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温和达鲁赤两人犹豫不已,宋楠冷声道:“好了,盏茶时间已过,也罢,瞧你们二位也是硬骨头,或许想杀身成仁当大英雄,我们也不为难你们,千户大人,就按照您的意思处置他们算了,我去在降兵中再找个识相的来,大不了叫他们冒了这两位鞑子官儿的名字,也叫花不温和达鲁赤罢了,其实也官大官小对咱们的计划也影响不大。”
江彬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一顿,道:“说的是,老子早看这两个磨磨叽叽的家伙烦的紧了。”说罢仰头朝外边叫道:“来人!打折了这两个家伙的手脚,丢到西边山谷里去,听说昨夜那里有狼群出没,好的紧,妙的紧。”
门外几名亲卫闻声而至,不由分说进来拖着花不温和达鲁赤便往外走,真到了这个时候,花不温和达鲁赤再无犹豫,忙高声叫道:“饶命饶命,我等干了便是。”
江彬摆手道:“迟了,老子不稀罕了,谁知道你们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拉走拉走。”
“不敢,不敢,但求饶命,一定按照将军您的意思来办,再说了你们找人冒充我们,应对之际必出破绽,还是我二人亲自办此事较为妥当。”花不温和达鲁赤高声叫喊道。
江彬歪头看着宋楠道:“兄弟,他们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呢,当官的和当小兵的气度言语上确实有出入,你看如何?”
宋楠忍住笑伸手摸摸下巴煞有其事的道:“好像……似乎有那么点道理,要不就还用他们办事?”
江彬皱眉道:“可是我最烦别人墨迹,一会这两个家伙又要鸹噪,岂不是又让我窝火么。”
花不温大叫道:“绝不再鸹噪了,将军放心,放一万个心便是。”
宋楠微微点头,江彬摆摆大手,示意亲卫们出去,花不温和达鲁赤惊魂未定,歪在地上喘息,面如白纸一般;若无活命的希望倒也罢了,一旦活命的机会摆在面前,什么视死如归,什么马革裹尸的誓言统统都成了狗屁,花花世界,大好人生,多少乐子可以享受,谁愿意被打折了腿丢到山谷里去喂狼?况且两人都是军中小官,虽然级别不高,但混到这个地步也是拿命博回来的,岂肯就此不明不白的死去。
宋楠起身来到两人面前,伸手解开两人手上的绳索,将他们拉起身来,帮他们拍拍身上的泥土,笑道:“这才对嘛,大好的人生岂能就此终结,两位一死倒是博了些虚名,但从此之后醇酒美人花花世界便和两位无干了,家中纵有貌美如仙的娇妻,万贯家私,也只是便宜了别人;所以说,做人呐,还是实际一点好。”
花不温和达鲁赤连连点头,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多么愚蠢,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两人脚上的绳索未解,未经允许也不敢伸手解开,所以宋楠招呼两人坐下喝杯热茶商议细节的时候,两人如僵尸一般并着腿一蹦一蹦的蹦到桌子边,挪动屁股坐在凳子上,抱着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长吁了一口气。
宋楠笑道:“二位,既然想明白了,咱们便进入正题,事情其实很简单,二位只需按照我们所说的话写下口供,然后一口咬定蔚州城中有人和你们勾结通风报信便罢。”
两人连连点头,却欲言又止。
宋楠笑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是想问事后你们如何脱身是么?”
花不温看了看欲要发飙的江彬,咽了口吐沫道:“没……没这么想。”
宋楠笑道:“好吧,为了让你们宽心,我便告诉你们如何安排你们脱身的计划,我们准备好两名你们的士兵作为你们的替死鬼,这件事最终完结,两位必然是要问斩的,而你面前的这位无所不能的千户大人会在问斩之前用替死之人将你们换出来,你们蒙古人都是五花头扎小辫,身子像个矮冬瓜,在我们看来你们长得差不多,加之在千户大人的周旋下决计不会有纰漏,替死鬼一旦行刑,你们二人便可重获自由回归家园,从此继续过你们的逍遥日子,这么安排你们可还满意么?”
花不温连声道:“满意,满意,这么安排自然妥当。”花不温明白,既然是面前这两人要作伪证,自然不会让自己二人落到不相干的人手中,所以倒不担心会被人拷打暗杀,唯一担心的是事了之后如何脱身,现在宋楠一番释疑正是消除了心头的疑虑,心头的大石放下了一半。
“我等还有个不情之请,往两位将军准许。”花不温大着胆子道。
江彬哼了一声,两人吓得一抖,宋楠却笑道:“说来听听。”
花不温看了江彬一眼,小声道:“跟我们一起被俘的兄弟你们当真要放了么?他们若是归去,我二人将来回归北地必会被盘问怀疑,不如……”
宋楠心中暗叹,人一旦泄了那股气节之后便什么都不顾了,这也可以解释历史上那些大汉奸投敌之后为何会变得变本加厉,言行更加的不要脸起来,一起被俘,将来脱身回去确实不好解释,若是无人活着回去,将来这二人脱身之后必会否定被俘的事实,甚至吹嘘如何机智躲避明军追捕,捏造出如何千辛万苦的脱出重围之类的谎言来。
宋楠看了看江彬,江彬满不在乎的道:“罢了,尽数宰了他们便是,留下两个给你们当替死鬼。”
花不温和达鲁赤连连拱手拜谢,丝毫无羞愧之意。
宋楠忍住心头的厌恶之情,冷冷道:“该为你们做的我们都考虑周全了,剩下的便要看你们的了,丑话说在头里,你们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少不得过堂受些刑罚,但你们若敢坏了我们的事,我敢担保你们一定会死的很惨。”
花不温和达鲁赤连声道:“绝不敢多言,您二位放心便是。”
江彬厉声道:“别不往心里去,我等既敢发动此事,便是早已安排周详,你们便是胡言乱语也无人信你们,更何况你们将要亲笔写下证词,便是反悔也被认为是攀诬狡辩,而到那时老子会活剐了你们,把你们的肉一片片的剐下来,给你们留一副骨头架子,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两人吓得一咕噜滚在地上连连磕头,以祖宗八代立誓一定不会胡乱说话。
第二十七章蚍蜉撼大树(上)
宋楠口述,两名鞑子军官亲笔写下供状,画押签字,宋楠又细细的交代了些细节,教两名鞑子军官应答无误,这才命人将两人押下去单独看押。
两人出了审讯的密室时,天色已经大亮,东方红云翻滚,太阳都快要出来了。
忙活了一夜,宋楠略感疲惫,江彬倒是精神奕奕,见宋楠打着阿欠,江彬略带歉意的道:“宋兄弟,这一夜可辛苦你了,兄弟是个能人,今日之事须得要你来安排我才能心安些。”
宋楠笑道:“千户大人客气了,我只希望咱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江彬道:“兄弟为了我的事殚精竭虑,江某人从内心里感激不尽,我嘴巴笨,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但我江彬在此立誓,若能逃过此劫,日后必视宋兄弟为手足兄弟,但需江彬之处,江某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宋楠一笑道:“那便先谢了,眼下还是先集中精力确保计划的顺利进行,锦衣卫方百户一会便要到来,江千户还是安排好这件事再说,真正的好戏开场了。”
江彬呵呵笑道:“兄弟好像很是期待呢,我没出息,杀人砍人倒是不带眨眼的,怎地现在的心情倒有些紧张呢。”
宋楠呵呵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用紧张,有些事看起来无法把握,但其实有规律可循,原本你也不会想到那方大同会参与其事,事实上他还不是被咱们说服了么?所以说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江彬一挑大指赞道:“宋兄弟沉稳老练,十六岁倒似是六十岁的座山雕一般,同你一比,我江彬这三十多年算是活到狗身上啦。”
宋楠哈哈笑道:“别,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方大同将至,我不宜在此逗留,容易让他怀疑其中有诈,我还是回城中去为好。”
江彬忙道:“好,我命人护送你从小路回城,宋兄弟可还有什么交代的么?”
宋楠沉吟了一会,轻声道:“千户大人只记住两点,第一,这两名鞑子犯人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否则极有可能事情败露,一旦有人强行提审,千户大人须得当机立断;第二,不能容他人有单独和鞑子犯人接触的机会,看守的手下要选则你最信任的手下,关系你我命运攸关,万万不能懈怠。”
江彬郑重点头道:“放心吧兄弟,这一点我还是懂的。”
宋楠拱手告辞,在七八名亲兵的护卫下出黑山堡向西沿着小路赶回蔚州城。
……
蔚州城北,高屋华宇林立,守备极为森严,这里是蔚州城的心脏,蔚州无北门,北城墙上建有高高的敌楼,以重兵把守,内里是玉皇庙、州衙门、以及各要害部门的办公场所,蔚州卫指挥使的军衙也在此处。
太阳升起三杆,蔚州卫衙门口聚拢着数百兵士,身材矮小的指挥使王旦一身戎装立在衙门前的台阶上,身后站着白面黑须的指挥同知黄通,以及一干手下的偏将千户等人,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衙门前的大道上,好像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王旦小鼻子小眼,身材虽瘦小,却有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场,眯着的小眼睛里不时闪烁着精光,在他傲然的目光注视之下,满场数百官兵鸦雀无声,连咳嗽放屁的都很少。
王旦当然有他赖以自傲的资本,世袭定边侯的勋戚身份,再加上朝廷将边陲重镇蔚州的防务交予他手,光是这两点,便足以让很多人难望其项背。
当然,知道底细的人不免在这些光环下看到实质,王旦的勋戚身份是世袭而来,本身便是靠祖荫吃饭,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功劳,加上此人有两大嗜好,一是贪财,二是好色,且为了这两件事他没少做出出格的事来,了解其底细的人不免对他暗中不齿。
但这世上识相之人居多,很少有人像江彬那个愣头青暗中打小报告,鸡蛋碰石头的事傻子才会做,王旦侵吞兼并军户田地之事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城北近万亩良田都是王旦盘剥手下军户所得,这些军户还不得不被迫替他耕种。
来钱之道还不仅如此,城中商贾的孝敬是一项,另一处进项则更为让人瞠目结舌:在王旦的地盘里蔚州卫士兵每年逃亡数百,六千余人的编制如今实额不足四千,可上报兵部领兵饷的兵额却在不断增长,王旦以加强蔚州防卫为名每年都要求增加兵员名额,三千多空额加上与之配备的兵器盔甲等朝廷下拨的兵饷物资便统统成为王旦的囊中之物。
王旦也不是傻子,镇军太监、左右副手、相关人等他都照顾周全,确保大家都有好处,大家发财才是长久之道,一团和气中,王旦安安稳稳的将大把的钱财搂进囊中,谁也不知道他在蔚州任上的这七八年来发了多少横财,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光在京城中他购置的宅子地产不下十几处,精力旺盛的他军务倒是很少管,除了赚钱,剩下的时光基本上都在一个又一个妇人的肚皮上渡过,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大追求。
可偏偏就有些人不开眼,譬如手下的那个千户江彬,虽说此人打仗是把好手,这也是王旦将担当主要防务之责的北千户所交给江彬的原因;但是,会打仗是一回事,能否识时务是另外一回事,就是这个江彬居然暗中举报自己盘剥军户田地的事情,若非自己根基深厚,平日里的银子没白花,几乎将此事捅到朝廷中去;这件事便如一根骨刺扎的王旦胸口又堵又疼,既然江彬不识抬举,自己也不用和他客气,这种愣头青必须要彻底清除。
王旦不会给人以狭私报复的口实,他做事一向是稳稳当当滴水不漏,终于,机会到来,黑山堡被鞑子游骑突袭,守堡的数十名士兵尽数被杀,这样的事若是以前倒也罢了,王旦最多训斥一顿便罢,绝不会大肆的张扬出去,但这一回却成了弄死江彬的一个最好的机会,这小子偏偏那天告假跑去访友,活该他倒霉。
王旦将此事上报朝廷,除了自责御下不严之外,将主要责任尽数归于江彬的玩忽职守,兵部立刻派考选巡抚下来查询此事,今日便是考选巡抚钱万达抵达的日子。
虽然考选巡抚的品级只有五品,和王旦的正三品还差着四级,但毕竟是兵部下来的人,无需迎出城门,在衙门口列队相迎已经是相当大的面子了。
马蹄声响,一名士兵快马驰来,滚鞍下马行礼,王旦淡淡道:“来了么?”
“启禀指挥使大人,钱巡抚的车马已经到了东大街了。”
王旦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那士兵退下,转头对指挥同知黄通道:“安排好接待事宜,无干人等不准和考选巡抚接触,对了,江彬去哪儿了?怎地没见他在此?”
黄通探头悄声道:“大人放心,卑职都安排好了,江彬不在营中,他手下百户说他昨日便率数百士兵巡视黑山堡防务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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