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小仇的孩子？”
“她？你将她怎么了？”彦伊想要扯拽项燕的衣领，被他一掌打掉双手，力道很重，足以弄痛彦伊。
“她很好，火海里唤了蒙恬的名字，我却救了她一命。”
“我要见她，现在就要。”
项燕起身，“区区一个巫女，还不足以对我发号施令。既然你无用，也没必要浪费药材。”他刚刚走出，就有两个士兵涌入屋内，拽起彦伊向帐外走，扔入为伤员搭建的硕大营帐。血腥味扑鼻而来，哀嚎声此起彼伏，似是阴。曹。地。府一般。
这种场面彦伊常见，却不习惯，她爬到角落，紧张而不知所措。里面只有一个人，不知是军内的医官还是抢来的巫医，此刻，他正手忙脚乱，无暇顾及彦伊。
一人疼得摔下木床，翻滚一圈儿后停于彦伊脚边，一双血手抓着她的白布鞋，压出爪印。彦伊慌忙蜷缩身子，双手遮着耳朵，将脸埋入膝盖。
“我听不到，我看不到，我是蒙恬的巫医，我只救他在乎的人。”彦伊一句一句地提醒着自己，双眼始终紧闭。
帐外，项燕立身暗处，盯着全身发抖、自言自语的女子，很有耐心地等着，良久，又是良久，他的嘴角挑起浅笑，微微垂目后放心离开。
帐内，彦伊突然起身，扶起面前受伤之人，替他止血擦药。远处医官转过身来，感激地点点头，为彦伊取来遮灰的白衫让她套于身上。两人医治百人着实不易，彦伊累得已经直不起腰，她扶着帐内的木桩喘气，接过不知是谁递来的一碗水，一口饮下。
“谢了。”
瓷碗摔碎地面，彦伊惊慌后退，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束，猛地拽下。
“是个懂得隐藏的巫女。”项燕示意身边副将取来彦伊扔下的白衫，盯着上面的斑斑血迹，“以为你忠心于蒙恬，原来，不过如此。”
“他在哪？小仇在哪儿？我帮了你，将小仇还我，当做回报吧。”
“一个要回报的巫女？好啊。”项燕抬手，身后之人递来几刀钱，项燕扔于彦伊脚下，“拿起来，这是你的回报。”
他并未想到，彦伊真的弯腰捡起钱，却未装入自己口袋，转身给了身后的医官，“去买药吧。”
医官惊愕接下，看向微眯眼睛的项燕，将钱又塞给彦伊，“这是将军给巫女的，小人不敢收。”
与此同时，小仇的声音传来，“彦伊。”
“小仇？”彦伊惊喜地看向一身干净的小仇，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你怎么了，怎么满身的血？”小仇用袖子擦了擦彦伊脸上的血痕。
“没事，这是别人的血，我没有受伤。”
“他们说你中箭了，需要静养，不要我去看你。你还疼吗？”
彦伊摇头，“你呢？被烧到了吗？”
“没有，项大哥救了我。”
“项大哥？”彦伊看向面前的项燕，微微蹙眉，有些慌张地看向小仇，“你认他做大哥，是不打算跟我走了吗？”
“彦伊又要走？蒙恬不是好人，你别跟着他。”
“他是好人，他一直都是，小仇，我们。”
“小仇讨厌他，小仇不想同他在一起。”小仇后退一步，“项大哥才是英雄，小仇喜欢他。”
彦伊愣怔，半晌，浅笑出声，“是啊，小仇确实不该喜欢他，确实该喜欢救你的人。”
项燕趁机对小仇使了个眼色，小仇会意，向前一步，牵起彦伊的手，“留下来吧，项大哥也救了彦伊的命，彦伊应该喜欢他。那个人，那个人只会惹彦伊生气。”
彦伊缓缓起身，轻轻挣脱小仇的牵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他。若是离开他，就没有意义了。”她又看向项燕，“烦劳将军给我盆清水，死之前，我想干干净净地走。”
“你是巫女，不需要对谁忠臣。”项燕不解，指着一旁，“你可以救治他们，可以救许多人，何必为了一个暴君的臣子不惜性命呢？”
“我只想救一个人。”
营帐内，彦伊退下脏烂的男装，接过小仇递来的水蓝长裙，“项大哥要我给彦伊的。”
“多谢他了。”
衣服刚刚合身，柔柔地贴于彦伊身上，浅红长发披散背后，似是湖中走出的仙子，清丽脱俗。她掀起账帘，一阵风过，掀起裙摆和浓发，让众人为之惊艳。
她是巫女，满身仙气的巫女，所有见到她的人毫不怀疑这一点，她若是死了，天神会怪罪楚军的。只是，只有一人明白，她不是巫女。
“将军。”项燕身边的副将有些不忍，“她是巫女，不能由我们杀死，她的命，归天神。”
“是啊，将军。”
项燕盯着那惊艳的一幕，心中不由一震，绝色女子，何人不爱，他项燕只是普通人，有七情六欲，有爱美之心。他不禁有些嫉妒蒙恬，嫉妒他得了女子的心。
“他没死，若是留下来，你还能见到他。”项燕突然一句，惹方要转身的彦伊愣怔。那张脸滑出一抹好看的笑，有些踉跄地踩着裙角扑到他面前，拽起他的盔甲，这次他没有躲开，任由女子抓紧，那双手为他心中抹出一丝平静，惹他惊呆原地。
“你说的是真的？你发誓？他没死？”
项燕蹙眉，良久，点点头，“是，我发誓，他没死。”
“谢谢你，谢谢你项燕，谢谢。”彦伊不知所措，心中的感觉她自己都不明白，她既讨厌那个人，又喜欢那个人，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爱不爱他，现在听说他还活着的消息，那股喜悦清楚的告诉自己，她很在乎他。
她猛地看向项燕，“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你出去，是活不下去的。”
“我是巫女。”
“可你不是。”
“我。”彦伊不知该如何说，愣怔原地。
项燕有些可惜地看着她，“你虽有巫女的神态，有巫女之资，却没有巫女的本事，这一切总会被发现，到了那时，你会沦落何种地步，你想过吗？蒙恬为何不放你离开军中，明明知道你不是巫女，依然留下你。因为，一旦被人识破，你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将军。”与此同时，一将士慌忙跑来，“蒙恬带兵来了。”
“众军整装待命。”
将士拦下发号施令的项燕，“将军，蒙恬派人来传话，说是来求和的，只要。”
“只要什么？”项燕似是猜到什么，看了眼彦伊。
将士向前一步，“只要将军还他巫女。”
“哼。”项燕冷哼一声，“他用什么来换巫女？他的命吗？”
彦伊惊愕，要说什么，项燕抬手制止，瞥她一眼，“若再说话，便割去你的舌头。”
彦伊捂嘴摇头。
“去告诉蒙恬，他若领兵投降，我便放了巫女。”
“是。”
良久，将士再次跑来，“将军，蒙恬说他要同你单打独斗，投降一词，他从未听过。”
彦伊浅声一笑，被项燕斜眼瞪来。
“怎么？你不敢同他打？”彦伊摆出自豪之态，“你怕他，所以只敢偷袭，不敢光明正大地站他面前。”
“你不用激我。”项燕握紧腰间佩剑，“同蒙恬，我早想好好打一场了，今日正是机会。”
“赌注是我。”彦伊拦下他，“若是你赢了，我便断了和蒙恬的关系，做楚军的巫女。若是你输了。”彦伊看了看小仇，“你便放我和蒙恬离开。”
小仇抿嘴，没有离开的意思，彦伊轻叹一声，看向项燕，“喜欢这个赌注吗？”
“好，一言为定。”说着，项燕拉起彦伊的手向营外走去，将她一把举上马背，与她一同领兵赴会蒙恬。
☆、第四章
四抉择
开阔的谷口，两军对峙，秦兵来人不多，可见蒙恬没有开战之意，他到此，真的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女人。
项燕将彦伊环入怀中，并没有放她下马的意思，凑近她耳边轻声一句，“你可知，他蒙恬有妻子。”
彦伊一怔，微微侧头，奈何项燕离得太近，她无法看清那人神情。她冷了冷思绪，觉得项燕话中有话，这个时代，有妻子又何妨，项燕没必要拿这个刺激她，他到底何意？
“你想说什么？”
“他有没有同你讲过这个？讲过他的妻子如今在哪里？”
“我没必要知道，我只是他的巫女。”
项燕朗笑出声，“他不敢同你讲，他即使此刻要走了你，日后也不敢要你，他。”项燕贴着彦伊的脸，气息扑打着她的面颊，“他不能要你。”
彦伊不明白，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日为蒙恬换药时的场景，蒙恬猛地起身，喝令她出去时，那紧握的拳头，那无奈的神色，他，为何不敢要自己？
“蒙恬。”项燕跳下马，示意身后副将看好彦伊，独自朝蒙恬走去。
蒙恬也一瞬下马，拔出长剑直奔而来，两人未多言，举剑对砍，两把重物碰撞出的火花四处飞溅。蒙恬力气极大，每每挥斩剑身都会击退项燕一尺远。项燕手腕灵活，左右摆剑时，总能直入蒙恬腰下。
两人对垒，看不出谁更有优势。然而战场上，两将相争不只看技巧，更考验耐力，一炷香过，蒙恬仍是英姿勃发，项燕明显力有不足。
彦伊这才明白蒙恬那句，‘手脚力足才能活命’的道理，那些被他坐于身下之人，若是遇到今日局面，定会感激他曾经的‘羞辱’。
“蒙恬，加油。”彦伊高声呐喊，“蒙恬，最棒。蒙恬、蒙恬。”
四周本无声响，大家屏息观战。彦伊方一喊出，倒惊着了一旁楚军，副将尴尬轻咳，举了举手，陪了声，“项将军。”
两人场下对垒，激起两军气势，纷纷举旗助威。身旁副将越喊越起劲儿，已经忘记项燕嘱托。彦伊趁机踢马，马儿受惊，向前窜去。
“蒙恬救我。”彦伊从未自己骑过马，只得抱紧马颈，夹紧马身，“蒙恬，别打了，快救我。”
她闭眼高喊，突然被一人拽下马背抱入怀中，那人力气充足，将她护得极好。
“将军小心。”白刃的声音由身后响起。
“小心。”彦伊睁眼间，一抹亮色扑入面前，将要刺入蒙恬背后时，彦伊借助蒙恬护她之力调转方向，想要用自己为他阻挡长剑。此刻，彦伊所想并不是情爱深切，也非愿为谁死，而是，剑体入身会不会很疼。
如针刺入的一瞬痛感沿着心口钻入脑中，彦伊方要惊呼，察觉那股疼痛不再继续，反而一瞬抽离，慢慢消散。
举剑的项燕及时停手，因此脚下一征，险些踉跄倒地。
“巫女，你在做什么？”项燕气恼，“你要我当着众人的面杀了你？你要置我于何地？他们当你是真的巫女。”
彦伊抱歉转身，张开双臂护住蒙恬，“我，只是想救他。”
“你。”
“你别生气。”彦伊抢话道：“我是赌注，自然有选择的权利，你们战了这么久都没有胜负，再战下去也是如此，倒不如由我决定。项燕，我要跟着身后之人，我想做他的巫女。”
项燕如何不知，若不是方才彦伊冲出捣乱，他早已败在蒙恬手下，颜面尽失，彦伊反而帮了他。再看蒙恬，仍有继续开战之意，项燕只得顺着梯子下，“罢了，你执意跟他，我强留也不得，你们走吧。”
说出此话，只因他突然发觉，方才战得太猛，自己离秦兵十分近，以至于如今，只能边说话边后退，“蒙恬，日后战场上，我决不饶你。”
蒙恬观身后之人，并无楚军多，也只好作罢，牵起彦伊领兵离开。
山林内，躲着许多受伤的秦兵，药材、食物、饮水都不充足，蒙恬命人分头寻找。彦伊同白刃去为众人寻药，拿着拐子仲画出的植物围着山林转圈。
彦伊行至白刃一旁，“你追随蒙恬多久了？”
“十年。”
“那就是很了解他了？”
“是。”
“他同我说，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妻子，那女子，你见过吗？”
“将军同你讲了这个？”白刃惊讶。
“当然，不然我怎么知道。”
白刃挠挠头，“那女子我见过，是个倾城之人。”
彦伊胸口涌出一股醋意，撅起嘴巴。
白刃慌忙解释，“那女子同巫女比，自然比不过，巫女是天人，是世上难寻的。”
彦伊看他一眼，“同我讲讲你家将军同那女子的事。”
“这。”白刃犹豫，“巫女还是自己问将军吧。”
“你不讲，我就离开他，说是你逼走我的。”彦伊停步威胁。
“巫女不可，将军会杀了我的。”
见彦伊转身，白刃慌忙拦下，“巫女留步。”他顿了顿，“巫女可不要同将军讲。”
“说吧说吧，我不会说的。”
白刃咽了口吐沫，“那女子是将军幼时家里给订的娃娃亲，将军起初不愿娶，说是‘大丈夫功业未建，怎可婚娶’。谁知，那女子痴情将军，寻死觅活的要嫁给将军，二十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