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见她这般淡定,说不定就被骗过去了;可楚洵是谁?二人少时青梅竹马,更是有过刻苦铭心的大爱大恨,楚洵对她的了解简直比自己都深。麦宝儿心底越怕,表情就越是淡定。楚洵笃定的盯着她,语气仍带着丝怀疑:“你……你打朕?”
昔日自己落魄时她动手也就算了,如今……她居然还敢随便对他动武?
楚洵在震惊之余又有些不敢置信——这女人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我没打你。”麦宝儿飞快的否认:“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朕要听实话。”楚洵眯起双眼,显见有些生气。为君者最讨厌有人欺瞒,即便是宫妃也不行。
麦宝儿缩缩脖子,有些害怕。犹豫一瞬,她果断改口:“我是打了你。”快速觑了楚洵一眼,她为自己辩解:“因为你强迫我。”
楚洵一愣,一时倒没了话说。堂堂一国之君想要宠幸后妃居然用强的……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的僵持一会儿,还是麦宝儿首先打破沉默:“喂,你这里有女人穿的衣服么?”
“没有。”楚洵摇头,目光下移,正正落在她被撕裂的衣衫上。暧昧的红痕斑斑点点的印上女子雪白的肌肤,他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喉咙莫名有些发干:“你的婢女没跟来伺候吗?一会儿朕差人去明月宫给你取几套来。”
“好。”麦宝儿点点头,两个人又一次沉默下来。
天光渐明,楚洵起身披上件外衣。在心里组织好语言后,他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麦宝儿:“朕有一事想和你说。”
“恩?”麦宝儿长眉微扬:“陛下且讲。”
“此值用人之际,朝堂上的人才却很是稀缺。江南一带吏治混乱,私盐猖獗,再也拖不得了。”楚洵顿了片刻,淡淡垂下眼帘。他的长睫微颤,在脸上投下一片秀美的暗影,无端静谧。
麦宝儿微皱起眉,已经猜到了他的后文。
“麦丞相多次请辞,朕一直没准。急流勇退固然能够青史留名,可朕以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是真正的纯臣。”话说到这里,楚洵的语气平静了许多:“不出一月,朕就会任命麦相为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代行天子之职,亲去江南整顿吏治。”
麦宝儿舒展开眉头,却沉默着没有说话。钦差大臣,尚方宝剑,这些名头无非听着威风罢了。此行江南,爹爹就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若是刀刃太钝,必会被皇帝弃之不用;可若真是大刀阔斧的整顿,难免伤及朝中大部分人的利益,激起众怒。为了平衡朝臣,焉知皇帝不会杀一人以堵住悠悠众口?
她心底一百万个不愿意,可事实上,她说出的话却是:“此乃前朝之事,一切自是听从陛下安排。”
楚洵点点头,对她的反应极为满意。时辰不早,差不多该起身上朝了。他用食指“叩叩叩”的敲了几下桌子,听到动静的刘德福立刻领着一班宫女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看到皇帝已经自己爬起来,他们一点都不惊讶。楚洵一向浅眠,彻夜不睡也是有的。宫婢们分两列一字儿排开,俱都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刘德福则在一边监督婢女们服侍皇上,时不时偷觑皇帝的脸色,偶尔也去搭一把手。
“刘德福。”穿好龙袍后,楚洵睨他一眼:“去明月宫给贵妃取套衣服来。”
“明月宫的红藕姑娘早就差人给娘娘送了衣物来。”刘德福笑眯眯的从身边宫女的手里取来一个托盘。麦宝儿在床上伸着脖子望了眼,一套绣着素蝶的淡蓝宫装正静静躺在其上。
“这是个伶俐的。”楚洵边整前襟边回身望了她一眼:“虽然存着些小心思,倒是比年锦瑟那丫头聪明利索。”
麦宝儿淡淡哼了声,没有多言。她的心机虽然不深,可谁好谁坏,她心里可看得分明。
楚洵得她如此冷遇,也不生气。由着婢女戴好冠冕,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昨晚朕也召见了年锦瑟吧——她后来自己走了?”
麦宝儿眼皮一跳,语气却平稳得没有任何波澜:“就算再傻,她也有个眉眼高低。陛下难道觉得她会留下来看着您……”
“朕只是随口一问。”楚洵皱眉打断她,脑筋一转,有什么在脑中一晃而过。
伸手摸了摸脑后肿起的大包,他意味深长的望了床上面无表情的麦宝儿一眼,不等对方反应,便抬步走了出去。
……
另一边,同样一夜没睡的锦瑟也顶着一双熊猫眼爬了起来。
诗意待她一如昨日的周到,简直比曾经服侍她的贴身宫女浅夏还细致。锦瑟不想呆在清漪宫,可段嬷嬷又吩咐她去背《女戒》、《女则》。随手偷抓两块点心,她一抹嘴巴,干脆夹着两本书去了清漪宫旁侧那片隐蔽的小树林。
虽然昨日在这里撞见了楚烈,可她不觉得自己运气好到连续两天都能遇见同一个人。大摇大摆的绕进树林后,她没止步,径自朝最里面那棵粗壮的桂树走去。
昨天的事给她提了个醒。这片树林虽然隐秘,却难保不会有人误闯进来。来人一般只会在外围徘徊,她若是躲到最深处,则要安全得多。
边规划一天的日程边往里走,在钻过层层树重后,锦瑟只觉得眼前猛然一亮,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桂花香,她忍不住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窸窸窣窣的枝叶破碎声蓦然响起,她警觉的睁开双眼后退两步。只见一个敞着上衣的高大男子拿着一身太监的衣服,正从粗壮的树后绕了出来。
现代时裸着上身的美男子锦瑟见得多了,此刻乍然看见一个真人,她虽然有点惊讶,却并不慌张。倒是那男子猛一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少女,吓得手一抖,把太监衣服掉到了地上。
“又是你!”没等锦瑟开口,那男子先后退两步惊呼出声。他手忙脚乱的掩住裸…露的胸膛,仿佛被锦瑟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楚烈……王爷?”锦瑟一愣,心里说不出的恶心。自己这是多倒霉,居然连着两天都碰上了同一个人?
“你个贱婢,居然跟着本王溜来了这里!”楚烈抖着手指着她,白皙的双颊涨得通红:“我要去让皇兄把你发落到掖庭去,终生不得出宫,代代为奴!”
“……你也太狠了!”锦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只是碰巧偶遇而已,这家伙今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视线下移,她的目光定在了楚烈脚边的太监服上。狐疑的上下打量着,锦瑟上前两步:“你鬼鬼祟祟的扮成太监,想要干什么?”
“我才没有!”楚烈的目光游移着,明显有些心虚。见他这样,锦瑟更是狐疑。她往前走一步,楚烈便往后退一步;退到最后,她居然把楚烈逼到了桂树上——
“怪不得今儿这么暴躁,原来是干坏事被抓包了!”眼见他如此畏惧,锦瑟心中有了底气:“最近皇上正好在整顿后宫。你等着,我定会把你和这身太监服详~详~细~细的禀告皇上……”
“你敢!”楚烈凶神恶煞的瞪她,却明显是外强中干:“仔细本王扒了你的皮!”
“呵,你不说我还忘了。刚才是谁要把我没入掖庭来着?”锦瑟皱着眉头单手托腮,似是正在苦思:“奴婢心里真是怕啊……”
“就是我说的!”楚烈被她逼得吹胡子瞪眼:“混账!你能奈本王如何?!”
“不能如何,就是把见到的详详细细……”
“你个贱婢,就会拿皇兄来压我!”楚烈气的恨不得一把掐死她:“你等着,这笔烂账本王迟早会讨回来!”
二人此时离得极近,锦瑟只觉得鼻端萦着一股特别的气味儿。皱起眉来凑近他仔细闻了闻,她刚吸一口气就被楚烈粗暴的按住了脑袋:“贱婢,你又不是狗,乱嗅什么?别靠这么近,走开,小心污了本王的衣裳!”
“谁稀罕!”锦瑟气呼呼的瞪他一眼,挥手拍开了他的爪子:“别一口一个贱婢的叫!我有名字的,我叫年锦瑟。”
“哼。”楚烈昂着脑袋,一副“我讨厌你不想多听”的样子。
锦瑟又吸了两口,淡淡的薄荷味道清新自然,似曾相识。皱着眉头思忖半晌,她忽然一拍巴掌:“原来是你!”
“什么?”楚烈警惕的盯着她:“什么‘原来是你’?”
“你昨晚去了贤妃的菊芳宫。”锦瑟笃定的盯着他:“我就说那太监的背影瞧着熟悉……原来是你!”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她望向脚边那套太监的衣服:“你刚刚又去看贤妃了对不对?所以才这么鬼鬼祟祟的……唔!”
脖子忽然被人掐住,她一口气上不来,双颊憋得通红。楚烈伸出手来狠狠掐着她的脖子,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阴鸷:“本来想留你一命的——既然你这么聪明,就去地狱接着猜吧!”
☆、一起乐乐
混账,这男人居然想掐死她灭口!
锦瑟奋力挣扎着,手上的《女戒》、《女则》噼噼啪啪掉了一地,楚烈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冷眼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他心底的浮躁慢慢褪去,整个人也逐渐安定下来。
身为皇室中人,他的手上自是沾过血腥。他平日不处死宫婢可不是因为仁慈,而是怕他们的血污了自己的手。
这丫头娇憨纯稚,想法新奇,本来还有几分意思。可现在,既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她就活不得!
不说自己,就算为了那个人,这丫头也必须死!他绝不允许任何可能危及到那个人的事情发生。
“咳咳,我……”拼命掰着他的手,锦瑟眼前一阵阵发黑:“我……和贵妃有约,她,她……报仇……”
和贵妃有约?
剑眉一皱,楚烈终于撒手放开了她。
“咳咳咳!” 身子一软,锦瑟捂着胸口跌到了地上。这丫刚刚是真想掐死她,那感觉……简直太恐怖了!
“若是你敢把刚刚看到的告诉别人……”楚烈逼近她,面无表情的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太监衣裳:“就算本王不在宫中,照样有一万种方法弄死你!”
锦瑟愤怒的抬头瞪着他,却没敢答话。这家伙疯了,就算心里有火气,她也不敢往疯子身上撒。
“瞪什么瞪?”楚烈蹲下身子凶狠的盯着她:“贱婢,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奴婢,咳咳,奴婢不敢!”撑着身子努力往后蹭,锦瑟生怕他再有什么过激行为:“王爷放心,奴婢保证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都不告诉!”
“呵,你的骨头不是很硬吗?”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楚烈心底有些犹豫。只有死人才会严守秘密,他不该放这丫头走的。可打狗也得看主人,更何况是一向信重她的贵妃娘娘——那可是能跟着麦丞相北上的剽悍女人。她若是真因为这贱婢闹起来,到时候大家都没脸。
虽然他对那女人一直没好感,但麦宝儿和麦相却是他惹不起的。
不过,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走年锦瑟?
还真是不甘心呢——
警惕的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锦瑟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时间在这一瞬似乎格外漫长。
“哼,爷今儿大发慈悲,就先放你一条生路。”谨慎权衡之后,楚烈轻哼着睥睨她:“贱婢,别以为本王没招治你——最好放老实点儿!”
“奴婢谨记!”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锦瑟拼命点头。许是刚受了惊吓的缘故,她的眸子雾蒙蒙的,似是有水光缭绕。楚烈只望她一眼,便飞快的转开视线,抬步离开。这女人确实有迷惑人心的资本,怪不得贵妃会派她去勾引皇兄。
软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锦瑟才恢复些力气。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籍,她心里又气又怕,更多的则是狐疑。
楚烈和贤妃娘娘不会真有什么吧……不然又怎么会那么见不得人?
可骆宛如那种精明的女人,她真会赌上自己现有的一切,和楚烈这没什么实权的王爷搞JQ?
抱着书靠坐在桂树下,锦瑟皱起眉来仔细思量。楚烈今儿虽然放了她一马,可自己既然无意窥破他的秘密,日后他必会想方设法给她下绊子。从他刚才想掐死自己来看,这家伙也不是个面慈心软的。她若是真就乖乖听话,也不见得会逃过一劫。
不过,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锦瑟的脑中慢慢冒出个主意来。她不能把这棘手的事儿告诉麦宝儿,因为那可能会牵连到她;但若是别人的话,她可不会顾及——
……
午膳时候,锦瑟抱着两本书神色凝重的回了清漪宫。
恰给低等宫女训完话的云嫦站在主殿之前刚喘口气,就眼尖的瞄到了她。
“哟,这不是锦瑟姑姑吗?”
尖着嗓子仪态优雅的走过去,云嫦刻意拔高的声音果然引来了众人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