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的王府前院内,宋楠正布置城防的守御,一个时辰左右天将大亮,西崖的叛军天明时分必回,此刻必须争分夺秒的布置,否则叛军一至将会重新陷入危机之中。
“仇将军,你手头还有多少人。”
仇钺沉着脸道:“二百多一点。”
宋楠道:“守城之事便只能拜托将军了,这一点你比我在行。”
仇钺道:“二百人如何守城?”
宋楠道:“我会拨三百锦衣卫给你调度,另给你三十名火铳亲卫机动。”
“还是不够,这么点人根本守不住。”仇钺叹道。
宋楠指着院子里抱头蹲在一旁的一千多王府卫士俘虏道:“莫忘了还有他们呢,全部交给你使用。”
仇钺一拍大腿道:“嘿,怎么忘了这帮家伙们,有了他们就够了。”
宋楠道:“好生的跟他们说明白道理,这是将功补过之事,他们只要协助守城,战后便既往不咎,恢复他们的自由。”
仇钺道:“下官明白,这个机会他们要是不抓住,那可真是笨如猪狗了。”
宋楠点头道:“你负责守城,我手头尚有一百人手,但我须得尽快肃清城中藏匿的余孽,万一我们在城头御敌,他们子啊城里作乱,岂非腹背受敌。另外城中百姓我也负责发动,有能帮着守城的更好,总之只要坚持一天时间,西崖必破,到时候大事便定了。”
仇钺拱手道:“遵侯爷之命,下官这便赶紧布置去。”
宋楠点点头,命侯大彪跟着仇钺一起去将俘虏入编,安排守城事宜;转过头来吩咐王勇准备马匹,欲去肃清城中潜逃的官员余孽。承运殿方向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弟弟,弟弟,你在么?”
站在宋楠身侧的庆定王惊喜道:“阿姐来了,阿姐我在这里。”
平安郡主依旧穿着卫士的衣服,但头上没戴帽子,疾步飞奔过来,满头秀发迎风飞舞,小王爷也飞奔过去,姐弟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宋楠微笑看着她第五三七章内乱
们,微叹一声举步便走,身后平安郡主的声音传来:“宋大人,多谢你了;你受伤了么?”
宋楠看看自己包扎好的左臂,笑道:“并无大碍。”
平安郡主心中感动,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上前来查看伤势,深深看了宋楠一眼,催促庆定王道:“弟弟,宋大人救了我们,你可道谢了?”
庆定王道:“多谢宋大人。”
宋楠摆了摆手道:“不客气,你们呆在府中别乱走,我会派人守卫王府,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平安郡主缓步过来,双目炯炯看着宋楠轻声道:“你做到了,你遵守了承诺。”
宋楠微笑道:“是啊,下次再也不乱许诺了,好难啊。”
平安郡主噗嗤一笑道:“你去吧,多加小心,回头……回头要来看我们姐弟,我以庆王府上下的名义设宴款待宋大人。”
平安郡主笑颜如花,倾城绝美,宋楠竟然有不敢直视之感,点头答应后定了定心神无声拱手,转身跨马率众亲卫飞驰而去。
……
情形和宋楠预想的大为不同,昨夜开始攻打王府之时,朱寘鐇确实第一时间命人去西崖搬救兵,而当送信的卫士半夜里抵达西崖何锦的大帐之时,眼前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
西崖大帐内正喊杀震天火光四起,乱成一锅粥。那卫士开始还以为是对岸官军渡过了河来,正跟何锦大军激战,但很快他就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压根就不是什么官军渡河奔袭,而是自己营寨之中的内乱。
原因很简单,何锦回宁夏搬救兵,朱寘鐇砸锅卖铁才凑了八千人马给他带来西崖防守,其中四千人乃是强征的城中壮丁;白日对岸的官兵并没有用火炮轰炸,让这四千壮丁逃了性命,晚间换班之时,因恐惧夜里官兵偷渡并发动炮击,前营指挥使周平拒绝带士兵替换驻守在西崖崖顶上的四千壮丁。
何锦本来没当回事,这四千壮丁本来就收带来挨炮弹的,他们除了人手发了一柄弓箭之外,连盔甲都没有,何锦根本就没拿他们当士兵看。
四千壮丁白天在崖顶上修筑工事箭楼,累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崖顶上寒风刺骨,还必须在此驻守,本来就是被迫来此,心情可想而知。
在这种情形之下,一个不开眼的百户的一句话像是导火索点燃了这个火药桶,新丁们都有老兵为官长统领,那百户本是后营一员,这时候也不得不跟着新丁们呆在崖顶受罪;灌了几口烈酒后情绪不受控制,于是乱打乱骂身边的新丁,怪罪他们害的自己受苦,搞不好丢了性命。第五三七章内乱
一名新丁后生听他话里有话,于是便慢慢的套问,终于问出了自己这四千人之所以不准扯下山崖,便是因为对面随时可能以重炮轰击山崖并掩护渡河,说白了,这四千新丁便是来挨炸的。
消息传开之后,新丁们的情绪立刻爆炸,老兵官长怒骂弹压,酒醉的百户挥刀砍了两人威吓之后,自知必死的新丁们开始了倒戈,他们杀了身边的官长老兵之后冲下山崖;闻讯赶到的前营指挥使周平在崖下堵截屠杀他们,立刻造成了大火拼的情形。
王府送信卫士赶到之时,正是新丁和老兵们火拼的如火如荼之时。
第五三八章离心
第五三八章离心
信使没办法在混乱中找到何锦,只得躲在一边等待,近两个时辰的骚乱终于被弹压下去,军营中哀鸿遍地,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地都是,两三千新丁被解除武装垂头丧气的绑在营中空地上。
何锦带着人从后方赶来,脸色因阴沉的想天上的乌云。
“你们这帮王八羔子混蛋,居然敢阵前哗变,从今日起,你们这些人将终生为奴,一辈子别想有出头之日;不但如此,你们的家人也要受牵连,这便是你们所为的代价。”何锦手中的皮鞭啪啪甩的山响,口中怒骂不休。
副将丁广匆匆走来,何锦哼了一声问道:“损失如何?”
丁广拱手道:“禀大将军,死伤一千七百多人,大多数都是这帮新丁,正规兵马只有数百伤亡;但前营粮草物资被烧毁,帐篷烧了上千顶,损失很大啊。”
何锦怒道:“命这些家伙连夜挖土筑房让士兵们居住,未完成之前不准他们吃饭喝水,好生的给他们点罪受,立刻派人去小坝粮仓运粮来应急。咱们这里乱成这样,对面的官兵不可能不知道,命人严守崖顶,防止他们趁乱偷渡。”
丁广拱手应命,但却并不离去;何锦皱眉道:“还不去安排?”
丁广迟疑道:“大将军,借一步说话。”
何锦怒道:“搞什么鬼。”话虽如此,见丁广神色不对,脚下却随着丁广来到角落里。
“大将军,咱们有大麻烦了。”丁广从怀中掏出刚才王府卫士交给自己的求援信道。
何锦狐疑的展信匆匆浏览,不看则已,看了之后大惊失色:“宋楠在城中作乱?这厮居然还在城中?”
“还有仇钺,这狗东西佯装投靠王爷,肯定是这厮将宋楠藏匿了起来。”
“照这么说,城里宋楠的人马加上仇钺手头的兵马也不过七八百人,城中三千王府卫士守卫,应该是碾压之局,王爷求救这是为何?”
“大将军可别忘了,宋楠的手中可是有上百杆厉害的火器的,光是这百余杆火器,便足可抵得上千余兵马了;王爷既然求救,则说明三千王府卫士是挡不住他们的进攻的,送信的卫士说,宋楠和仇钺带兵在王府之外围攻,形势相当紧迫。”
何锦脸色发白,负手缓缓踱了几步道:“按理说王府的防御当不至于轻易被突破,王爷这是心慌了啊,他这个时候要我带兵回援,这不是要人命么?”
丁广道:“所以我说我们有大麻烦了,对面近两万朝廷兵马虎视眈眈,咱们这里经过今晚这么一闹,四千新丁再不能用倒是小事,连正规兵马也伤亡了不少第五三八章离心
,弄得人心惶惶。若回援,起码要带三五千兵马才能攻进城中,剩下的六七千人守在这西崖渡口,万一朝廷兵马强行攻击,佐以大炮轰击,我们能挡的住么?”
何锦舔着嘴唇道:“挡的住才他娘的怪,这可棘手了,西崖不能丢,一旦渡口丢失,我们全都要死;但王爷不能不救,王爷不救我们也还是个死,可我们就这么点兵马,分身乏术啊。”
丁广沉默半晌,忽然轻声道:“大将军,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便错了,跟着王爷起事本身就是个错误;卑职建议大人多长个心眼,如事不可为何必强行为之。”
何锦扭头冷冷瞪视丁广道:“大胆!你竟有如此想法,莫非你要背叛王爷率军投降么?丁广,你太天真了,我等追随王爷起事之日起便再无回头之路,便是咱们此刻罢手,也是难逃一死,朝廷绝不会饶了我们的性命。念在你我多年兄弟的份上,这话我便当没听到,再叫我听到类似的言语,休怪我不念私情。”
丁广吓得赶忙跪下道:“大将军恕罪,卑职不敢,卑职根本无背叛之意,卑职只是替大将军着想罢了;眼下的形势已然到了两难之时,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等死吧,只是劝大将军像个后路罢了。”
“住口,后路?哪来的后路?休得多言,否则我要军法处置了。”
丁广赶忙住口,何锦沉默了半晌,温言道:“兄弟,其实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希望你我兄弟能逃过此劫,但事到如今根本没有退路可言,只能一条胡同走到黑;何况我们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处,就算到了最后,我还有一条路可走,到时候定会带着兄弟你全身而退的。”
丁广愕然看着何锦,何锦低声道:“记得王爷说过的话么?我们手头有兵马,北边山外的人可是急着要我们跟他们合作,只要贺兰山隘口一开,长城隘口一开,你猜是个什么结果?隘口的开放以及我等手下的兵马去跟山那边的人换个王侯爵位还是难事么?”
丁广头皮一麻,明白何锦所言何意,这是到了最后关头要投靠鞑子,引鞑子进来了。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干的,除非是逼得急了。我即刻率五千兵马去宁夏城救援,你率剩下的五千兵马在这里守着,记着一定要坚持到我回来。”
丁广道:“如果王爷为宋楠抓获,我们该怎么办?”
何锦诡异一笑道:“自家兄弟,也不跟你说假话,现在不是王爷被抓不被抓的问题,王爷就算被抓了,我也还是要肃清后方才成,王爷就算是被宋楠杀了,我们的路也还是要往下走,这跟王爷的生死无干。只第五三八章离心
要你我兄弟守住宁夏镇这片地方,未尝不是一片小小的天地,你我兄弟占据于此,未尝不是一片功业。”
丁广心头惶然,何锦其志不小,王爷就算是死了,也丝毫不影响大局,因为宁夏镇几乎所有的兵马都在何锦手中,王爷死不死已经不是最关键的事情了;然丁广心里明白,王爷一旦死了,整件事的性质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王爷是朱氏子孙,他起事靖难或许还有些许的理由,或许在朝廷内外还有部分支持者;而他一旦死了,何锦依旧要占据住宁夏镇的话,那便是彻头彻尾的造反行径了,将得不到任何支持,更别说是开放贺兰山口,引鞑子入宁夏镇的卖国行径了。
丁广口中应诺,心中已经翻江倒海起来,他虽非什么忠孝之人,但有些东西是他的底线,他绝不愿超过这些底线;再加上他本只是何锦手下的一名千户,何锦周昂等人是骨干,自己只是胁从,何锦说没有退路,那是针对他自己而言,丁广相信,若自己阵前反戈,朝廷未必不会饶了自己的性命。
何锦急匆匆率五千兵马连夜赶回宁夏镇救援,丁广独自一人在大营中踌躇良久,终于下了决心,吩咐亲兵道:“请周平将军来帐中说话。”
片刻之后,前营指挥使周平迈入帐中,冲口便道:“丁副将,今晚的事情可跟我周平无干,我只是不想让手下兄弟上崖送死罢了,这些新丁本就是来挨炮弹的,我为了保存咱们正规士兵的兵力才拒绝换班的,你可不要把这件事怪到我的头上。”
丁广微笑道:“周兄弟,说的什么话,这帮家伙自己找死,又干周兄弟什么事儿?我可不是兴师问罪的。”
周平心中大定,一屁股坐在帐内篝火旁,伸手抓过篝火边的一壶热茶便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喝完一抹嘴道:“娘的,真他娘的受罪,呆在这里担惊受怕的,打又打不过,守着又挨炮弹,真是窝囊之极。照这么下去,大伙迟早完蛋。”
丁广微笑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问道:“周兄弟,你认为王爷的靖难能成功么?”
周平翻翻白眼道:“天知道,本来王爷誓师之时说了,登高一呼,各州兵马云集响应,现在呢?各州集结讨伐还差不多,都是骗人的,才举事十几日便被打得缩在这里不能动弹。黄河上可非只有一处可渡,依我看不久后对岸的官兵便会寻到渡河之地,与其缩在这里等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打一仗,死了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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