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眼瞅着叶子书亦一言不发地护在了我的后头,我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很不对劲。
可是,我还是被突然加大了力道的贾斛麓带上了马车。他甚至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直接就让叶子书赶紧驾车离开。
很快,马车就调转了车头,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驶去。我随即明白了,他们这不是要赶回教中,而是要带我速速逃离。
慢着!他们是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吗?!
胸中忽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翻江倒海而出,我当场就急得脱口而出:“等等!教中出事了,我们不回去帮忙吗?!”
话音未落,我急切的目光业已在贾斛麓与明辛之间打了两个来回。
可是,显然更有发言权的前者却冷不丁冲我莞尔一笑,紧接着便语气如常道:“教主放心,他们自己可以解决的。眼下你忘了武功路数,回去,也是……也不过是让他们分神罢了。”
寥寥数语,竟让我无言以对。
他说的没错,我不是真正的虚渺教教主,不是那个有武艺傍体的凌邈,此刻教中有难,我去了也只能是添乱而已。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诚然,我自认为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眼瞅着贾斛麓虽是对我笑着,却笑得有些勉强,又记起上车之前他与叶子书那副紧张严肃的模样,我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我就闹不懂了,究竟是怎样严重的事态,使得贾斛麓分明如临大敌,却还在我眼前佯装无事。与此同时,他更是扔下相识多年的同伴和三千教众不管,径直心急火燎地带我离开?
难不成……眼下虚渺教所遭遇的危险,会同我有关?!
脑中遽然灵光一闪,我却在下一瞬意识到,我居然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将自己代入其中了。
不……不行。我得冷静。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同我无关!
在内心如此告诫了自己,我总算是镇定下来,不再多言。然而,我清楚地感觉到,自个儿的一双唇,是抿着的,而那种名为“忧虑”的情愫,正不由分说地充盈着我的身体。哪怕我暗暗告诉自己,这并非出自我自身的意愿,而是出于女魔头那三魄对我的影响,我还是觉着有些坐立不安。
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晃过纪无期、红青和唐立的面容,又时而有女魔头关于他三人的记忆蹿出来捣乱,两者交织重叠,直叫我愈发心慌意乱。
但是,我还是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慌乱,由着贾斛麓他们将我带到了就近的一座城里,然后有叶子书寻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令我们一行人姑且落了脚。
待到当日夜深人寂之时,三名同行的男子皆是没有一点动静,就好像我们仅仅是在外头等着和伙伴们会合——不过想也知道,事实绝非如此。
尽管贾斛麓若无其事地宽慰我说,只要静静地在此等候便好——说纪无期他们不久就会自己找过来——但我这心里头还是很不安生。
我几次想张嘴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话到嘴边却都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身不由己的忧思持续了几乎整整半夜,翌日一早当我睁开双眼之际,脑中蹦出的头一个反应,竟然是纪无期等人有否平安脱身。
而此念一出,便迅速盘旋于脑海,挥之不去。
是以,满脑子皆是此事的我就再也睡不着了,只得一骨碌爬起身来,穿戴整齐又洗漱干净了,推门走出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然而,一路脚底生风地行至贾斛麓的房门外后,我刚抬起的胳膊就顿在了半空中。犹豫了一小会儿,我放弃了敲门的打算,转而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房门上,意图听听里头的动静。
孰料,自知这身子听觉不错又自以为已经够蹑手蹑脚的我,还是于片刻后被突然从里打开的房门给吓了一跳。
更叫我心跳加速的,是开门者那严肃到几乎溢出杀气的表情——只见贾斛麓一脸肃杀地注目于我,眼瞅着就要将一只大掌伸向我的咽喉,所幸他及时看清了我的面容,这才猛地改换了神色,收回了那如疾风般袭来的右掌。
“教主站在外头做什么?”
我猛打完一个激灵的时候,男子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一次变脸——贾斛麓如同往常一样和颜悦色地冲我笑着,却抚不平我胸中的悸动。
惊魂未定地注视着他笑吟吟的脸庞,一时间,我竟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是啊……方才那从狠戾到惊愕再到和蔼的神情变换,根本就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他八成是先将我误认为是在外伺机而动的敌人,准备一击将我擒住,开门后却发现弄错了,惊讶之余才忙不迭冲我微笑。
至于这笑容的目的,无疑是不想让我觉察到异样。
可是,我不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饶是他再如何掩饰,我也早已瞧出了其中的猫腻。
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不像是单纯的江湖仇家登门报复。
没错,我虽然是个在和平年代生活了二十年的现代人,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像虚渺教这样的大教,有着女魔头凌邈这样一个教主,多少总会同什么武林正派抑或三教九流结下些什么梁子的——之前我也因此而遭罪,被两拨人马追着喊打喊杀——只不过,若这次的事仅仅是缘于江湖恩怨,贾斛麓他们又何必如此紧张?
总觉得事态有些反常的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除却江湖仇杀之外的段子。
难不成……是因为这仇结得太深,对方太过强大,所以才令他们这般重视?
脑内思绪流转之际,我业已被贾斛麓若无其事地带进了他的屋子。然后,我便看见,叶子书已在这屋里坐着了,还从容不迫地喝着早茶。
分明是一大早就在背着我商量大事,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果然,此番事态,非比寻常吧?
由他二人的表现推测出其意欲掩饰的企图,我索性也顺着他们的意思,相继冲他们笑了一笑。
“无期他们来了吗?”接着,我面色如常地问着,视线迅速在他们俩之间打了个来回,却并未目睹其中任何一个的异色。
“还没呢。教主别急,爷爷昨儿个已经送信回去了,他们很快就会收到消息,过来找我们了。”叶子书没接话,贾斛麓则笑容可掬地解释着,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多言。
我想,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就是多说多错。
不过,我可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决计不会就这么被他们蒙混过关。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回去找他们呢?”我随即装出一副不理解却也不担心的样子,直视着贾斛麓的眼睛道。
“啊呀,这一夜过去了,事情虽是平息了,却也必然留了烂摊子要收拾,我们啊,就别去给他们添乱啦。”奈何贾斛麓面不改色心不跳,还不慌不忙地来到我的身前,和蔼可亲地抓起我的一双柔荑,放在他温热的掌心里拍了一拍。
如同长辈与晚辈闲话家长一般的姿态,毋庸置疑,仍是为了掩盖现象之下的真相。
他们依旧不愿意向我透露任何蛛丝马迹。
认识到这一点,我想,我不得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标题是成语“不得而知”的化用,虽然这样化用未必入得了眼……但我还是化了【什么鬼】
☆、不得而知
当我鼓起勇气张嘴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耳边却率先响起了颇有节律的敲门声。屋子里的三人闻声皆是各自望去,正想着会不会是明辛过来找人,方才还对我笑眯眯的贾斛麓就一个箭步绕过我的身子,脚底生风地迈向了房门。
我下意识地想要跟过去,却冷不防被身后的叶子书一把抓住了手腕。被突然拽住的我自是怔了一怔,随即就回身看他,却见他的一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贾斛麓去的方向。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还骗我说没出什么大事……分明就是一副极度警惕的模样!
心下了然的我皱着眉头将视线转移至他关注的方位,却意外瞧见了随贾斛麓一道入内的红青。我不由因此而微微一愣,目视领着她回来的贾斛麓业已笑容可掬地注目于我。
“教主你看,我就说没什么事的。”
他如是言说之际,叶子书已然一声不吭地松开了桎梏着我的手掌,令我得以举步迎上面带微笑的红青。
“红青姐姐……”我启唇唤着,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与之四手相握。
“教主,让你担心了。”来人则言笑晏晏地开启了双唇,她的浑身上下皆是整整齐齐,让人瞧不出半分打斗过的痕迹。
“你没事吧?”可我还是不放心地问着,并且忍不住眸光一转,朝向她的背后看了一眼,“纪无期还有唐立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出后两个问题之时,我的目光已然重新投入了女子的眸中,是以,我旋即就目睹红青莞尔一笑,随后便听她不慌不忙地回答:“有一群江湖上的人前来滋事,已经被我们打回去了。纪无期跟唐立都安然无恙,教主放心。”
尽管她这一席话说得面不改色,好像事实就是如此,但我还是觉得,从贾斛麓与叶子书如临大敌的态度来看,事情决计不会这般简单,因此,我当场就追问道:“是什么人来挑事?”
不料这一问,红青却目光闪烁着——迟疑了。
这么容易就被我揭穿?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的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女子那双漂亮的杏眼。
“教主大约是不记得了……两年前,有坤神斋的人重伤了我虚渺教的教众,教主一时义愤,就……”片刻后,她话到嘴边留一半地说着,登时吊起了我的胃口。
“就怎么样?”于是,我自然而然地出言催促,看着她游移不定的视线最终回到了我的眼中。
“就把他们的斋主夫人……扔进了山沟里……”
“……”
简洁明了的答案终于由女子较为干脆地道出,却叫我顿时无言以对。
这跟上回那个男人说的……什么把他大嫂扔到猪圈里,还真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说这个女魔头凌邈,怎么老喜欢把敌人的老婆丢进这种……这种让人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地方呢?
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一抽,我赶紧回过神来,干笑着与红青对视。
“所以……那个什么斋的人特地跑来寻仇?”
“对。”
“都隔了两年了,他们至于吗……”
“因为两年前,他们还没有这个实力来我虚渺教叫嚣,是以才韬光养晦,一直等到了今天。”
听着感觉很有道理的我默默无语地瘪了瘪嘴。
慢着,不对,我可不能就这样被蒙骗过去了。
所幸我很快就如梦初醒,收起了意欲腹诽的心思,再次一本正经地瞅着似笑非笑的红青,问:“你方才说,他们已经被你们打跑了?”
红青不慌不忙地颔首称是。
“也就是说,饶是他们厚积薄发,到头来也依旧不是我们的对手?”
红青再度点头,毫不含糊。
很好,她中圈套了。
“那为什么昨日察觉到异常情况的时候,爷爷和子书都那么紧张?好像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一样?”我理直气壮地睁大了眼又抬高了下巴,直言不讳地抛出这一矛盾之处。
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听罢这个被我自以为是杀手锏的疑问,红青的脸色却没有生出分毫的变化。我正不免因此而心生疑惑之时,一旁良久未置一词的贾斛麓就笑逐颜开地凑了进来。
“教主记得昨儿个远远望见的红烟吗?”
我闻言,自是侧首看向了问话人,而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记得,怎么了?”
“那红烟是教中人发出的信号,旨在提醒出门在外即将归教之人,教内正有重大变故发生,莫要擅自靠近。”言说至此,男子却仍是满面春风的,“教主你今非昔比,眼下完全不会武功,爷爷跟子书见了这红色的狼烟,自然是吓得不敢随意带你回去。可如今想来……”倏尔眸光一转,他面露嗔怪地凝眸于站在其另一侧的红青,“定是教中负责点烟的教徒弄错了烟雾的颜色。像坤神斋突然进犯此等小事,点上青色的烟雾,喊外头的教徒赶快回去帮忙,这才对嘛。”
“是,的确是发信之人忙中出错,给弄混了。事后,我和无期他们也发现了这件事,已经将其关进陋室,命其面壁思过了。”听了贾斛麓的一番推测与解释,红青当即从容不迫地予以了肯定。
紧接着,这一男一女就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安放到我的脸上。那眼神中所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教主你看,这就是一场虚惊。”
真的是这样吗?
耳听贾斛麓言之凿凿地总结着,眼看他二人皆是面色如常,我不得不开始怀疑我先前的种种直觉和推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