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宁熹道小苗绿油油的瞧着喜人,如今这小苗儿瞧着也没什么不对,怎么就不高兴了?宋缜有些不解,道:“怎么了?阿九不是想瞧瞧青苗儿?”
宁熹收回目光,看向候在旁边的仆妇,道:“这种的是什么苗儿?”
那仆妇不是别人,正是王大的儿媳妇,沾着王大的脸面也做了个管事媳妇,原不是理着庄子里种植的,但王大想叫儿媳妇在主子面前露露脸,特地安排了过来。于氏虽是庄子上的仆妇,但她父母也都是庄上的管事,也不叫她做事,嫁了王大儿子就直接做了管事媳妇,虽长在庄上,可田地里的庄稼蔬菜却不认得几样,还是婆婆让人教了她,反正主子也不懂,随便糊弄几句也就是了。
婆婆这样说,于氏被主子问话也并不害怕,只十分有条理道:“这一片种的是麦子,一直到那边山脚下,种的都是麦子,另外那边临着水,种了蔬菜,寻常供应城里的酒楼。”
“麦子?”宁熹似笑非笑的看了于氏一眼,又看看面前的苗苗,向宋缜道:“夫君,我本不想做这个恶人,可如今看来,再不收网,这养肥的鱼儿就要破网而走了!”
宋缜何其聪明的人,他确实不认识麦苗长什么样,毕竟在他这种金尊玉贵的公府少爷看来苗苗长得都差不多,但宁熹这么说,显然是有问题。宋缜脸色微沉,道:“你是我的夫人,是我娘的儿媳妇,这些自然都由你说了算。”
有了宋缜的首肯,宁熹看向引路的朱三,道:“我们慢慢儿回去,你先回去,叫了王大候着,本夫人有话要说。”
朱三是个机灵的,听宁熹和宋缜的话便知王大这回栽了,第一个想法是得快些回去告诉王大,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王大再有体面,也就是宋家的下人,卖身契捏在主子手里,能拗得过主子?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于氏脸都白了,她虽然见过麦子,瞧着田里种的不怎么像以前见过的麦子,可也没有怀疑,只道是公公今年为了省钱,将种子种的稀疏了。于氏是王家媳妇,公婆的心思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公公这些年贪墨不少,算着今年主子爷要娶妻了,说不得对庄子的事也不会像从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了,原本就计划着过些时候就寻个机会求了主子赎身,拿着这些年的积蓄也能买些田地过活。
于氏嫁过来才两年,这些事不敢多问,心里却是期待的,而世子夫人的话说得那么明白,她怎么会听不懂?顿时急得六神无主。
宁熹看于氏的模样,十分大方的摆摆手,道:“你也回去吧,本夫人和夫君再随便逛逛。”
于氏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讨好主子,满心里只想着快些回去找丈夫讨个主意,连告退的话都顾不上说,快步走了。宋缜见状轻轻一笑,道:“阿九也学坏了!”
宁熹撇撇嘴,道:“我哪里学坏了,我就想看看,这王大的胆子有多大,若是单有些贪心,凭着母亲的脸面,他们逃了也就逃了。”
宋缜点点头,有些好奇道:“这不是麦子,那是什么?”
宁熹瞧见远处有人忙碌着做活,叫随行的小厮喊一个过来,不多时便领了一名中年汉子走来。
宁熹虽是女眷,但宋缜在旁,也谈不上不妥,便指了指地上的苗苗,道:“这种的是什么?”
那汉子微微垂着头,不敢看宁熹,听宁熹问话,便答道:“听说是海外来的粮食,名儿叫做玉米的。”
“……”宋缜扯扯嘴角,哪里还不明白王大是仗着他们不懂耕稼,拿麦子的话糊弄他们的,不过,“为什么不种麦子,倒都种了这,嗯,玉米?”
那汉子是庄子里的长工,听宋缜问话,便道:“原是种了麦子,不知是什么缘故,没能长出来,开春后管事说田地荒着可惜,刚好官府推广这玉米,说是高产且可做粮食,便领了回来种。”
这话便是宋缜这个没管过田庄的人都听出问题来了,一个庄子来说,种子是大事,虽说庄子大了用的多,出现些残次的也并不奇怪,可若是完全长不出来就有问题了,更何况那回事的仆妇还指着这苗儿告诉他们是麦苗,这是指望就这么糊弄过去?
至于朝廷发下种子来让人种的事,宋缜倒是知道一二,那种子原是从海外来的,听说能做粮食,朝廷便发了下来推广种植,因不知能种出什么样来,还一并给了补贴。当然,宋缜也知道一些后续的事,去年没什么灾害,今年也并不缺粮种,相对于朝廷并不多的一点补贴,庄稼人还是更在意稳妥些,所以对于朝廷的推广,并没有多少人买账。
宋缜气得扯着嘴角哼哼了两声,所以,王大不仅变卖了去年的粮种中饱私囊,还顺便吃下了朝廷推广新品种的补贴?虽然这点钱对宋缜来说不算什么,可下人这样将他当傻子糊弄,自诩聪明的宋缜比让人坑了钱还要气恼。
宁熹拍拍宋缜的手,道:“所以人家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连麦苗和玉米苗都分不清,也不怪别人糊弄你。”
宋缜下意识的点点头,觉得宁熹那一句古语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种田的长工不知道其中的种种利益冲突,只觉得这位俊美公子身上的气场让人有些受不住,想走,却不敢随便开口。
宁熹瞧出了对方的不自在,他们找麻烦自然找那管事的,与长工佃农倒是没什么相干,摆摆手道:“你先忙去吧,我和世子在这边转转。”
那汉子如蒙大赦的去了,宋缜低头望着田里的玉米苗,微微皱起眉头,道:“这玉米也不知能拿来做什么?”现在将苗苗铲掉种别的虽然算来更稳妥些,却不是他宋缜的作风,于他来说,便是废物也得榨出点油来。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狡辩
宁熹噗嗤一笑,道:“虽然那王大可恨,但这玉米却是好东西,夫君只叫人仔细照看着便是。对了,也不知那种子发放尽了没有,若还有,我倒是想寻些来种上。”宁熹听着刚刚长工的解释,想来玉米是刚刚传入,这玉米可是好东西啊,有了玉米不知道可以弄出多少美食来。当然,更重要的是作为粮食啊!宁熹前世养得娇,玉米只当粗粮偶尔吃吃,却也知道玉米曾经养活了多少人。
宁熹这么说,宋缜终于反应过来了,连他都只听过没见过的新物件,宁熹不仅认得它长出来的苗苗,似乎还知道它的用处!盯着宁熹细看了一回,宋缜到底没有直接问,道:“没见过的东西,便是许了银钱补贴,似乎也并没有发放出去多少,想来咱们庄子还占了大头,阿九若真想要,回头我让人去问一问。不过,这个季节庄稼都种下去了吧,阿九要种到哪里去。”
宁熹看了眼面前的良田,叹了口气,道:“拿这种良田种玉米,可真是太浪费了,这玉米种在山地、坡地上也能长得很好的。我手头有两个陪嫁的庄子,山地虽然要种豆子,不过一同套种些玉米也无妨。”
“……”不知为何,宋缜并不想追问宁熹从何得知这些,但听了这句话还是忍不住郁闷了一回,人家山地、坡地就能种出来,那个混蛋,贪了钱不说,还占了他的良田!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也打消了将玉米苗铲掉重新种的想法,一来这个季节能种的粮食已经不多,算下来也没什么赚头;二来若是改种蔬果,不说底下忙不过来,种出来也消耗不了那么许多,说不得更是白辛苦一场,倒不如精心照管着,宁熹既说是好东西,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这样想着,送着看向宁熹,道:“这一茬庄稼我可就指望娘子了,若是废了,说不得得娘子养着我了!”
宁熹正高兴,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拽着宋缜往小山坡上走,道:“行,我养你就是,咱们去山坡上看看,摘些野菜来,晚间咱们正好尝尝鲜。”
宋缜对于宁熹让人拿了王大等着,却拽了他出去玩没有意见,他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如今虽不算老练,也有几分识人的眼色,若是旁人得知了这事,忙不迭跑路要紧,可若是王大,必定是要想法子狡辩,还想得些好处。宋缜正恼着王大,晾一晾算什么,等回去了该招的招、该拿的拿,哪怕瞧着他娘的脸面,也不能轻饶了他。
宁熹不急着回去处理这些事,这还是前世同哥哥学来的,你越是在意,越是恨不得立刻将人撵了,人家反倒能抓到许多破绽,说不得自己也不够周全。可如今要被审判,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的又不是她,她着什么急,活该叫那贪心不足犯事的着急去。
不远的山坡上便长了许多野菜,原有些妇人在采摘野菜,见主子们要去,随行的婆子便赶去先打发了。前几天下了雨,新长出来的野菜水灵灵的看着就喜人,宁熹也不要人帮忙自己提了篮子去摘。
宋缜在宁熹旁边蹲下,瞧着宁熹篮子里的野菜渐渐多起来,有些好奇道:“阿九还认得野菜么?”
宁熹将宋缜丢进去的拣了几根扔出去,随口道:“不认得啊!”
“……”宋缜默了默,道:“那你就随便摘?还,还丢我摘的?”宋缜觉得这也太欺负人了,凭什么他摘的就得被扔掉。
宁熹头都没抬,道:“照着人家摘过的来摘不就行了?世子你摘的那个,人家都没有摘过,肯定是不能吃的。”
跟来的人也没指望宁熹和宋缜认得野菜,当然,他们也不认得,心想着主子也就是好奇,出来转转,若真想尝尝味道,叫厨里送一盘过去也就是了。见宁熹和宋缜内讧,丫鬟小厮们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劝一劝的意思。
宋缜看了看旁边采摘过的一片,不得不承认宁熹的话,这样一来,倒是没了兴致,也不摘野菜了,就在旁边坐着,同宁熹说话,等宁熹摘了一捧,便拖着宁熹往回走。
两人回到住处,王大果然没逃,还带了老母亲一起跪在门前。王大的娘是文氏的奶娘,文氏性子温和,寻常连重话的都没有一句,便是嫁到宋家,许多事还是这位奶娘韩妈妈里外忙。文氏是念情的,韩妈妈年纪大了,文氏就将人安顿在庄子,连韩妈妈的儿女媳妇一家子一起,还安排王大做了管事,便是想着便是王大没什么本事,一家子也能安稳度日,何曾想过王大会贪婪至斯。
宋缜多少知道母亲与韩妈妈的情分,但韩妈妈一家子到庄子上时,宋缜年纪太小,对韩妈妈没多少印象也谈不上什么情分。此时看去,韩妈妈已是花甲之龄,但看上去还颇有威势,暗地里一瞪,周围的下人都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宋缜原本还有心给这位一点体面,此时也没了心肠,听王大口齿伶俐的将前后事宜解说了一遍,看向韩妈妈道:“韩妈妈以为如何?”
韩妈妈年轻时就是个泼辣要强的,又因文氏看重,里外都有脸面,被文氏安置到庄子上,更是将一个庄子当做了自己家的。对于儿子王大的心思,韩妈妈也是知晓的,心里也十分赞同这个想法,在庄子上做事再是自在,也比不得自己当家作主,他们一家子都是奴籍,可瞧着奶大夫人的情分,她出面去求,世子还能不许?原是计划得好好地,谁知道世子竟带着世子夫人来了庄子。
韩妈妈心知这事一旦定罪,便是先夫人的面子都不好使,何况她离开宋府到庄上时世子才两三岁,没有什么情分在,当下一径不认,哭道:“世子爷,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奴将夫人是当亲女儿待的,当初世子年幼,夫人身子又不好,老奴是不肯远远住在庄子上的。夫人性子软,若是叫人欺负了夫人和世子可如何是好,是夫人道老奴在庄上住着,替世子守着庄子才是正经,老奴才来了的,怎会、怎会……”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放过
宋缜闻言并不动容,且不说那时母亲还在,便是母亲没了,母亲的嫁妆祖母也不会允许谁占了去。更何况就如韩妈妈所说,母亲性子软,寻常都是用好意看待别人的,岂会这般恶意揣测,原以为韩妈妈是让王大蒙蔽了,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宋缜没有言语,韩妈妈接下去的话却是不好开口了。宋缜和宁熹来得晚,她细细思量过,今日之事最大者不在于账本,毕竟账本上的问题两位主子便是瞧出来了,一时也没有证据。而惹恼了主子的,却是王大卖了今年的种子不说,还拿玉米苗充作麦苗,糊弄主子,主子未必就将那点钱放在眼里,却受不得这等愚弄的行为。想通了这一节,韩妈妈一脚踢翻了王大,道:“都是老奴管教不严,让这小子做出此等背良心的事,主子要打要杀,全凭处置。”
王大被老娘一脚踢来,便顺势倒下,苦苦哀求道:“世子爷、世子夫人恕罪,都是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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