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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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烨曲-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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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上前,说让我这个西医给他看看病,没想到他看到我再次负伤的左腿,眼角余光有点畏畏诺诺地瞄向随行的御药房管事太监佟六书,赶紧缩头,故作鄙夷地空唾一口,骂声妖怪,转身抓起小药箱子颠着脚便走了。
“这老头,怎么这样,如今已然不是太医院的供奉,还这么装腔作势,佟六哥,这怎么回事,他怎么进宫来了?”
碰巧顾维桢出来,一眼便看见了我,不过却暂时不与我套近乎,而是上前跟佟六书拉家常。
宫里太监都是势利眼,佟六书当然晓得我这个洋太医刚得罪了贵妃,还被送进慎刑司打断了腿,这会子跑永和宫,当然是来求德妃当和事佬的。
我却留心见那老头在宫墙尽头拐角处跟着一个熟悉的人走了,两人还悄悄回头看了我一眼,是雪娟。
我心里顿时有些感动,这老头,还真会做戏,他借着德妃脚疼进宫来,目的当然不是永和宫,而是延禧宫。
多半是大阿哥府上听说宫里惠妃出事,这老供奉被打发出宫,没了差事,可治跌打损伤的祖传功夫还在,别的忙帮不上,借着给德妃治腿的由头,进来看看惠妃母子安否,还是可以做到的。
方才雪娟偷偷在宫墙尽头接着秋元晋,这会子肯定是往延禧宫去了,这老姑姑冰雪聪明,知道我因为帮惠妃伤了腿,看来我的腿或许可以不必动手术,便能赶得上随同皇帝北上谒陵。
中医在治疗跌打损伤方面有些独门祖传秘方,比得上神仙的丹药,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也是认同的。
可德妃这里我却不能不给她点警告,我平生不怕明枪,最怕暗箭,不怕恶人,最怕阴鸷之人。
对付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知道,这天底下最愚蠢的事就是损人不利己,以为自己在背后搞小动作,上天就不会惩罚。
最重要的是,我要让德妃知道,这会子我和她可是真同气连枝了,她在这皇宫里当着皇帝宠妃不要紧,可也得多少给我这个本主一点面子,要不到时候因为敏妃和首领的事祭司大人着急上火,拿我出气,叫我吃了苦头,女爵殿下也逃不掉。
见过秋元晋后我知道我的腿有救了,不出意外是应该可以跟随皇帝北上谒陵的,这宫里没了皇帝,后宫还不乱成一锅粥,反正那些女人斗她们的,我只要德兰保住敏妃母子就好。
想到这里,我正要请顾维桢进去通报,可我那风风火火的小徒弟戴荃就来了,劈头就是一顿不顾规矩的话—————师傅叫我好找,您脚都成这样了,还到处乱跑,这宫里随处都是陷阱,您不过就是过路的都能先打三十大板,咱们还是回药房呆着,回头出宫,找民间的跌打大夫,保管几帖药就好了。
我没有打断戴荃的话头,这也是说给宫里嚼舌根的小人听的,现在皇帝对纳兰家下了手,我这个太医院的洋供奉因为帮延禧宫遮掩丑事而被牵连进了慎刑司,这会子贵妃圣宠正隆,德妃是左右逢源。
这和事佬当的,在皇帝和贵妃面前都露了脸,宫里谁才是有头有脸的宠妃,那还用说。
这招连消带打德妃真是用得出神入化,更加有皇帝当金手指开挂,我还能说什么。
反正板子也挨了,惠妃那边我也帮定了,皇帝知道我的心向着谁,这会子借着我这个由头给延禧宫脸色看,是因为前朝形势。
太子已然成年,太子的舅爷索额图在前朝跟纳兰明珠斗得你死我活,还不是因为皇帝的那把椅子。
可问题是皇太子是皇帝自己册封的,这是平三藩时期形势所迫,也是为了给自己的结发妻子孝诚仁皇后一份死后的荣宠。
但大阿哥和纳兰家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功劳,明珠在前朝被称作万精油宰相,大阿哥在军中也有些人脉威望,明珠一党不是说消灭消灭的,这帝王心术就是掌握一个势均力敌,此消彼长,康熙当皇帝当到现在,如果这点权术还玩不转,那他怎么有脸去见他亲爱的奶奶孝庄皇太后。
得了,反正这前朝后宫的浑水不想搀和也已经溅了一身血水,现在只能埋头做人,抬头做事,告诉那些眼红肚饱没事找茬的人,咱也不是好欺负的,惹急了用我的好徒弟戴荃的话,咱们用联珠鸟铳把他们都突突了,然后北上跑俄罗斯国去,看他们怎么找咱们报仇。
这熊孩子的话虽然不能当真,可不给这些整日关在紫禁城里无聊的人一点警告,咱的麻烦还没完没了了。
“安先生,安先生,您这会子过来,有事儿?这正巧了,主子从乾清宫回来就直喊脚疼,这不,跟内务府请了旨,找了从前医治跌打损伤的圣手秋太医进来瞧了,也没看出什么病症,来得急不如来得巧,您身上有伤,不晓得方不方便进去给我家主子瞧瞧,这会子佟六哥还在,回头在御药房记录在案就是了。”
顾维桢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头,客气对佟六书这胖太监行礼,点头道:“这正是巧了,安莎正是来看娘娘的,那就麻烦佟公公回去记录一笔了。”
佟六书看顾问行面子,对顾维桢点头哈腰,对我却不阴不阳,没吭声便回身走了。
“师傅要进去给德妃娘娘看病,徒弟正巧拿了药箱,嘿嘿,师傅,我来扶你,你这腿,还是早点回药房歇着吧,别到处跑。”
戴荃这孩子就是热心,只要对人打消敌意,明白了你对他的好意,那可真是对你热情关怀,事无巨细都快成管家婆了。
我的伤腿虽然很痛,不过这会子想到只要秋老头帮忙,自己很快就能离开紫禁城一段时日,不跟这些后宫怨妇打交道,心里畅快无比,同时又可悲可叹,难怪未来近代中国要搞什么妇女解放,提高女人的地位,最根本的途径还是让妇女读书,学习文化开阔眼界,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
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知识文化永远是改变命运的武器,有时候客观环境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命运的。
比如德妃,我想她当年从我那身体里醒来,发现周围的一切全变了,心里不知做何感想。她能在大清的宫廷里活到今天,也挺不容易的,可惜这个灵魂来自百年前的十六世纪,她当然不可能活得如我这样随心所欲。
她的性格,应该挺像她姑姑简王后,典型的温柔贤淑相夫教子类型,如果她留在民间,没有进宫,她的理想其实很容易实现。
可命运讽刺地让她身处后宫这样一个女人扎堆的地方,乌雅氏说到底只是内务府包衣,跟钮祜禄叶赫那拉赫舍里博尔济吉特等满蒙大小贵族家出身的小姐相比,德兰能有今日的位分真的不容易。
我也挺佩服她的,她的慧柔忍耐给她带来了很大的福分,但显然,对她这样性情的女子来说,这不够,这当然不够,她要的,是但求一心人,白头待如宾,夫妻恩爱,子女贤孝,家庭美满,富贵荣华。
可惜呀可惜,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姑姑的结局,上帝从来就是这样,为你打开了一扇门,同时就会关上一扇门。
简王后虽然为亨利八世生下唯一的男嗣,却因生孩子而死,死后得到与国王同葬的哀荣,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位王后连加冕都没有得到,国王最爱的女人是谁,还用问吗?
虽然安波林被送上了断头台,可国王当初为了她可是不惜与梵蒂冈决裂。

☆、第七十三章  雪蓝沁魄

第七十三章  雪蓝沁魄
所以,当安。玛西亚。莫塞特女爵发现了她身体的疼痛来自我的伤腿,她愤怒的表情只持续了三秒,然后便强作无所谓,笑问:“安先生打算怎么治疗伤腿?”
同顺斋里地龙地炕火盆烧得空气炙热非常,德兰十分不客气地只穿了暗红樱桃同心纹寝衣,蜷缩在东边暖阁暖榻上,卷起裤腿,露出那雪玉一般白净的赤足,一个贴身宫女正在冰敷,就这么她还是疼得额上冷汗淋淋。
我照例拿出龙凤锦绣小枕,示意要请脉,这下轮到德妃不耐烦了,把屋子里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只叫桑君给我上了一杯茶。
我也顺口叫戴荃背着药箱外面茶房喝杯热茶等着我,顺腿就在德妃躺着的软塌上坐下了,口里却赔礼道:“娘娘恕罪,我这脚还疼得厉害,实在挪不动腿,就在您这榻边坐着说话吧,您别嫌弃我们身上不干净。”
这会子我没有站着,脚疼好了些,德兰显然已经明白自己干了损人不利己的事,而且根据她的童年阴影来说,巫术,在她的思想里就是禁忌。
她有些害怕,但这会子却镇定下来,听完我华丽尖刺的话,定眼看了我好一阵,才伸手,客气道,请喝茶,安先生,麻烦先生跑这一趟了。
我知道她这种人宁死也不会露出怯色,忍耐力比我强得多,索性又站起来,直白说道:“娘娘聪慧绝顶,应该明白安莎此来深意,女爵殿下,所谓的灵魂互换,不是这么简单的,现在你我既然已经凑到了一块,就算勉强不了搭伴走夜路,可也犯不着互相使绊子不是,安莎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你想要什么,我不想知道,也不会妨碍你,可我只想回家,家里猫还饿着呢,祭司大人,就是那黄金沙漏的主人,拜火教的祭司必须找到他的首领,所以我必须帮他,这也是帮我自己回家,娘娘,公爵殿下,希望您明白,永寿宫敏妃是阿木泰首领的姐姐,我帮她不是为了跟您争宠,是为了早日找到首领,让祭司大人送我回家。”
德兰很有耐心,耐心到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故意装作不明白,反正她低头没说话,我着急要去见秋元晋,干脆继续说我的————
“皇上北上谒陵点名要我跟随,具体什么事我不方便说,但您该明白这关系到前朝战事,现在我的腿伤成这个样子,能不能准时出发还不好说,可我的腿疼,您不也得跟着疼,您这何必?这叫害人终害己,我只希望………”
“那惠妃呢,你帮延禧宫不是一次了,别打量我不懂中国人的事儿?”
好吧,我以为她不会发话,一闷到底的时候,突然,她口里刺出这句,我有点措手不及。
“惠妃,延禧宫,呵呵,您说的什么话,娘娘,殿下,我不是您的奴才,请您搞清楚,我要做什么,不受您的控制。”
德兰女公爵的话让我彻底怒了,什么逻辑,我帮谁还要你批准,不就是争男人,抢恩宠嘛,人家惠妃都没放心里,她却在这里较劲,什么跟什么,完全鸡同鸭讲。
我忍受着巨痛操起拐杖挪步,那伤处刺激神经的感觉不好受,我还没叫,德妃却先□□起来,我走到门口,平息了怒火,头也没回,警告道:“言尽于此,娘娘自重,这伤腿我自会治疗,不过这年代可没有麻药,恐怕娘娘的腿疼还得持续几日,赶在皇上北上前希望我能勉强下地走路,宫里的事就麻烦娘娘多多关照,您跟各位主子有什么矛盾安莎不管,反正永寿宫不能出事,图雅诺敏格格若出了事,到时候娘娘也不会有好结果,对了,女爵殿下还不知道简王后的结局吧,赶明儿我回宫后有空好好给殿下讲讲英伦半岛历史课,也许殿下就不会如此看不开了。”
我都懒得看德妃的嘴脸就自己掀帘子出了同顺斋大门,外面的冷空气刺激了我的脑袋,平复了我的心情,没办法,这叫立场和追求不同,我没有德妃这么大野心,不过就想快点回到来的地方,抓着我的猫说说心里话,也许在莫塞特女公爵看来其实很幼稚又单纯,可人各有志,我不想阻扰她追求她相要的,也不希望她干涉我的事,就这么简单而已。
其实我知道我错怪了她一半,延禧宫的事不单纯是她的个人意愿,可没办法,执行者是你,虽然你是替皇帝分忧,那这锅你背了也就背了,谁叫康熙是你的男人,这宫里的女人为了这个男人不都卯足了全力嘛,真是何苦?
不远处戴荃听见动静,忙从小茶房里甩帘子出来,以为我吃了亏,忙上来扶我,问怎么了?
我看着天际的雾霾,突然讪笑,道:“没什么,快下雪了,瑞雪兆丰年,你父母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反而过得清静,天气凉,动起手术来没那么疼,等师傅脚好些了,这次跟随陛下北上带着你,路过铁岭也好见见你的亲人不是。”
戴荃恍惚听见我压低声音的几句话,兴奋得一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抓住他的手腕,点头示意,说走吧,去延禧宫看看惠妃娘娘醒了没有,这朝堂上的事儿跟这天气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狂风暴雪,什么时候风和日丽,世事无常啊。
接下来的事儿连皇帝都奇怪了,是的,他正为了前朝怎么处置朋党和明珠头疼,后宫里的惊声尖叫却着实让皇帝心肝肉疼,不仅仅是宠妃德兰这莫名其妙的脚疼,还因为惠妃的一场大病,叫康熙实在对大理寺天牢里的纳兰明珠下不去手。
康熙确实是个有仁心的人,惠妃虽然做了许多出格的事儿,连昏迷中还念着容若的词,康熙却有些黯然,亲自扶着我的拐杖在那水晶宫曲阑深处坐下,叹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生一世一双人,容若是个情深之人,情深不寿,这么多年了,惠纾怎么也这么看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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