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说话克制一点!香香还在这儿呢!”曹爷爷斥喝。
糟,他竟忘了她在场,曹亚劭歉然瞧向夏香芷。
“当我不在就好了。”她淡笑,唇畔漾起一抹甜柔弧度,瞧着就教人身心舒暖,一时教他挪不开目光了。
令他神伤的田馨妮是美艳的,美艳却绝不是适合夏香芷的形容词,她相貌并不出色,但或许是因为在诗意的山间茶园长大,为她清秀五官添了脱俗的灵气,举手投足温婉可人。
他最初认识她时,她是害羞的邻家少女,如今已长成蕙质兰心、婉约美丽的女子。她美在气质,不在形貌。
察觉他的注视,她双颊泛起秀气的红晕,垂下视线。
她变了,过去的稚嫩变为成熟美丽,不变的是那双藏不住心事的星眸,总是轻易泄漏对他的情意。
他心坎蓦然一紧。
为什么,她能爱他这么久?世上真有永恒不变的感情吗?若有,又为何他和田馨妮苦恋七载,数度分合,她终于还是弃他而去?
望着夏香芷,他心中苦涩得难以言喻。是她太痴,还是他太傻?抑或是她太傻,而他太痴?
两人的目光交流全落入曹爷爷眼底。看起来气氛不错嘛!老人家兴奋地敲边鼓。“既然阿劭回家是为了放松,正好,我们刚才讨论到看电影,你就和香香去看吧!”马上抢了孙子的点子贡献给两人。
“我也要去!”曹仲跳起来。
“臭小子你不准去!”曹爷爷喝止孙子,转向夏香芷,又是一副肯德基老爷爷的慈蔼样。“你们俩一起去,不要急着回来喔,看完电影吃个点心、逛个街,顺便把晚餐吃了,再看场电影、吃点宵夜……”
“爸,你刚说要我回来好好休息,现在又赶我出门,你到底要我怎样?”曹亚劭面带无奈。
“我是要你把握时间!你啊,什么都好,就是看女人的眼光不好,真正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好女人在这里啊,你还等什么?”曹爷爷双手激动地朝夏香芷比去,恨不得有几道强力聚光灯打下来帮衬,好强调她在老人家心中完美无瑕的地位。
“唉,我也不明白我在等什么?”曹亚劭淡淡扯唇,一脸置身事外。
“香香这么漂亮,个性又好,多少人追她你知道吗?难得她有空,你不赶快约她看电影,培养感情,哪天她被追走了,怎么办?”
“香姊姊是我的!”曹仲跳脚。
“我刚才就想问了,哪来的红豆汤?阿仲,你煮的吗?盛一碗来给我喝。”因应父亲乱点鸳鸯谱的功力,曹亚劭无视的功力也练到炉火纯青了。
“香姊姊是我的啦!”曹仲继续跳脚。
“曹爸爸,我说过我要去医院,没办法和你们看电影。”夏香芷柔声提醒老人家,当身边的话题男主角对此反应冷淡,老人家越是热情撮合,她越尴尬。
“喔,阿劭,那你送香香去吧!”曹爷爷还不放弃,朝儿子挤眉弄眼。“正好去关心一下夏妈妈,夏妈妈最近也常问到你,说怎么老是不见你人影。”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夏香芷微笑婉拒,起身告辞。“我先走了……”
“等等,我送你去吧。”曹亚劭跟着起身。“我有事要跟你谈。”
因为老人家那番话,两人上了车,气氛还有点不自在。
夏香芷双手拘谨地安放在腿上,直望着前方挡风玻璃,还是能感受到身畔男人的一举一动。他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因为要倒车,左手按住方向盘,右手很自然便勾住她的椅背,视线也投向她这边。
他忽然停住动作,下一秒,他倾身靠近她,温暖的呼吸与干爽的男性气味如网罩住她,他低头,额侧发丝轻刷过她的唇,霎时她心扉怦悸,大脑当机。他要做什么?
“安全带。”曹亚劭简单解释,拉过她疏忽的安全带,替她系上。
“喔,我忘了。”他一定发现她为他意乱情迷的傻样了,夏香芷困窘得想挖地洞躲,红晕克制不住地漫过双颊。平日还能和他自然地相处,今天为何一再失常?
因为,她管不住内心的渴盼,十八岁时她的告白,他婉拒,之后他疯狂恋上田馨妮,为她痴迷七年,以心碎收场,如今再也没有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了,曹爸的话令她尴尬,也矛盾地令她萌生希望。
就算只有一剎那,只是星星眨眼的迷离一瞬,他都不曾对她动心过吗?
曹亚劭倒车到巷外,上路,扭开音响,轻快的吉他旋律霎时充斥密闭空间。
为了冲淡尴尬,夏香芷赶紧找话题。“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谈?”
“刚才我去过你家茶园一趟,检查施工进度,很理想,过年前可以顺利完工。我以为你会在那边,赖伯说你天刚亮就下山了。”
施工是夏家过世长子的主意,打算将茶园做观光转型,计划要修筑老屋、新建房舍,大家是好邻居,这些工程理所当然就委由他的建筑事务所包办了。
“我妈和医生约的时间比较早,我怕来不及,所以赶着下山。”
他了然颔首。“除了看施工进度,我想跟你确认上次讨论过的大门方位,还有围墙的走向,都做了修改,你看看行不行。”趁着停红灯,他将后座一个装满设计图和图样的数据袋递给她。
她翻看图样,很感激。“这样很好,谢谢你。其实你要来之前,可以打个电话给我,就不会扑了空,我也可以好好招待你。”
“没关系,反正我最近比较闲,就到各个工地走走看看,你不需要特意为我忙。”
并不是比较闲,而是为了逃避情伤的痛苦,藉由四处奔波喘口气吧?她轻声道:“总之,还是谢谢你。”
“要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常过来陪我爸。我大哥和我都在外头工作,虽然有季海和阿仲在家,我爸难免会寂寞无聊,幸好有你,你让他觉得多了个女儿。”有贴心的她常来曹家走动,父亲是很欢喜的,他呢?
说实话,他也喜欢她,喜欢她善解人意、心细如发的温婉个性,但非关情爱,因为无法响应她的暗恋,他无法不感到亏欠,加上在旁鼓吹的父亲,亏欠渐渐变成压力,今晚更是火上加油,他可是失去刻骨铭心的爱情啊!家人的反应却是他自作自受,他郁闷的情绪简直要爆炸了。
侧眼瞧夏香芷,她秀气脸容挂着淡淡的笑,她也在幸灾乐祸吗?还是庆幸自己有乘虚而入的机会?怀疑猜测令他心情恶劣,语气仍淡淡的。“夏妈妈还好吗?”
“不太好。”提起母亲,夏香芷难掩忧愁。医师说,母亲可能撑不到过年,母亲坦然接受,但她拒绝相信。
“茶园那边不就剩你一个人撑着?这样怎么忙得过来?”
“习惯了,这么多年也就我和妈妈撑着,不知不觉也撑过来了。”茶园那边都是赖伯那些多年合作的老班底,她才能放心下山来陪母亲。
“你不考虑把茶园卖掉?”
“我爸爸就长眠在他最爱的老树旁边,茶园永远不可能卖的。”她摇头,瞧着他阴郁但仍英挺的侧脸。“你这趟回来,打算待到下周?”
“严格说来只待到周末吧,周末要去冲浪,晚上就不回家了。”
她默默在心底挪动行事历,为他空出几天。“你想找我的话,我都在家。”
“找你做什么?”他语气直接得近乎粗鲁无礼。
“做什么都行。”忽觉这些话有些暧昧,她粉颊一热,吶吶道:“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想找人聊一聊,我很乐意听你说。”
“你想听我说什么?听我抱怨工作辛苦?听我发田馨妮的牢骚?”他讽刺道。“还是听我忏悔,我爱错了人,我当初应该选你?”
她僵住,秀颜蒙上一层难堪,不言语了。
曹亚劭懊恼地握紧方向盘。他太过分了,他只是厌倦了父亲的乱点鸳鸯谱,却对她发泄,他无意伤她,却让她难受了。
两人一路僵持沉默,抵达医院,夏香芷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曹亚劭拉住她。
“对不起。刚才我口气太坏了,不该对你那样说话,你别生气。”他真心地道歉。
“我没生气,我是没想到,你把我当成这样心胸狭隘的人,不是真心关怀你,只想落井下石,乘机挖苦你。”夏香芷苦笑。十个男人有九个都不爱倾诉内心,她不指望他会和她谈田馨妮,只是希望他能多说说话,抒解心情,至于听他后悔不该爱上田馨妮?她从没有过这种幻想啊。
“我没当你是那样的人,我只是……”他苦恼地扒扒短发,为难地承认。“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
无奈的“压力”二字,道尽他多年来对她的感觉,拧了她的心。原来,她的感情对他竟是压力?
早就明白他不爱她,她将这份感情藏匿心底,不求他响应,只是看见他郁闷神伤,想安慰他,这一点情不自禁的关怀,竟让他这么困扰吗?
“你想太多了。”她满心苦涩,佯装若无其事。“今天结束一段感情的若换作大哥,或者季海或阿仲,我一样会关心的。”
“你对我的关心,明明就和对他们的不同。”
“你非得让我……无处可躲吗?”她咬唇,迷蒙的微笑染着微微的凄楚。他不爱她,不要她的关怀,连她伪装的面具也要扯破,逼到她退无可退,他想告诉她什么?单恋就注定无助和卑微,不能假装潇洒地保有尊严吗?
她脆弱的口吻,让曹亚劭心一揪,现在他觉得自己更可恶。“行了、行了,都是我错,我全错,我说什么都错,我罪该万死。”他懊悔,他叹气,他举手投降,就连田馨妮也不曾让他这样束手无策。
看他这悔恨模样,她心软了。“你没说错,只是不该说得太明白。有句谚语说:不要说谎,因为那是不正直的。但也不必说出所有真相,那是不必要的。”他们之间无解的处境,心知肚明就足够,最好别提,徒然令双方尴尬。
他苦笑。“这话说得真好。我就是粗鲁,又在工地待惯了,脑子也变得像水泥砖块一样,硬邦邦的,不会变通。”见她神色释然,他松口气,与她走进医院。“夏妈妈在哪边?”
夏香芷看表。“她和医生约十一点,现在应该在北边医疗大楼的四楼。”
“北边大楼吗?应该是搭这边的电梯吧。”他偕她往角落的电梯走,低声道:“我还是希望你别太关心我,别对我太好。”
她默然。他续道:“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但我最近……情绪不好,有点脆弱,很容易感情用事、胡思乱想,我怕自己对你的关心有过多的想象。”
连想象的空间也不给她,暗示她即使没了田馨妮,他和她也不可能,他是这意思吗?她心口抽疼,凝望他,但他不看她。
“所以,你不必刻意做什么。你的心意,我都懂,谢谢你,我心领了。”他语气和缓,但眉头紧皱,俊颜掩不住的心烦意乱。
不该是这样的。他已收拾好心情,巩固了情绪,听见田馨妮的名字,不再使他脾气恶劣,或痛苦失眠,他防备周到才回家来,当家人提起,即便他内心不快,也能应付裕如,夏香芷却瓦解了他的平静。
前女友带来的郁结气愤,他能处理,她的温柔却令他无所适从。他难以拒绝,又难以接受……怎能接受?他拿什么来回报她的似水柔情?她渴盼的只是被他所爱,他偏偏就无法爱上她。
聪颖的她当然了解他的意思,不再多言。她黯然的沉默,令他深深感觉自己的残酷。他眉心皱得更深,胸口复杂翻涌的感觉,早就和田馨妮无关。
两人来到电梯前,电梯门一开,夏母就站在里头,瞧见女儿和曹亚劭,她面露讶异。“阿劭,你也来了?”
“妈!你不是应该在医生那边看诊吗?”夏香芷赶紧搀扶母亲出电梯。
“有几个病人没来,医生提早替我看了,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来了,就下来挂号区这边等你。”夏母面色蜡黄,精神萎靡,癌症与化疗啃光了她的健康,在瞧见女儿时,双眸才有了光亮。丈夫和长子过世后,女儿就是她最大的支柱。
“检查结果呢?”夏香芷担心地问。
“又长了几颗肿瘤,医生建议开刀,我拒绝了。”夏母一脸洒脱。
“妈!你怎么可以拒绝?”夏香芷惊愕。
“夏妈妈,我去开车过来,你和香香在门口等就好。”曹亚劭体贴老人家体力不佳,不能走太远,主动提议。
“好,麻烦你了。”夏母瞧着他高大背影迅捷地穿过人群,走向大门口,问女儿:“阿劭几时回家的?”
“他刚到。妈,你为什么放弃治疗?是医生的建议吗?”
“不是,是我累了,不想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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