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恐怖分子们已经放弃突入餐厅解救其领袖的努力,打算自己逃命了。这几个人应该是来拆卸救生艇的。在缺乏上位者指导的情况下,他们做出这种符合人类自然倾向的选择也不奇怪。
《克里奥佩特拉八世号》的乘员定额是三千两百人,因此配备了可搭载三十人的紧急用救生艇一百一十艘,分布在游轮的两舷。除去被囚禁的桥本与被黏液怪物杀掉的六人以外,估计还剩下三十余人,两艘救生艇就足以让他们逃之夭夭了。
“怎么办,是继续前进,还是设法收拾他们……”
我把征询的目光投向凉子。凉子毫不犹豫地回答:“两者同时进行。”
距离我们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恐怖分子们正在用小型吊车将救生艇缓缓地从托架上吊下来,凉子举起枪,瞄准其中的某一个点,扣动了扳机。
只听到“砰”的一声,小型吊车的电动马达被子弹击中,发出一阵可怕的噪音,紧接着缆绳失去了平衡,无法维系住船体的重量,整条救生艇在半空摇摆了几下后,以大角度向甲板倾斜。
恐怖分子们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大为震惊,首先就下意识地趴下身体,四处寻找枪声的来源。当他们注意到头顶即将发生的可怕事情时,为时已晚。救生艇冲破最后一丝吊缆的阻挠,在重力的驱使之下直直撞击到甲板上来,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大量的烟尘与碎末掀起,周围的恐怖分子东倒西歪,全被冲击震倒在地。
“就是现在!”
凉子喊道,四个人举着枪从隐蔽处冲出来,一边扫射一边朝前跑去。那些霉星高照的恐怖分子们根本没有余力去组织反击,等他们从震惶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就顺利突破了这层甲板,从某一个舱门重新进入到船体内部了。
“泉田你为什么跑的那么快啊,我本打算趁机痛快地杀上一通,合法狩猎人类的机会很难得。”
凉子不满地说道,“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人幸存了……”
当然,这样的话我怎么可能说出口,我给她的回答是:“现在还是以解救人质为第一要务。反正JACES 和警方都快来了,那些家伙就算坐着救生艇逃也逃不掉的。”
接着我们在迷路了一次以后,总算回到了那间小化装间,匍匐爬过那段天花板上弯曲狭窄的通道,来到我们逃出餐厅的那个表演出口。
“见到人质,你觉得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凉子趴在出口,临要跳下去的时候,转过头来问我。
“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日本警界的一大步。
“笨蛋,又不是从月球回来的阿姆斯特朗。
“我们可是比他更辛苦啊。”
一边交换着对文教省而言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我们依次从那个出口跳进餐厅。
于是警视厅四人组在克里奥佩特拉八世游轮上转了一圈后,再度回到了起点。
Ⅱ面对我们的归来,人质们最初是一阵惊讶的沉默,接着爆发出热烈的窃窃私语。被动作电影浇灌出的这一代人,习惯上总认为最后的大结局应该是反派全灭,然后英雄从正门煌煌地走进来,背景是无限的光辉,还要有雄壮的音乐。
象我们这样从密道里爬出来的家伙,更象是属于出场三分钟即告死亡的路人ABC。难怪他们难以投诸热情与感激在我们身上。
餐厅内的形势目前尚称稳定,几百名人质各自蹲在自己的位置,堵在门口的桌椅坚固如旧,由纪子、神原和儿玉议员在演说台的位置站成一个三角。沙发的后面是桥本颓丧无助的脸。
由纪子见我们忽然出现,连忙迎了上来。神原紧张地看着冢原,呆在原地不动,儿玉议员按着胸口继续倚老卖老地躺在沙发上。
“泉田警部,冢原警视,你们回来了。”
“不要说的象一个无能的家庭主妇,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理解何谓礼仪。”
凉子和由纪子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带着刀锋与毒刺。
“室町警视,我们已经联络到了警方,他们会在两小时内赶到,请转达给人质们吧。”
早就习惯她们两个人吵架的我,这一次在争吵稍露端倪就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由纪子和凉子同时鼻子里发出冷冷的一“哼”,各自别过头去。
由纪子拿起麦克风,挥舞着手大声说道“大家安静,警方已经得知游艇的状况了,再稍微忍耐一下就可以得救,这个时候,希望大家能携起手来,共渡难关。”
大部分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但还是有小部分人小声嘀咕:“那些家伙真的可靠吗?”
“请大家务必听从我们警方的指挥,现在呆在原地不要动。”
由纪子说完,转向我这里,目光注意到了我胸口缠着的白色绷带。
“泉田警部补,你受伤了?!”
“啊,没关系,只是一点皮外伤。”
“有这样不体恤下属的上司,真是辛苦你了。”
凉子似乎并没听到这句话,而我一时间不知是该小声附和,还是该大声转达给凉子。最后我选了一个避重就轻的回答:“总之劳您挂心了。”
由纪子的表情显示出有点扭捏,这时候凉子如夏日艳阳般的声音在我们身后燃烧起来。
“泉田,这个女人可是个会用甜美歌声诱惑男人然后把他们吃掉的塞壬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警视厅大楼内部不为人知的角落,经常可以发现男性警官的骸骨,传说那是一名身居高层的女性恶魔官僚所为。”
“又不是夏夜旅行,现在不是说鬼故事的时候,还是神田那边比较重要吧?”
为了避免两强之间的斗争,我也只好牺牲神原来转移注意力了。
凉子和冢原走到神原面前,神原看着这两位警视厅的高官,商人天生的直觉已经觉察到哪里不对头,但仍强做镇静地笑道:“两位冒着生命危险前来解救我们这些平民,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神原先生,有几件事需要请你协助警方调查。”
“我一定言无不尽。”
“请问贵集团和麻介生物研究所之间的土地交易,是怎么回事?”
神原一听,全身象是百万伏的高压电线击中,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我,我和麻介中英所长是多年的好友,因此他把研究所闲置的土地委托我代为开发。”
“就是说这是男人之间的友谊喽?”
“这也算是为了实现好友临终的嘱托吧……”
“麻介中英已经去世了吗?”
“是的是的,就是在一个月前,据说是风湿性心脏病,真是令人不胜哀悼啊。”
“神原先生。”凉子忽然把脸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骗人是不对的,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哦。”
“我说的可都是实情……”
神原还没说完,凉子把他猛地一推,他整个人踉跄一下,仰面倒了下去。
我们还没明白凉子这种没来由的粗暴行动是什么用意,就见一道熟悉的银光在眼前飞闪而过,把刚才神原站立着的地方切出深深的一道沟。
“黏液怪物!”
这家伙果然是针对神原而来的。可是凉子怎么会知道它会在这时候选择攻击呢?
“很简单,因为我早看出来了那个家伙的真实身份!”
凉子似乎洞悉了我的心理,得意洋洋地把手指指向我身后,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的景象简直就是一部悬疑小说的最后几页。
岸本站在那里,眼睛里喷射出怒火,右手变成刀锋状的样子。不,虽然仍旧是岸本的模样,但是那种神态,却和我所熟悉的岸本气势完全不同。
“神原,以麻介家的名义,你受死吧!”
“岸本”张开嘴,用可怖的声音大喝道,同时身体前倾,双手变成两只刀锋刺向神原,速度快的令人瞠目惊舌。吓破了胆的神原一动都不能动。
就在同一时间,凉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抄起一个桶状物体,对着“岸本”与神原之间猛烈喷射,白色的泡沫瞬间笼罩在刀锋之上,攻击在距离神原的脸部只有两厘米的地方嘎然而止。
这时候我才看清,原来凉子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泡沫式灭火器,想来是餐厅内部的消防器材。虽然其效果不如液氮那样一击必杀,但也确实造成了黏液妖怪“岸本”攻击的迟钝。
“可恶的女人!”
“岸本”收回刀锋,愤怒地把目光转向了凉子。
“你为什么对神原这么大的仇恨?”
凉子丝毫不被这种威胁所吓到,反而抄起胸来,轻松地问道。
“这个家伙,他用卑鄙的手段夺取了我父亲的地产,而且让整个研究所破产,我父亲也因此而得心脏病而死!!”
“这么说,你就是麻介中英的儿子麻介总持吧。”
“不错!”
“所以你就拿了你父亲的研究成果,把自己变成了黏液怪物?”
“是人体细胞活性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它可以将人体内的细胞进行改造,以具备完全独立性的细胞重新组织生物形态与功能。”
“那么,杀害魔术师并且一路追杀我们的人,也是你喽?”
“是又怎么样?”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为什么大家都沾染上了扯谎的恶习。”
凉子故做姿态地摇摇头,嘲笑似地摆动中指。
“假如你在货舱的时候就开始冒充岸本的话,那又怎么能够又变成另外一只怪物在医疗室袭击我们?”
“我可以把自己变成两个人分别行动。”
“就算你有这能力,但在医疗室又何必变成六本木小姐的样子?那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直接以本来面目袭击我们不是更方便?”
我看到岸本——不,是麻介总持——的表情越来越难看,那种神态超越了任何一本字典所能表达的范围。至少在逻辑层面他是被凉子打的一败涂地。这时候大侦探药师寺凉子已经开始做总结陈词:“所以,结论就是,黏液妖怪从一开始,就有两只。你,还有六本木加奈小姐。”
“……”
“在货舱袭击泉田的是六本木加奈,然后被我打伤后逃去了医疗室;而你则在那个时候取代了岸本的位置。后来六本木加奈的本体被消灭,她的残骸并没逃远,而是躲在你那里,一直藏在”岸本“的身体里跟我们来到通讯中心和总统套房吧。”
“难怪……我们每次要用电话,就会第一时间被袭击。”
我恍然大悟,一想到我们居然和这样一只怪物同甘共苦了半天,就觉得肾上腺素开始大量分泌。
麻介总持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怪声,脸上青筋暴露,说话的声音也粗糙起来。
“这是我、我妹妹和那个该死的家伙的事,胆敢袒护那个卑鄙小人,都得给我去死吧!!”
“这样的话没说服力啊。”
凉子冷淡地回答。
“别以为那种灭火器就可以阻止我……”麻介恶狠狠地说,同时抬起右手,肉体开始扭曲,最后变成一把带有三尖刃和剧齿的银色利剑。姑且不论其物理效能究竟如何,但就造型而言已经可以给敌人造成相当的震慑了。
“我父亲的研究成果,是无敌的。”
由纪子不曾与其正面碰到过,不知道用来打击“点”的高速弹丸对这只怪物没有用。于是她迅速拔出了配枪,对准麻介大喊道:“立刻放下武器!”
“真是没常识的笨蛋,你叫他怎么放下武器,那就长在手上的啊。”
凉子的嘲讽还没在空气中彻底化开,就见所有人眼前闪过一道银光,麻介的左手变成一条柔软的长矛,直直刺向面无人色的神原。原来那只造型奇特的剑只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手隐藏在左手!
恶德之人据说都很有运气,在被杀前的一刹那,神原趴到了地板上,长矛自头顶擦着头皮而过,发出尖利的啸声。麻介看一击未能奏效,接着连续用矛尖追击神原,神原一边悲鸣一边东躲西闪,在他脚下的地板不断碎裂,木屑飞舞。在他旁边的围观者一半想去救他而无能为力;而另一半则压根不打算出手。
很快长矛的威力就把神原逼到了沙发死角,眼看走投无路,神原矮下了身体,而长矛在确认了其位置后,迅猛地冲了过去,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啊……”
一声惨叫响彻大厅,不过这个声音却与神原的周波数有些不匹配,我们朝那边望去,看到神原把绑在沙发下不能动弹的桥本推到身前,替他挡住了麻介致命的一击。
桥本大口吐着鲜血倒下,这位彰义革命旅的革命家这一次连在法庭公开宣扬自己理念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死在了自己要打倒的财阀手下。神原这一举动做的非常自然,这应该是长期生活在商业社会中所养成的一种条件反射。
大厅里的其他人质被这一幕惊呆了,灵异和怪兽突破了纸张和电视的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