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麦宝儿转头死气沉沉的盯着她:“很好笑吗?”
“没什么。”骆宛如掩住嘴:“我想回家去侍疾。”
“真孝顺啊。”麦宝儿意味不明的感慨了一句:“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后宫中的一众事务要交给你处理,我们需做好交接。”
“呵……”麦宝儿嘲讽的勾勾唇:“我现在,可还是疑似利用职权杀死骆湘父兄的左相的女儿呢——用这种身份来辖制后宫?”
“骆湘这次死定了,别拿她当挡箭牌。”骆宛如的语气不疾不徐:“就算她还能死灰复燃,也成不了气候了。”
麦宝儿抿抿唇:“与其在这里找我交接事宜,你还是去求楚洵吧。只要他肯放你回家,一切就都没问题。”
“陛下以孝治天下,总不会铁石心肠看着我在后宫里因为母亲夜不能寐。”骆宛如笑得温柔:“前段时间因为先皇后的事情人心不稳,现在可是稳固人心、重塑形象的大好时机。”
麦宝儿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只定定看着她。许久之后,她才意味不明的嘀咕:“真像啊。”
“什么?”骆宛如不理解她的意思。
“你和楚洵,都是一类人。”麦宝儿摇摇头,站开两步:“在处理问题的方式上,你们总是如此合拍——就算是运用谋略,也这么相同。”
骆宛如闻此,先是扬眉,而后却又皱眉:“你知道的,我对陛下……”她斟酌着措辞:“无关风月。”
“风花雪月终归经不起时间的消耗。再浪漫的感情,最终也会归于平淡。”
麦宝儿负手而立,阳光在她身上投下了斑斑点点的金芒。
“你什么意思?”直觉她这话影射的是自己,骆宛如的眉头皱得愈发紧。
她对楚洵确实没有爱情,硬要说的话,也只是相互依存罢了。
她不想让麦宝儿误会,所以有些问题,必须澄清。
“没什么意思。”麦宝儿淡然的看着她:“当对方已经变成呼吸、吃饭、喝水一样的自然存在的时候,爱情和风月也就无关紧要了。”
骆宛如被她噎了一下:“我不会因为陛下不喝水的。”
“你不懂。”麦宝儿鄙视的看她一眼,不愿多说:“你没动过心,所以不懂得依赖是什么感觉。”
所以,你才会错误的认识自己的感情,将对方定位在一个错误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摊牌
“我对陛下,除了责任之外,真的没有其他感情——你难道不了解我吗?”
许是曾经隐秘的抢走了麦宝儿的楚洵,骆宛如对自己到底爱不爱皇帝这个事情纠结得非常清楚。她觉得既然在名分上阴了这位昔日的闺蜜,那么在情感上就应保持清白。似乎这样,才能将以前背叛的罪恶感减轻一些。
麦宝儿无波无澜的望着她,非常神奇的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感情方面的事情与智商无关,而她的情商和敏锐程度显然比一向理智的骆宛如要好得多。
“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如果你们真的相互喜欢依赖,我会真心祝福你们。”
陈年旧事翻涌而上,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宫廷永不回来,麦宝儿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决。
思忖半晌,她委婉的提问:“骆宛如。”
“嗯?”
“关于当年的事,我一直有些想法。”
骆宛如心中一跳,低低的垂下了眼帘。
午后的阳光似乎更热了几分,有不知名的小雀在树梢啁啾啼鸣。
“你问吧,我都会说的。”
麦宝儿点点头:“你为什么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
这也是一切的开始。
“没什么,直觉吧。”骆宛如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眼帘直视她:“我从小就要为自己谋划,一步都不能踏错。而你,却能过着我所不能拥有的恣意人生。”
人的内心都有两面性。麦宝儿大方爽朗,热情单纯,简直就是活在阴暗中的她心目中的理想模样。
“真是糟糕的直觉啊……”麦宝儿似是嘲讽的感慨一句:“我们的直觉都很糟呢。”
“也还好啊。”骆宛如对此没什么看法:“反正我们现在都很好。”
“是吗?”
麦宝儿抿抿唇角:“你一直把我当成是同类人,从来都没了解过我。其实你喜欢的只是你内心里假想的我而已。你只是在碰巧的时间遇到了和你理想中的人差不多的我——换句话说,只要时间场合正确,任何人都可以。”
“你在说什么?”
自己的价值观在一吸间被人全盘否定,骆宛如下意识反驳:“你不能否认,我们在后来相处的很好。”
“是啊。”麦宝儿冷淡的盯着她,表情略有些高傲:“不过,这是因为,我和每个对我散发出善意的人都能处的很好。而你,只是其中之一。”
被她强大的自信刺激得哑然,骆宛如无声的点了点头。
姑且……就当做是这样吧……o(╯□╰)o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该知道,我的性格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无论是朋友还是男人,只要瓤子变了,我就不可能再要二手货。”
骆宛如重又皱起眉头,心头忽然有些惊悸。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不会在不通知我的情况下擅自决定,触及我的底线,从背后捅我一刀。”
眸光一凝,骆宛如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她惊慌的抬起眼皮,却发现对面的女子依旧是一副老僧入定般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她艰涩的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麦宝儿抿抿唇角:“当年,是你把楚洵引到北疆的吧?还有三哥哥……”想到死去的楚煜,麦宝儿狠狠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吗?他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只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所以,他死无全尸,连皇家陵园都进不了。骆宛如,你最对不起的人并不是我。生者总能打起精神,重新规划未来。但逝者的怨恨,终其一生,你也无法抚平。”
“我……”
想到曾经温文尔雅的楚煜,对自己微笑的楚煜,与爹爹谈棋论道的楚煜,骆宛如的心中也不好受。她从不后悔,但此刻却开始对自己当初的作为而动摇。
“你到底,为什么执意要嫁给楚洵呢?你当时其实是内定的安亲王的王妃吧?你其实很喜欢楚烈吧?”
安亲王?
楚,楚……烈?
骆宛如眼眶微酸,视线有些模糊。
昔年初见,她第一次扮作男孩儿与麦宝儿去街上游玩,却被楚烈一眼认了出来。当时她手足无措,猛然间想起了麦宝儿随口说的“拈花一笑”,当真回眸对楚烈露出了一朵笑颜。没想到,那个刚刚还要把她抓进府里的男子却就这么怔住,傻傻的看着她,半天都回不了神。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
“个儿郎目灼灼似贼”……(取自《聊斋志异》《婴宁》)
不过后来……
骆宛如抿紧唇角:“麦宝儿,你说我不了解你,可你何尝又了解过我?”
我的世界并不光鲜,也并非一帆风顺。我能做的,就只有尽力争取权势,然后让自己以后的路更顺一些。
“所以,我们其实并不能算是好朋友。”麦宝儿淡淡看着她:“所以,现在的我不会再因为你当年的作为而怨恨。从此之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你……”
骆宛如走近两步,心底忽然有些慌乱。爱情,亲情她已经失去,难道现在,连友情都不能拥有了吗?
“我……我必须这么做!”
麦宝儿冷淡的看着她,最终还是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爹爹当年认定楚洵日后会成大器,一定要用联姻的办法将骆家的女儿送进十一皇子府中。当时我娘和侧夫人的争执日渐激烈,如果不去,我在骆府中将再难有立足之地。”
“所以,你就用计从狼窟跳到了虎穴?”
“我……”骆宛如的嘴唇微微颤抖:“我当时,只想,楚洵或许是个好人……他是你倾心的人啊!你每日都会在我身边说你和他之间发生的种种,我就想……能让你倾心的十一皇子,他待别人也会一样好吧……”
眼见麦宝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骆宛如干脆闭上眼,把一切都说了出来:“而且,我与他也算熟悉。我不奢求他的爱情,只想有一席之地。只是十一皇子妃的话,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何况我已经打定主意,就算他日后要娶你当平妻,我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呵……因为我啊……”
麦宝儿的脸色有些惨淡,缩在衣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你可真大方啊……”
她一字一顿:“所以呢?我该骂自己太愚蠢吗?日日在你耳边说心上人的事,最后却入了你的心……呵呵……”
“我们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骆宛如拽住她的袖子:“你喜欢当皇后就去当,我不会与你争。有你我在,后宫中也不会有其他敌人,就算你嫁普通男子也就如此了啊……”
“你放开!”寒光暴起,袖中的匕首快速划了出来。麦宝儿寒着脸将衣袖割断,“刺啦”——
她的眼圈微红,却面无表情的后退了两步。
“你竟如此看我……”
深吸一口气,她狠狠抹了抹眼睛:“骆宛如,你听好: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我也经不起半点背叛。不要把自己的错误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只是不愿对荣华富贵撒手罢了!就算你当时不嫁给楚洵,至少也能有个家境殷实的夫君——骆大学士断断不会选一个穷酸女婿来丢家族的脸面。”
“既然你不愿意放权,我也懒得和你争。从你伪造我的信件那刻起,从楚洵答应与你大婚的那刻起,你们两个就被我归为了‘漠不关心的路人’。如今入宫,实非我愿。我不会怨恨你们。因为现在的你们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要说:
☆、把酒祝东风(完)
除夕将近,上京之中一片繁华。后宫中处处锦绣,前些日子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除夕时,上京之中会燃放焰火,皇帝则着便服出巡,与民同乐。麦宝儿与君莫离约定,就在禁卫和御林军重点保护楚洵出宫的那段时间中,悄无声息的离开皇宫。
母亲病重,贤妃回家侍疾,这些日子的宫务一直是由麦宝儿处理。大周朝帝王每年都会带两名妃嫔在除夕之夜出宫,现在贤妃不在,贵妃又明显没这心思,各宫主子们蠢蠢欲动,俱都活泛起来。
腊月二十九,皇帝下旨携贵妃出宫。但贵妃以身体不豫为由婉拒。帝遂再无动静。
夕阳西下时,麦宝儿忽然想吃梅花糕。锦瑟去膳房令御厨来做后,倚靠在朱红的木柱上望着漫天红霞,忍不住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麦宝儿与楚洵,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呢。
前些日子,左相乞骸骨,楚洵不允。退朝之后,麦朗在御书房里与帝密谈三个时辰,第二天楚洵就准了他的要求。并且还当朝宣布——她是左相新认下的干妹妹,身份同公爵府嫡出小姐,以后朝臣不许再妄议。
自从楚洵为尹墨涵赐婚后,尹府门庭若市,每天都有人旁敲侧击的向尹墨涵推销自己的女儿,话里话外都想让他再娶个平妻。此次楚洵如此珍重的当廷提升自己的身份,必是麦相的功劳,锦瑟心底非常感激。只是……
为什么那家伙要认自己当妹妹啊?这样的话,以后麦宝儿都要叫她“姑姑”了,她倒是成了名符其实的“锦瑟姑姑”……o(╯□╰)o
就在她神游太虚时,却有个宫女急匆匆从不远处的小路上绕了过来。锦瑟眯起眼睛,认出了那是菊芳宫的大宫女,骆宛如的贴身侍婢,甘草。
甘草一向稳重,此时的面色却有些苍白。锦瑟想了想,扬起笑脸走过去打招呼。
“你这是去干什么?”
蓦然被她撞见,甘草停住脚步,后退两步,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我,我……”
“你手里拿的什么?”
视线下移,锦瑟把目光凝注到了她手中的白色物什上。那东西被她紧紧握在掌心,只露了一个角,让人看不分明。
“我……”甘草背过双手,又退了两步:“我……”
“不说?”锦瑟扬扬眉头,这家伙一定有问题。
“再不说,我就找人来查你。”现在她的身份极高,只要想知道,绝对能弄出甘草的行踪来。
“我……”甘草咬紧下唇,脸色惨白。沉默半晌后,她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都是贤妃吩咐的!”
……
就在锦瑟去膳房的时间里,楚洵一身黑色常服,负手闲逛到了明月宫。
贵妃拒用奴婢,整个宫殿里只有锦瑟和清荷服侍。挥手令清荷退下,他慢慢走到了明月宫主殿前的梅树下。
红梅正盛,有暗香盈袖。
恰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