是面孔白净,眼睛细长,个子还挺高的。”
叶芳姑道:“正是。”
宋楠道:“是韩总旗,我手下辖有两名总旗官,郑总旗是一个,韩总旗是另一个。”
叶芳姑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两人进了酒楼之后便找了个包厢要了酒菜,我本来想先去查访姓郑的家住哪儿,可是没一会儿,也不知是事先约好了还是怎么着,几个邪眉歪眼的家伙也进了酒楼,还朝掌柜的打听锦衣卫的两位官爷在哪个包间。”
宋楠一惊道:“你没进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吗?”
叶芳姑微笑道:“我就那么笨么?后来进去的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走路都横着膀子,他们寻锦衣卫自然不是去打架,我当然要去看看有些什么勾当;我也在二楼要了包间,坐在包间里偷听他们说话,没想到听到的话吓了我一跳。”
宋楠道:“快说,快说。”
叶芳姑拢了拢头发道:“你今天整治那郑总旗了?”
宋楠道:“你怎知道?”
叶芳姑道:“那郑总旗跟韩总旗两人骂的厉害,都是针对你的,后进去的那几个人好像是街面上的混混头子,那个韩总旗和他们好像很熟,称兄道弟的很是亲热,后来那郑总旗想要走,被姓韩的和那几个一顿好骂。”
宋楠听得一头雾水,实在理不清头绪,就听叶芳姑接着道:“我当时还以为这姓韩的是比你还大的官儿,不然那郑总旗怎么被他呵斥了一顿一句话也不敢回。”
宋楠更觉得惊讶,这事听起来怎么这么离奇,韩总旗给自己的印象是温和少语,也并不那么跋扈嚣张,相反那郑总旗倒是跳脱凶霸的很,韩总旗居然在背地里训斥郑总旗,这怎么可能。
“你确定没听错?”宋楠道。
叶芳姑白了他一眼道:“你若不信我,我就不去帮你打听啦。”
宋楠忙搂住她亲了口道歉道:“说,你继续说。”
叶芳姑喝了口水,轻声细语将偷听到的谈话在宋楠耳边原原本本一字不漏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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