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杨廷和失态叫出声来。明白其中关窍的陆完等人也面色铁青,宋楠果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谓外二军,看似不属于京营兵马,其实他的身份更自由,既于京营之外,又脱离卫所官兵身份,成为一个的军营。
“怎么?有何不妥之处么?”宋楠微笑问道。
杨廷和嘿然一声道:“那么皇上属意这只军队由谁来统帅呢?”
宋楠摇头道:“我却不知,杨首辅何不亲自问皇上?”
杨廷和抬眼看着宝座上打着阿欠的正德,沉声问道:“敢问皇上属意谁来领外二军呢?”
正德道:“这事儿朕考虑了许久,还是觉得让宋楠兼任合适,大比武已经说明了神枢营练兵有方,宋楠也是个将才,这外二军其实和京营相类,还是交到宋楠手中朕比较放心。”
杨廷和脸色灰暗,拱手道:“皇上已经下了决定了么?”
正德道:“基本上定下了,莫非杨首辅有其他的想法?”
杨廷和摇头道:“臣没什么可说的。”
身为兵部尚书,陆完竟然对此事全无所知,心中恼怒之极,有些失态的叫道:“这岂非脱裤子放屁么?既要裁军,又要增兵,这是搞得什么名堂。”
宋楠喝道:“陆尚书这是怎么了?请注意你的言辞。什么叫脱裤子放屁?裁军的是京营,调来的是外军,哪里有增加了?”
陆完冷声道:“那么这外军的粮饷物资怎么办?这每年多出来的几十万两银子该谁来出?”
宋楠道:“笑话,当然是户部拨付给兵部的银子里出,这还用问么?”
陆完叫道:“休想,我拒绝出这笔银子,我兵部没钱给什么外二军发粮饷。”
宋楠冷声喝道:“陆大人,你傻了吧,这外二军本就是蔚州卫和宣府卫的兵马,不管他们调往何处,他们的军饷都是兵部必须调拨的一份,便是不调往京城,兵部也是要调拨的;你却来说什么多出来的银子,那有什么多出来的银子。难道他们回到本地驻扎,你兵部也不给军饷么?真是可笑的很。”
陆完完全气糊涂了,倒忘了这两只兵马其实便是现役的卫所官兵,根本就没理由拒付,跟别说犯糊涂以为这是多出来的两只兵马了。
杨廷和冷着脸在一旁默然无语,宋楠果然还是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借着裁军之际调集了两卫兵马驻扎京城,这两卫兵马一处是蔚州卫,那是宋楠发迹的地方,可谓是嫡系。现在的团营侯爷江彬也在蔚州呆了十几年;而另一只兵马是宣府中卫的班底,宋楠手下另一名侯爷许泰便是出身于宣府,可见这两只兵马选来成为京中保卫力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也就是说,这两只兵马是绝对服从于宋楠的,除了宋楠,恐怕没人能指使的动;而京营中虽然张仑重掌总督之职,但手下的侯爷们可不是随便能指使的,如果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侯爷们绝对不会盲目的跟从,而会选择倒戈相向。换言之团营无法完全掌握住,所以宋楠选择的是建立一个新的京营班底。
以神枢营和外二军,以及许泰和江彬统领的两只京营兵马为主力,加上宋楠手中掌握的在京近两万的锦衣卫人手,粗略一算,宋楠将来能随时调动的兵马高达五万人,这简直不可思议。
杨廷和愈发觉得形势的险恶之处,如果宋楠是个忠于皇上和大明的人倒也没什么,但如果手握重兵又有什么企图的话,几乎无人能够压制他,无人能够阻止他,特别是当团营经过大削弱之后,满打满算带上神机营,能派上用场的也不过只有五万多人,形不成压倒性的优势。
杨廷和垂首沉思焦虑,耳边传来宋楠的问话声:“杨首辅已经问了两个问题,可有第三个疑问了?也好一并解惑,早下决断。”
杨廷和抬眼看着宋楠年轻英俊的笑眯眯的面孔,仔细想从那双浓眉之下单纯的像是小白花一般的眼眸里看出什么来,但他发现那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没了,没有疑问了,宋大人和英国公考虑的很周详。这件事应该不会有大纰漏。我代表内阁诸位大人表示赞同,团营开始整顿之日,外廷当一定配合行事。”
杨廷和同意其他人也只能表示同意或者保留意见放在肚子里,团营裁军整顿之事正式通过,得正德准许后颁下圣旨来;于此同时,另一道宣布成立外二军军营的圣旨也颁布下来,宋楠被任命为外二军提督大臣,调大同一卫兵马驻扎蔚州,填补蔚州卫的空缺,从河南调集一卫填补宣府中卫空缺。
至正德五年新年到来之前,一个多月时间,风起云涌,京营团营大变样,京城内外兵马的组成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一时间宋楠风头正劲,更显尊荣,朝中无人不侧目。
面对如此情形,杨廷和终于开始行动,对付宋楠,他本就已经准备了办法,只是不愿过早发动罢了。如今宋楠的权势越大,表面淡定的杨廷和终于从心中产生了畏惧。。
……
腊月二十八之夜,杨廷和悄悄入宫,以年假前给后宫太后太妃们请安送礼为名赶往后宫仁寿宫。
张太后正和几名太妃姐妹在灯下打着雀儿牌,闻听杨廷和求见,忙放了手中牌召他觐见;见杨廷和一袭普通棉袍打扮显得极为低调,不免有些诧异。杨廷和进了暖阁来请安叩拜已毕,遂沉默不语,众太妃女官们知道杨首辅这是和太后有事情要商量,均知趣的告辞而去。
待暖阁门窗关闭,屋内无人之时,杨廷和撩袍角噗通跪倒在蒲团上给张太后磕头,张太后忙道:“杨大人这是怎么了?进门来便不对劲,是有什么事跟哀家说么?上回公主择驸马的事情哀家又没怪你,你还是替哀家看着点,有合适的人就……”
杨廷和低沉的声音打断道:“太后,臣无能之极,朝中之事臣无能为力,只能求助于太后;求太后保住我大明社稷江山。”
张太后蹙眉惊问:“为何说的如此严重?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东窗事发
不久之后,张太后便从杨廷和口中知道了他此行来到目的,张太后略显丰满的脸上满是诧异,蹙眉道:“杨首辅,哀家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这宋楠有什么企图不成?”
杨廷和忙道:“太后明鉴,目前尚不能这么揣度,臣的意思是,这宋楠如今手握重兵,触角遍布,若一旦他有异心,便无人能制得住。而皇上对他太过宠信,基本上宋楠所谏之言,皇上均会准奏,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本来朝臣的权利相互间会有掣肘,但现在的情形是,无人能够掣肘宋楠的权力,除了皇上之外。”
张太后起身轻轻走了几步,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担心皇上过于宠信宋楠,而这个宋楠若利用皇上的宠信培植势力,将来或者不可约束。”
杨廷和道:“是,臣正是此意,而且这不是杞人忧天,这次团营整顿,外二军的建立便是苗头了,宋楠手中直接能调动的兵马竟达四五万之众,几乎和京中其他兵马对等。而英国公张仑又和他是亲眷,几乎等于京城兵马都在宋楠掌握之中,大明朝立国百余年来,岂会有这样的格局?臣不得不担心,不得不害怕,这可是干系到大明朝的社稷江山啊。”
张太后抿了抿红唇,低声道:“杨首辅,你这么一说,哀家也有些慌了。之前哀家对这个宋楠的印象其实也一般,听说此人有些不守规矩;不过他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相反为朝廷还立了不少的功劳。如果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博得皇上的信任,达到什么样的目的的话,那这人可谓心机艰深的很了。”
杨廷和轻叹一声道:“太后,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像我们完全没料到安化王会造反一样,谁知道这宋楠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谁能保证他内心中对大明朝,对皇上太后是绝对的忠诚?之前的刘瑾天天自称大明第一忠臣,结果还不是暗中勾结安化王谋反么?臣不想让太后担心,但这件事臣必须要请太后决断,以免将来遗恨万年。”
张太后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对,某个人权利过大总不是件好事,防微杜渐才是正理,真要到了事情出来的那一天,怕就已经迟了。那么你想要哀家怎么做?要不然哀家招张仑进宫见一见,他英国公府数代忠良,总不至于干糊涂事,团营稳住了,大局便可以稳定,毕竟张仑手中有五六万兵马,还有神机营在手,足以制衡。”
杨廷和忙道:“不不不,太后万万不能找张仑觐见,这样一来岂不是摆明告诉宋楠我们对他有了戒心么?此时还是需要太后多劝劝皇上,让皇上不要过于宠信宋楠,皇上只要对宋楠稍加抑制,形势便大为改观。关键便是皇上的态度。”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从根子上杜绝宋楠进一步坐大,可是皇上一向我行我素,哀家的话他也未必会听;哀家总不能跟皇上说,这宋楠图谋不轨吧?皇上要是责怪哀家干涉政务,要哀家拿出证据来,哀家拿什么去说话?”张太后踌躇道。
“太后不必直接拿此事跟皇上说,实际上臣还有一件事一只想跟太后说,只是这件事……这件事干系到皇家声誉,臣一直没法子说出来;如今到了这一步,臣再也不能隐瞒了,臣不怕太后怪罪,也要将此事告知太后。”
张太后挑起柳眉诧异道:“那是什么事?居然说干系皇家声誉?”
杨廷和表情挣扎的很,终于再次跪倒在地道:“臣可以说,但请太后恕臣之罪。”
张太后愈发的感到奇怪,焦急道:“难怪皇上说你们外廷官员都是这样,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干脆,若是干系皇家声誉之事,你该立刻告知哀家才是。”
杨廷和轻轻道:“那是有关康宁公主之事,故而臣不得不慎重。”
“康宁的事?她能有什么事?”
“据臣所知,公主和那宋楠之间有……私情。”杨廷和咬咬牙,终于说出了那两个字。
张太后呆了呆,似乎有些没听清楚,侧耳问道:“你说什么?”
“太后莫要生气,臣得知,宋楠和康宁公主之间关系不一般,臣有确凿证据证明这一点;这宋楠居心叵测,利用公主性子单纯,勾引公主。康宁公主一直不肯择婿出嫁,便是因为宋楠从中作梗之故……”
张太后面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杨廷和赶紧上前搀扶,张太后摆手叫道:“走开,走开。”
杨廷和伸着双手尴尬站定,口中道:“太后,臣也不想让太后难过伤心,但此事一直瞒着太后也是不成的,臣所以才斗胆说了出来;太后千万别气坏了身体,喝些茶水顺顺气。”
张太后扶着暖榻边缘缓缓坐下,半晌缓过气来,低低的问道:“他们之间到了什么程度,你可知道?”
杨廷和想了想道:“有人看见宋楠经常在寿宁宫一呆便是几个时辰,有几次是在三更后方才出宫,具体到了什么程度,臣……不敢妄言。”
“啪。”张太后一把将小几上的一只青花瓷瓶打落地上摔得粉碎,胸口剧烈的起伏,气的咬牙切齿:“哀家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择婿出嫁,为什么百般推脱婚事,说什么再逼她出嫁便去当道姑去。却原来暗地里坐下这等丑事,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张太后眼泪都流出来了,手拿着丝帕在胸口上捶打,发出嘭嘭嘭的响声。
杨廷和忙道:“太后息怒啊,太后息怒啊,依臣所见,公主性格单纯良善,必是上了宋楠的当;以宋楠的奸猾,必然花言巧语将公主哄得团团转,这可不能怪公主。怪只怪宋楠这厮胆大包天,让皇家蒙羞。臣将此事告知太后,便是要太后明白宋楠的真面目。”
张太后喘着气道:“哀家要去命人抄了宋楠的家,砍了他的头,哀家不和他干休。”
杨廷和叫道:“不可啊太后。”
张太后怒道:“为何不可?难道他不该死?”
杨廷和道:“宋楠固然该死,但这么一闹,公主声誉何存?皇家声誉何存?岂不是教天下人笑话。再说宋楠如今握有重兵在手,若是贸然行事,岂非逼着他铤而走险?”
张太后怒道:“难道任由这厮逍遥不成?哀家恨不得吃他的肉,剥他的皮。要让哀家放任不管,那是休想。”
杨廷和道:“太后,就算是惩办宋楠,也应该从长计议;臣告知太后这件事,便是希望太后能将此事告知皇上知晓,让皇上明白宋楠是个怎么样的人,宋楠一旦失去皇上的宠信,他的末日便快到了。但有一点,太后一定要让皇上不要急躁惩办宋楠,免得逼得宋楠狗急跳墙。”
张太后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遍道:“此事知道的人还有多少?”
杨廷和道:“目前知道的人不多,臣之所以知道此事,还是宁王爷离京之时偷偷告诉我的,皇上大婚之日他进宫拜见公主,察觉公主和宋楠之间有些异样,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得知宋楠经常夜宿寿宁宫之事。宁王爷告诉臣之后,臣还不相信此事,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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