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海星地拖到一半,拿着拖把征征得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叫唤道:“费恩,你这辈子就打算这样了么,你明白的,那不是你的错。”
费恩也终于把注意力从那扇里外都被他擦得有些透明油光的窗户上转移开,低声呢喃了一句:“我可以救她的,但我没有,我感觉很内疚。”
苏海星叹了一声:“你知道我们只是身不由己……”还要再劝两句,林启的电话就过来,声音急促而又慌乱:“星,我找不到素音了……”
……
苏海星很快在公园外面和林启会合,她本想再把费恩带上,但费恩情绪不好,而且两个孩子睡在家里没人照应,便自己一个人过来了,见到林启急匆匆道:“她不是说在公园里等我们的么?”
林启此刻是满头大汗,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说道:“公园里找了好几圈了,几乎每个人都问过了,都没有。”
“我们沿着公路分散找找看吧,也许公园里灯光太少,她不大喜欢,或者想自己走回家迷路了呢。”苏海星说着连自己的都无法相信的话,这公园大门和他们居住小区的大门就在一条马路上,但目前为止,也只能这样了,也许沈素音是在公路边上散着步迷路的呢。
……
“费恩,素音不见了,我们正在外面找,她要是回家的话给我们打个电话。”
“要我出来帮忙么?我的意思是孩子们都已经睡着了……”
“还是不要了,万一他们谁醒了,家里又没有大人,会害怕的,要是有警察过来了,也打我电话。”
“知道了,反正我跟他们也无法沟通。”
……
“星,警察真得来了,而且好像都挺生气的,只有一个跟你们比较熟的那位除外……等一下,他们的头要跟你说话……”
“喂,林启么,我是王伟,我再说最后一遍,国家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你真得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么?”
“不好意思王队长,我是她爱人,您稍等一下……”
“喂,王队长,我是林启,我想我们都遇到麻烦了。”
……
在西浦公安局调录像的时候,王伟还在不断的埋怨林启:“这就是你们隐瞒不报的结果,那副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负全部责任。”
林启心里正内疚自责着,眼睛只盯着电脑屏幕,对王伟的话充耳不闻,旁边的苏海星看不下去了,厉声道:“王队长您这好大的官威啊,这人都失踪了,您脑子还想着画呢?还有请问我们负什么责任?我们是她的监护人么?再说了,也不知道是谁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屁虫似的盯着,当人家是犯罪嫌疑人呢,否则她也不会故意躲开。”
王伟被苏海星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这个表面跟沈素音一般艳丽的女子,性格却比她强悍得多,一时竟无话可说,站在后面的王野一副小人得志的窃笑。
“等一下。”林启突然喊了一声,监控上面终于看见沈素音的身影,一个人孤单落寞的走在街边上,王伟脑袋凑近了些,盯着屏幕看了半天,问道:“那胳膊上挎着的那个黄色单肩包,里面是不是就是放得那件旗袍?”
林启再好的脾气这时也忍不住有些愠怒:“你们的注意力能不能放到人身上?”
王伟拍了拍电脑前的工作人员:“看看几点的?”
“晚上六点五十。”有手表的纷纷看表,现在已经靠近九点了,已是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王伟又道:“能不能看到她最后去哪了?”
“好的,目标体貌比较……好认,我们从沿途的录像备份里找一下,应该不难。”这位同志把“漂亮”改成“好认”,也算是敬业了,过了几分钟终于喊了一声:“找到了,半个多小时前,进了新明基百货大厦。”
“逛累了进去购购物么?”苏海星喃喃道,似是推测,但更像是祈祷。
林启一转身:“我们快去。”被正在接电话的王伟拦住了,王伟表情一脸震惊道:“什么?”之后连说了几声“好”,最后道:“我们马上过来。”挂掉电话,神色凝重严肃道:“新明基百货大厦,有人跳楼。”
……
一切都结束了,应该画上一个美丽的句号。
从林启的车上下来以后,沈素音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她在公园里悠闲的散步,感觉自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一个人一生该经历的,似乎都经历的差不多了,有些环节,似乎还更加悲壮离奇一些,不过有什么呢?这也许就是人生吧。
她深深得吸了一口的气,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静静走在公园的草地上,夜晚的空气带着些许潮湿,这是早春的露水,生在青草的嫩芽上,这时候正是每一年生命的开始,是应该有的滋润,和蓬勃生机。
有人叫了她一声,沈素音回头一看,是位年纪花甲的大妈,指了指草地中央插着的告示牌:“爱护小草,请勿践踏。”沈素音笑着点了点头,又从草地走了下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怕自己一不小心伤害到这些稚嫩的生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来的,可能觉得自己应该跟它们一样,重新呼吸这里的空气,重新接受明天的阳光,像重新活过一遍,所以为什么不亲近一些?毕竟是同类。
突然间,她好像一眼看穿了这公园的上下、前后三十多年,公园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像是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这整个公园就是一整个世界,这个公园里的生命,就像世界上的人,有含苞待放的时候,有活力绽放的时候,有郁郁葱葱的时候,有生意盎然的时候,当然,也有凋零、衰败、枯萎,甚至死亡。
看过了这一切,她觉得好冷,便离开了公园,迷迷茫茫的走在街道上,还是什么都没有想,甚至没想起任何人,她努力回忆,生命中却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过,一件事都没有发生过。
当一阵冷风吹过她的头顶,撩起她的长发,她才突然清醒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一幢大厦的楼顶,她翻过护栏,坐到楼顶边缘,像个叛逆的少女一样,两腿悬在半空。
她从包里把那件旗袍拿了出来,她只记得曾经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围绕着自己转,现在却突然分不清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转,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旗袍,火渐渐越烧越旺,她把它轻轻放到身边,用尽所有的注意力,欣赏着这世上最美的火花。
过了一会,丝绸就要燃尽,火花便渐渐小了,“这么快?”沈素音失望的细语道,突然间想起来,她曾经问过一个人:“为什么烟花那么好看?”
那人回答:“因为烟花易冷。”
沈素音“扑哧”一笑,纵身向下一跃……
……
夜已经深了,马东来站在窗前,品着一杯普洱,这是温暖的一天,他的心都跟着温暖,最温暖的就是杨栗栗喜欢自己的孩子,就像喜欢自己一样,就连现在,她都睡在孩子身边,马东来笑着摇了摇头,他的人生也许有遗憾,但余生也可以弥补了。
他看着窗外,突然皎洁的月光下,一只手帕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的树杈上,他打开窗户向下看去,他好像认识那帕子,温润似玉的底料,绣了一轮明月,就像今天晚上的月亮一样,明月旁,还有四行小字,只是离得太远,怎么也看不清,那四行,是什么字。
……
第四部 锦袖玉帕缘 第三百二十章 任务
凌晨两点多,林启坐在卧室的飘窗边,他将沈素音的死归咎于自己,最直接简单的逻辑就是:如果当时没有让她下车,她就不会跳楼。
他们回来的时候,在床铺下找到沈素音藏起来的手机,显然这是她刻意藏起来,并不是没电了关机,她原本就谁都没想再联系了,林启打开手机,短信草稿箱里有一条编辑好却没有发送出去的信息:“代我向哥哥说一声:对不起!”
林启始终都睡不着,苏海星坐在他对面陪着他,想开口安慰一下他,却不知说些什么。
“我们几个月前一起去安顺的时候,你一直在游览龙宫和黄果树瀑布么?”林启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苏海星愣道:“怎么了?”
“那里离大渡河远么?”
苏海星坐直了,她意识到自己一直想隐瞒的事情,终于还是骗不过这个自己最亲近的人,她的整个人生也是荆棘密布,从芝加哥回来以后,林启以为她和以往的所有组织、黑白两道,都撇清了关系,然而真得像林启想象得这么简单么?
“我没想到会把沈素音这样的女人牵扯进来。”苏海星直接答道。
“你们早就有那藏宝图了么?”林启用了“你们”这个词,此时此刻,在他眼中,面前已不是自己深爱的女人,她代表的是一个组织。
“只是模刻版,真正精确的应该是素音旗袍上的两只袖子,启,你相信我,你从沈素音那得到旗袍,再送给我时,我真得不知道那两只袖子里藏着《江山社稷图》。”
林启看着苏海星:“我相信你,又能怎么样?素音死了,奈奈子死了,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我们之间永远也不能坦承相待么?”
林启一边问,苏海星一边摇着头,眼里噙着泪:“启,我不是有意骗你,我真得不能说,你相信我好么,除了这一件,我再也没有骗你的了。”
林启别过头去,他不忍心看着心爱的女人流泪,哪怕换做几分钟前,苏海星是这副模样,他会心疼的将这女人搂在怀里,把自己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爱倾注在她身上,而现在他需要先弄清一些问题,只能回避这一切,看着窗外,轻轻说道:“那我问你,你能说的,就告诉我,不能说的,我也不强求,好么?”
“好。”苏海星重重点了一下头应道。
“你回国以后就一直为一个……组织服务,寻找石达开的宝藏?”
“是的,其实……这几年都在合作寻找,只是我以前,代表得是唐纳德一方。”
“费恩的手枪,和持枪证,都是那个组织帮忙弄的?”
“是的。”
林启叹了一声,心里已经有些明白苏海星为什么不能说了,接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袖子里藏着画的?”
“回上海之后不久,但是我始终看不懂,所以……”
“所以你才执意要跟我去吴县一起找沈素音,还想跟她学苏绣,你接近她并不是为了以后也开个服装店,只是为了研究藏在袖子里的画。”
“是的,我首先需要先想办法把缝在袖子上的苏绣拆掉,然后才能找专业的画师或者画家,甄别上面隐藏的画,光是拆线就已经很难了,我又不放心别人来做,只能先跟素音学点苏绣知识储备着,启,我真得希望你能明白,我从头到尾都是保护着她的,就连……”
“林月娥是不是费恩杀的?”林启打断了问道。
“不是,我回上海后,费恩就代替我在暗中保护素音,那天沈珂走了以后,他觉得林月娥有些奇怪,你知道他的直觉比女人还要准,没想到跟了过去,却发现林月娥却被另一个人绑了,费恩以为是他的行踪暴露了,对方是在调虎离山,急着折回去保护素音,才……才……”
苏海星说着,房门突然“嘭”得一声打开了,费恩高大的身躯立在门口,他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走进房间,身体背着光,林启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见他从怀里摸出那只精致的小手枪,轻轻放在床尾:“那姑娘……我可以救她,却没有救,她是因我而死,你杀了我吧。”
苏海星脸色大变,站起来一把将枪收走,轻声骂道:“你进来捣什么乱?快回去睡觉。”
林启摇了摇头,走到费恩面前,抚摸着他的肩头,那里曾经为自己挡过一枪的地方,说道:“不关你的事,你没有做错什么,回去睡吧。”
费恩又木然的走出了房间,突然回头说了一句:“别怪星,她也是身不由己。”林启征征看着他的背影,点头说道:“我知道。”费恩才回了屋。
苏海星这时走到林启身后:“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林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跟费恩一样,像具木偶似的向前走了两步,似乎也要离开房间,苏海星急道:“你去哪?”
“我也不知道,我想一个人静静。”林启一边说,一边走出了房间,再打开大门,木然的走到楼下。
苏海星看着林启离开,眼泪直往下落,她知道坦白的后果,也知道这个男人是维系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根橄榄枝,不顾一切追了出去。
“启!”苏海星几乎带着哭腔,“别离开我,求求你。”
林启回过头,突然微笑起来,他走到苏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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