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朝中震荡。如今太子殿下尚未成年,皇上不如待他成年后,若还不合意,再做打算也不迟。」
戚敬元说的话不无道理,这会儿见女儿也这般为么儿求情,他决定再给么儿一个机会。
「多谢父皇。」赵盈雪欣喜地松了口气。
走出勤光殿,赵盈雪在转角处瞥见戚敬元倚靠着一棵木兰树而立,似是在等人,她走过去向他致谢。
「这次的事多谢戚师傅了。」
他挑眉,似笑非笑道︰「下官不过是个攀龙附凤、谄媚迎合的佞臣,哪当得起公主的谢?」
知他这是在记恨她昨日酸他的事,赵盈雪摸摸鼻子,好声好气地开口︰「昨天是我一时胡涂了才会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话,还请戚师傅别放在心上。这次父皇肯饶恕央弟,我知道定是你向父皇进言,所以这声谢,戚师傅是绝对当得起的。」
昨天她从弟弟那里得知他先前想去向戚敬元请教学问上的不明白之处,戚敬元却为了赶赴五皇兄赵琛之约而没理会他,她心疼弟弟,故而昨日见了他,才会一时不平酸了他几句。
他深看她一眼,启口劝道︰「公主护得了太子殿下一时,护不了他一世,下官奉劝公主,往后太子殿下的事,公主还是少掺和为好,否则殿下仗着有公主相护,只会更加依赖公主。」
「他还年幼,我若不护着他,只怕他很快就会被宫里那些豺狼虎豹给吞了。」赵央与她目前所占据的这具身子是同母同父所出,比起其他异母的兄弟姊妹,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
十一年前她意外来到这个世界时,明纯皇后刚病逝不到半年,只剩赵盈雪与小她四岁的弟弟两人相依为命。
虽然当时赵盈雪才七岁,但她在现代时已是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取代了溺毙的赵盈雪,因继承了赵盈雪的记忆与感情,知道姊弟俩过得艰苦,她几乎把赵央当成自己的弟弟一样照顾着。
虽然他们还有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父亲,可这宫里还有众多的妃嫔和十几、二十个皇子、公主,早就分走了父亲对他们的关爱。
为了在这诡谲险恶的深宫里活下来,她花尽了心思,才让两人顺利活到现在,要她弃这个与她相依为命了多年的弟弟于不顾,她办不到。
「一直被保护着的幼狮无法成长,只有狠心将幼狮往悬崖下推,他才能真正茁壮起来。」戚敬元这话里隐含着深意。
赵盈雪静默片刻,才道︰「该放手的时候,我自会放手。」她无法告诉他,不仅赵央依赖着她,她也依赖着赵央。
当初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她很惊恐无助,借着照顾年幼的赵央,她彷徨不安的心情才渐渐安定了下来,然后慢慢熟悉了一切。
这些年照顾赵央已成为她生活的重心,一旦赵央不再需要她时,又没有亲人朋友陪伴在旁,她空虚寂寞了又该怎么办?
离开时,她黯然地瞅了戚敬元一眼,若是他能放弃自己的野心,也许他们便能……旋即她便为自己的痴想摇了摇头,他是一只雄鹰,正欲展翅高飞,不会肯为任何人驻留的。
「皇姊。」
从明光府回来后,一见到亲姊,赵央激动地紧紧抱住她。他容貌偏像已故的明纯皇后,十分俊秀,身量也偏瘦,不若赵知熙生得健硕粗犷。
赵盈雪轻轻拍拍他的背稍稍安抚后,便推开他,屏退宫女,神色严肃地望着他,询问︰「我问你,你弄坏了父皇的画,为何不认错,竟还莽撞的顶撞父皇?」他性子温和,又一向敬畏父皇,能令他如此冲动,这其中定有什么缘故。
赵央喊冤,「皇姊,那画不是我弄坏的,是五皇兄陷害我,我告诉父皇,父皇却不信我,反倒指责我不该诬蔑五皇兄。」
闻言,赵盈雪正色道︰「你把这件事的经过详细告诉我。」
「今晨有太监来通传,说父皇下朝后要召见我,考校我的功课,我前往勤光殿见父皇,可我去时父皇还未下朝,只有五皇兄在那里,他手上拿了一幅画,见我来,他与我寒暄了几句,接着有名太监来找他,他说有事要离开,便将那画托给我,让我交给父皇。」
赵央回想着经过,当时五皇兄笑着对他说︰「太子,这是父皇最珍爱的那幅白虎图,我昨日向父皇借来欣赏,这会有事要先走,劳你替我交还给父皇可好?」
他丝毫没有料想到五皇兄竟包藏祸心想算计他,一口应承了下来。
在父皇到来后,他便将那画呈给父皇。
父皇顺手打开来看,见到那幅画作竟被撕去了一角,大为震怒,责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道︰「父皇息怒,这画是五皇兄托儿臣还给父皇的,不如召五皇兄来问个清楚。」
其后父皇召来五皇兄质问此事,五皇兄一口推了个干净,接着质疑他,「太子,那画我交给你时是完整的,怎么会扯破了呢?这可是父皇最喜爱的一幅画,你可别害为兄。」
他情急的道︰「五皇兄,我接过这画时不曾打开来看过,并不知道这画破损了,这事与我无关。」
「父皇,儿臣发誓这画交给太子时,绝对是完好如初的。」五皇兄信誓旦旦地道,接着忽然看向他的衣袖。「太子,你衣袖里藏着什么?」
说着五皇兄走过来,竟从他的袖口中抽出了一张碎片,拿到那画前一比,竟是那截被撕去的画。
他厉色地诘问︰「太子,这碎片是自你衣袖里取出的,你还有何话可说?」
到了这时,他哪里还不知晓自个儿是被陷害了,但不论他怎么澄清,父皇都不相信,心急之下,他才会一时冲动顶撞父皇,要他不要胡涂地被五皇兄给蒙蔽了。
听完赵央所说,赵盈雪紧锁眉头。
那截碎片定是五皇子趁着将画交给弟弟时,暗中塞进他的衣袖里,父皇极爱那幅白虎图,每日都要瞧上一瞧,因此赵琛定是料想到父皇接过画时,会随手打开来看看,故而刻意设下了此计来陷害弟弟。
自两年前五皇子率兵剿灭了西南一带的叛军,便颇得父皇器重,而性情温顺的弟弟原本就不太得他喜爱。
在心里本就有所偏颇之下,他很自然地就会倾向相信自己所喜爱的五皇子所说的话,尤其那碎片又是在弟弟衣袖里取出,证据确凿,父皇自然不会相信弟弟是无辜的。
见她听完不发一语,赵央怕她不相信,急得拽着她的衣袖道︰「皇姊,难道连妳也不相信我吗?那画真不是我弄坏的!」
她拍拍他的手安抚,「我相信你,不过以后这事在父皇跟前不要再提了。」
「难道皇姊要我认下这事,可这分明不是我做的,是五皇兄陷害……」
她打断他的话,「就算明知是他陷害你,这件事你也只能吞进肚里去。咱们没有证据,父皇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他好不容易原谅了你,以后这事就别再提了,免得又惹得父皇生气。」
赵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思及过来的途中听服侍他的一名太监说,是皇姊跪在勤光殿外向父皇求情,他才能获释,因此即使心里再委屈不平,他最后什么都没再说,忍下了这个不白之冤。
「皇姊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就是。」
赵盈雪看着他那张犹带稚气的青涩脸庞,知他心里不甘,她叹了口气,劝道︰「央弟,父皇一向嫌你这性子太温和了,以后你要学着稍微霸气一点。」
赵央有些茫然,「霸气?」
赵盈雪想了想,知道要他突然改变个性有点难,遂替他找了个学习的样本,「你可以学父皇,但也别样样都学他,学个三分就够了。」
赵知熙易怒又专横,她并不希望赵央完全像他一样,只希望他能将那种杀伐决断的个性学起来,如此一来,日后一旦他成为皇帝时,也有助于他统御臣下。
接着她很快替他拟了个训练的计划,「以后你每天练习半个时辰,练习久了,像不像也有三分样了。」
第二章
育心阁位于皇宫东侧,是皇子们上学读书之处。不同年龄的皇子,会分别指派不同的师傅来教导。
此刻一间屋子里,传来戚敬元的声音——
「上述圣哲所说这段话的意思是指,我们去追求仁德便能得到它,因为所求的是我们本身即具有的;但若要去追求功名利禄,却不一定能成功,因为我们所求的是身外之物,并非自身所拥有。」
由于他还身兼吏部侍郎的官职,清晨须上朝,因此为赵央与赵盈雪授课的时间是在过午之后。
「戚师傅的意思是说,仁德原本就存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是吗?那即使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心中也存有仁德吗?」赵央提出疑问。
「不论是何种人,他心里定然都同时存有善恶之念,只是当心中的恶念大于善念时,他便会为恶,善念大于恶念时,他便会为善,如此殿下可明白?」
赵央点点头,「明白了。」
「那么今日的课就讲到这里。」
赵央出声道︰「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戚师傅。」
「殿下请讲。」
「我日前无意间看到一册残卷,其中提到借势、谋势、造势。请问戚师傅,这何谓借势、何谓谋势、何谓造势?」这是前两日原本想问他,却因戚敬元要赴赵琛之约而匆匆离去,没问成。
戚敬元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答道︰「所谓借势,是借助别人的势力,或是当前的形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例如在势弱时攀附强者,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抑或是以鸡孵卵,利用别人的势力,来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坐在一旁的赵盈雪也很专注地倾听着戚敬元的讲解。
关于这些权谋之术,以前她连踫都没踫过。若不是一场意外的火灾,让她来到了这个异世,她应该会像一般人一样,工作、结婚、生儿育女,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来到这里后,面对这深宫里的勾心斗角、权力倾轧,日子就像在走钢索一样,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唯恐哪一天一不小心便被人给暗算了。
这几年来为了能在宫里好好地活下去,她几乎花尽了心思。
见赵盈雪也目不转瞬地听自己解说,戚敬元说得更加仔细,「所谓谋势,是依据形势的变化,预先做好谋画,从而求取最大的利益。例如商人在发觉已连日大旱未雨,事先屯粮积谷,待到干旱缺粮时,再高价出售获取供利。」
听到这儿,赵央问︰「戚师傅,这谋势不能运用在好的事情上吗?」
戚敬元笑道︰「自然能,这就像是一把刀子,可拿来切菜,亦可用来杀人,如何运用存乎一心。」他接着解释最后一点,「造势便是改变情势,创造出有利的局面。」
他再举了个例子说明,「例如去年西江城林春娘那桩闹得沸沸扬扬的杀夫案,她女儿为了挽救母亲一命,将父亲生前长期对母亲凌虐施暴之事传得满城皆知,营造出她父亲罪大恶极的一面,来博取纲姓的同情,最后城中不少百姓一起向审判的官员求情,让林春娘因而得到轻判,逃过一死。」最后他总结道︰「善造势者为智,善用势者为谋,至于何时造势、何时用势,因时因地而有不同。」
听毕,赵盈雪若有所思地托着腮,细细思忖着他所说的这番话。
见她听得认真,戚敬元轻笑道︰「公主可还有不明了之处?」
她想了想,虚心求教,「那依戚师傅看,央弟现在应该用势还是造势?」这些权谋的事听起来似乎不难,但真要施行起来谈何容易。
戚敬元淡淡瞟了眼赵央,没有明说,只道︰「如今无势可借、也无势可谋。」
稍加思索,赵盈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只能造势了。」而要创造一个对弟弟有利的情势,首先便是要转变父皇对他的看法,让他赢得父皇的喜爱,因此改变弟弟温顺的个性成为当务之急。
她霍地站起身,一把拉起赵央,「央弟,走,我们去练习。」
赵央一脸莫名,「皇姐,咱们要练习什么?」
她轻敲了下他的额头,「昨日我才跟你说过的话你忘了吗?」
赵央努力回想,这才想起她要自己学习父皇的霸气之事。
「在公主带殿下去练习前,不如先将那时钟做出来,皇上还等着呢。」戚敬元提醒她。
其实不只皇上等着看,他先前在得知她的想法后,也很好奇地想知道,那时钟完成后会是何种模样,真的能测量时辰吗?
经他一提,赵盈雪脚步一顿,回头对赵央说道︰「央弟,你先回去练习,我晚一点再过去看你。」
虽也很好奇地想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