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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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烨曲-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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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地脸色吃醋是吃醋,不过场面话该说的一句不少,陈廷敬不善言语,但进门时私底下塞了一个红包给老仆夫妻,这多半是皇帝的意思。
狼兆带了两个精壮军士,对周培公作揖道:“提督大人,这两个是皇上特地从八旗禁军里选派的两名八旗校尉,今日在下带来,保护大人安全,跑个腿打个杂什么的在盛京衙门里也熟门熟路,免得那些个不懂事的八旗佐领过来找事儿。”
周培公觑眼扫视了一圈来人,心下不言语,连我都看出来皇帝的意思,这真是君恩无从拒,周培公病势已久,这会子人都不太清醒,皇帝思虑是周到的,只是总是让人有些心凉。
我忙叫那老仆妇和两个小厮张罗大家吃饭,不过是东北家常菜,周家日子过得也不宽裕,李光地因有陈廷敬作陪,不好与我套近乎,眼神可没闲着,一直盯着围着我打转的狼兆。

☆、第八十二章  山舞银蛇

第八十二章  山舞银蛇
我只好把这头驴子拉到后院,教训道:“将军打量着两位御前股肱大臣都是瞎子吧,这么明目张胆跟安莎套近乎,这是要让全天下都晓得吗?将军别忘了你是什么人,别到时候落下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狼兆有点不明白我的忽冷忽热,有些恼火吼道:“你的狼头我都给找回来了,怎么,这会子翻脸不认人了,你这女人,别忘了,周培公不过是个受排挤的过气将领而已。”
唉,粗人就是粗人,我埋头不语,不愿与他争吵,回身要进屋,他却拉住我,往我脸上没脸没皮地蹭过来,风雪中我奋力推开他,留下一句—————将军请自重,便不再理会这单细胞男人莫名其妙的脾气。
我心底有不舍,有懊恼,但觉得反正只要找到首领,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没必要跟这些古人拉拉扯扯,便只留在盛京提督府照顾周培公,不理会狼兆几次三番来找我撒娇。
李光地当然更加不能表明与我的亲近,只私下留下书信,告知了一些他所知道康熙早期擒鳌拜平三藩中周培公和狼兆的事迹,我边看边冷笑,觉得我真是该感谢这位当今儒林宗师,还是该说此人就是软刀子杀人呢?
狼兆的出身,说白了就是南方的水匪强盗,不过是走投无路逃窜江湖,阴差阳错进了大内,因身手了得下手凶狠野性狂傲得到皇帝赏识,擒鳌拜和夺宫之乱中立下大功,这才抬籍入旗成了皇帝的心腹奴才,后因作战勇猛善于带兵,一路升迁到了热河八旗大营副都统的位置。说起来连皇帝的包衣奴才都不如,另外就是,这位狼血将军当然是有妻子的。
看到这里我笑了,李光地想强调什么,自己就是白莲花吗?我无语自叹,跟狼兆比起来,周培公除了是汉人,其余都可称得上是道德君子了。
至于他与八旗军中满蒙将领的矛盾,那不属于我操心的范围,我只知道,这男人忠君报国的种种行为和自身病入膏肓的身体,让我心疼就对了。
我操心的是周培公的饮食起居,汤药针灸,正如皇帝所说,我的存在就是让这个病入膏肓的男人能走得舒服安宁一些,惠仁堂那些治疗肺病的药,不过是缓解症状,眼看年关将近,中国老百姓都图个彩头,能过了年,就代表病人又闯过了一关。
不过我担心的还是很快发生了,尽管皇帝谒陵,视察完雪灾后便传书与我,敏妃即将临盆,保住胎儿要紧,要我在周培公病情稳定后急速回宫。
显然,俄国那边已经搞定,然而,噶尔丹还不知道敏妃发狂行刺皇帝的事,为了稳定蒙古诸部的人心,皇帝需要保住图雅诺敏的胎,因为喀尔喀三部的会盟就定在开春后,必须让准噶尔和喀尔喀三部的王公看到图雅诺敏平安无事。
我看过信后便烧掉了,皇帝不是我的天,我没必要完全遵从他的意思。
除夕将至,周培公的病却越发沉重,他咬牙不说,并不表示我不知道,肺痨引起的疼痛在折磨他,五嫂把被他咬坏的衣袖给我看后,我知道该做什么,为了让他睡得安稳,我不得不传书回京,让乐正良秘密为了搜寻了大量黑色药膏,没有条件提炼,那就只好—————
毕竟,那东西,镇痛效果是最好的,这能让病人睡个安稳觉。
“安大夫,你为了我这个废人夙兴夜寐,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周昌不过是个小人物,只想安安静静地走,你这是何必?”
他不肯用那黑色烟膏,可惜这里没有提炼药物的实验室,就算我把方法跟乐正良说了,他也不一定能操作,况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我只好激将:“大人的固执安莎明白,大人对皇上尽忠职守,不愿惹人非议,可安莎是大夫,不过是尽一个大夫的职责,大人可以不接受我的好意,可是大人这样痛苦,不单五叔五嫂看着心疼,安莎看着无奈心酸,让皇上晓得了,大人,您也要为您江南的亲人族人考虑不是,既然要当大清的楷模忠臣,大人何必如此自苦?”
意外,我居然明白这样一个被异族统治者辜负的忠臣的内心苦衷,他的不甘心,是啊,不过是不甘心,不过是心在天山,身老沧洲的不甘心而已,不过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不甘心,不过是周瑜打黄盖,黄盖却无用武之地的不甘心。
周培公的黑瞳在烛火中跳动,真正让他想不到,病入膏肓,却遇到三分知己,这可如何是好?
良久,突然,牙齿撕咬,血染唇角的疼痛,侵袭而来,幸好,除了准备烟枪,我还临时泡制了一些鸦片酊。
“五叔五嫂,快来,把我的药箱拿来,倒一杯温水来,放点甘草糖,快点。”
闻声而来,老仆妇端来了镇痛药,搀和着甜润的甘草糖,估摸着剂量不大,周培公吃下去,很快昏睡过去了。
门外,瑞雪迷茫,苍白一片,东北,盛京,后院厨房前的大缸里,窖着一冬的白菜,房前屋后,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水晶世界,琉璃天堂,院墙外小贩叫喊着卖冻梨,又是一番市井众生相。
“先生的药还真管用,老爷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先生接到京里来信,是不是要启程南下,老奴俩好为先生打点行礼。”
“没,没有的事儿,不过是圣上询问大人的病情,这快过年了,皇上都没回京呢,河南河北遭了雪灾,皇上忙着赈灾呢,特意托驿站送了几框雪梨年货过来,让安莎好好照顾大人安心在盛京过年呢,怎么说的要走,五叔要没事就叫上两位校尉小哥,上驿所里去一趟,把京里捎来的年货取回来,咱们也好好准备过年不是。”
老仆妇听了可高兴了,笑说:“今年可热闹了,那敢情好,先生要留下过年,皇上老爷子还惦记咱们老爷,那可是吉人天相,说不得老爷的病会好起来的,等老爷睡醒了,咱们一家子都去澡堂子里洗洗,把病气好好洗走,大家伙儿欢欢喜喜过个年。”
我点头,正叮嘱家里仆人别把我给周培公用药的实情说出去,我那药也不要问,不要动,就听见外边有人大力敲门,小厮罗春娃去开门,给吓了一跳,门口给扔了好长半片血淋淋的野猪肉,听见那血气冲天的男人在外面喊我名字。
“安莎,快出来,带你上城外温泉子洗年澡去?”
我披了周培公那件烟灰紫团花五福图案羊毛大氅,凝色端重走到大门口,有礼有节,道:“烦请将军稍安勿躁,家里有病人,刚睡下,将军可自行去洗什么温泉子,安莎还有事要忙,将军请自便。”
来人银甲貂裘,扑通下马,神色兴奋,却早把我此前的冷言冷语都抛诸脑后,也没什么嫉妒介意,只豪气道:“呵呵呵,你看看,我好不容易来盛京将军衙门述职,顺道吃个年酒,明儿就要赶回热河,怎么说咱们是京里老相识,狼头我也还你了,我有个营中兄弟,年前在阿拉布通留下了伤患,一直没好,我就说了你的医术,想着这个人情你却是要卖给我的,这是咱们兄弟昨日出城打猎打到的野猪,我想着给你送点,也算给盛京提督府送的,怎么着,这么点人情都不卖了?”
“将军盛情,安莎领受了,只是周大人病重,安莎走不开,将军的兄弟若要医治旧疾,可以到提督府就诊,安莎一定尽力,这野猪肉既然是送给提督大人的,五叔五嫂,来人,收下就是,将军见谅,安莎这会子实在走不开,请将军自便。”
这会子我可顾及不了男人的面子了,周培公这会子随时都会叫疼,那镇痛药可不能假他人之手,若药量大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狼兆这会子却有点别扭了,还想用老一套,上来强行要拉我上马,我却早防着他这一手,大氅下准备动用□□,表明态度,让他别跟我这么自以为是地套近乎。
结果————哇,你这白毛畜生,老子可是拿上好羊羔肉把你养这么壮。
那狼头此刻倒帮了我的大忙,我只好拉下脸来,说点绝情的话给这打家劫舍不要命的强盗听听——————将军自以为是谁,安莎可是奉了皇命在此照顾提督大人,我与大人萍水相逢,不过互相帮过对方几次小忙,安莎是大夫,这会子怎么可能抛下病人陪将军去洗什么温泉子,将军拿我当成什么人了,就是皇帝陛下也敬安莎三分,将军不要有失身份,若有病患需要安莎效力,安莎绝不推辞,但这会子将军拿我当粉头取乐,那就打错了主意,将军请自便,这大年下的,别让旁人看笑话才是。
我是真的有些生气,所以这粗人就是脑子简单,回身关门,谁知同来军士后面却听见另一个寒涔涔的声音大笑道:“果然名不虚传,我说犟驴子,这回可有女人能治你了,这能当皇上老师的女人,你可不能跟胡子似的强来,小心人家那锋利的小刀子把你命根子给削了,哈哈哈。”
我没空跟这些粗人胡侃,关门要赶人,却看见狼兆身后马上闪出一个品级更高的鹰眸紫面男人来,看穿戴翎子似乎比狼兆更高级。
“安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奉天将军乌丹,听江六驴这小子说你医术了得,特意过来拜会,另外,也是来探望盛京提督大人。”
这个人,目光锐利,身形如狼,眼神似鹰,浑身杀伐血气,我听过他的大名,这是个比狼兆更可怕的杀人魔王。
如今的东北八旗驻军中,实际上他是头号实权人物,盛京将军卓克托虽然是最高领导,可军功威望手段武功,比起这位可差远了。

☆、第八十三章  寒梅傲雪

第八十三章  寒梅傲雪
说到底,盛京将军不过是摆在那里的雕像,主管后勤军政,说到打仗,这位才是镇得住场子的前线统帅。
这一身血气镇得我这个不怕血的外科大夫都愣住了,不知什么时候周培公醒了,或许是被外面的喧哗吵到了,还是听到了东北八旗实权人物到了,拖着病躯亲自出迎了。
“我说方才做了好梦,梦见一只海东青飞到我家房顶上,原来是贵客驾到,五叔五嫂,快,开中门,迎接乌丹将军进来呀!”
因为服用了鸦片酊,周培公这会子精神特别好,面色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与乌丹也算是军中旧相识,自然不好拒客。
只有我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假象,这药力一过,病人只会更痛苦。
“说到海东青,还记得当年你我在察哈尔用兵,在山梁子抓到的那只雪白的大猛子吗,连皇上见了都说好,我只好忍痛割爱,送到了皇宫大内,可惜了那猛禽啊。”
乌丹脱了狐裘大衣,摆手进门,笑说:“不用开中门了,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我就来看看老朋友,顺便听说有好大夫在这里,来求医治我这老伤腿,过年了,送点年货给我这老伙计,狼崽子,好了,就顾着追女人,人家怎么说是大内供奉,你给人家一点脸面,把我预备好的年货搬进来吧。”
冷清了许多年的盛京提督府突然热闹起来,我看得明白,连乌丹这样的铁血将领也是要看皇帝的眼色行事的,这就是政治。
听五叔五嫂说过,这十多年,盛京提督府几乎是少有人至,连南方的亲友都少有往来,今日乌丹带着八旗将领登门拜年,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自从我这个洋大夫来了,府里突然多了许多人气,老两口都笑说我是周府的贵人。
面对这一堆实打实的年货,从野猪肉片子到人参海货,老仆妇俩眉开眼笑地忙着张罗当兵的吃茶用饭,我却刻意跟狼兆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培公的状态,乌丹仔细打量完老友后,有些眼眶湿润,抚着额头,有些伤感。
“这一晃这么多年了,日子过得真快,我是个武人,整日就是打仗练兵,老兄都病成这样也没想着来看你,要不是狼崽子跟我提起说皇上派了太医来,我还不知道你的病………”
乌丹说的是实话,但却只能让病人更难受,我忙插嘴,问:“将军今日来顺道是要看腿吗?正巧这会子大人病情缓和,安莎有空,这就给将军诊治吧。”
我也有些害怕周培公在这些当兵的面前发病,还是快点打发了的好,便命小厮拿了药箱出来,请乌丹坐下,查看了他的右腿,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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