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三日的功夫,千雉军一下子多了近千辆独轮车,而且每天以两百多辆的速度不断增加着。
随之而来的,便是可观的运载力暴增。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奇技淫巧尔,不值一提。”
李小白手中把弄着老瞎子送给他的信物小剑,风清云淡的态度仿佛就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在五天前,三位都尉大人还在为刚刚空出来的一个校尉人选费脑筋的时候,从消息灵通的刘管事那里听到这一条传闻的他随手画出几张草图交给了丁智,作为晋身的资本。
将信将疑的丁智随即把图纸交给了专业人士。
事实上把图纸实现出来并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将随军工匠仅仅只用了半天的功夫打造出第一辆能够负载四五百斤的独轮车那一刻,还在竞争校尉一职的队正们便知道,这个位置已经有了人选。
丁队正,不,丁校尉带着一众手下喜气洋洋的找到李小白,差点儿就当场纳头便拜,不过李小白还是摆了摆手,俨然一副并没有放在心上的高人模样,让众人心折不已。
事实上小白同学也只是信手拈来,根本没有当回事,智力蹍压原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至于打打杀杀的活计,还是交给老丁这些杀才去干好了。
初步打造出来的独轮车随即进一步被改进,以耐磨的青铜为轴,灌以膏脂,承重能力和寿命得到大大提升,千雉军原本还有些捉襟见肘的运力立刻得到了缓解。
哪怕不满载,任何一个军士推动三四百斤的独轮车行走一天,甚至还犹有余力。
四五辆独轮车便可抵得上一辆大车,千雉军最不缺的便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稍加练习,便能够轻而易举地玩转这种省工省料的简易运输工具,哪怕道路崎岖,也依然能够如履平地。
独轮车这玩意儿其实很早就出现了,却因为一群四六不懂的儒生冠以奇技淫巧之名,再加上几经战乱,硬生生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直到现在,才由李小白从自己的记忆里重新翻了出来,许多人似曾忘记了,这独轮车曾经有过“木牛流马”的名字。
一千辆独轮车相当于平空得了两百辆大辆,这份功劳足足抵得过一个校尉,原为队正的丁智算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同样窥觑空置校尉的世族子弟苏尚卓再次被丁智给抢了先手,暗地里气得直肝疼,这个泥脚杆子出身的家伙有何德何能,竟敢染指校尉之位。
无可奈何,丁智能够拿得出独轮车,然而苏尚卓却什么都没有,即使左果毅都尉卫大人肯替他撑腰,也架不住这件个人运载利器偏偏恰好出现在千雉军正急需携载尽可能多粮草的节骨眼儿,无形中使献车的功劳再次放大了几分。
更让人嫉妒的是,折冲都尉俞鸿大人竟然再次为丁智向封狼道节度使请功,因独轮车而受益的,不仅仅是千雉军,还有其他的折冲府边军,甚至能够惠及无数升斗小民,看这般模样,走了****运的丁智虽然在短时间内不会再升官,可是重赏与走入大人物们的视线却是少不了的。
忽然间,数骑飞快从马车附近急驰而过,留下不断重复的大喊声,他们身后插着靠旗,代表了自己的传令兵身份。
“敌袭!敌袭!就地结阵!”
马蹄声与叫喊声飞快远去。
一字长龙的行军队伍随即停了下来,彼此向中间靠拢,根据各自的建制尽可能抱成围,严阵以待。
“戎人来了?”
李小白好奇的往车厢外望去。
“小心箭矢!”
瞎老安之若素的坐着,顺便提醒了这位不知死活的好奇宝宝,两军交锋,像这样的突然遭遇是常有的事情。
这种等级的厮杀还轮不到异士营的术士出手,马车周围至少集结了数百名军士,戎人若是知道军阵中央有大武朝的术士,恐怕连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来找死。
片刻的功夫,上百戎人精骑高速插进了千雉军与其他数支边军之间,那些身着黑色皮甲的戎人一边策马飞驰,一边冲着大武朝的军阵不断放箭,试图制造混乱。
风玄国的精骑清一色都是身手矫健的骑兵,他们的穿插速度极快,大武边军的应对同样极有经验,纷纷将独轮车推到外围,同时架起盾牌抵挡乱射的箭镝,本阵中的弓箭手与弩手随即开弓引弦还击。
一时间双方箭矢乱飞,中箭的闷哼,戎人骑兵从战马上坠落的惨叫不约于耳。
仅仅一个穿插,风玄国精骑与大武朝边军就各自伤亡了数十人,由于戎人掌握了主动权和机动力,损失稍稍小一些,不过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大武军阵的机会。
装载物资的独轮车不仅仅是极为有效的运输工具,同样也是天然的拒马,摆上两三层,戎人的精骑想要冲进恐怕是千难万难。
这些独轮车俨然成为了军阵防御的天然屏障。
突如其来的戎人精骑只冲击了一次,丢下了约四分之一的人马,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不得不远远遁去,迅速消失在大武朝军士们的视线中。
前后不过一柱香,警报解除,除了初入行伍的青壮们犹自心有余悸外,军士们再次推起独轮车继续前行。
…
第40节…纸飞机
在大武朝边境防风镇东北方三十里,扑城军、亭岳军、关娄军和虎门军迎头撞上了风玄国的三万精骑。
先是游骑对斥候互相猎杀,随即双方不由分说的直接拉开了风玄国与大武朝之间的战争序幕。
骑兵对骑兵,一场规模浩大的骑兵大决战当场爆发。
千人级厮杀很快升级为万人级大混战。
直至日落,精疲力竭的敌我双方这才鸣金收兵,草草结束了一天的战事。
黎明时分,风玄国精骑出奇不意的发动了夜袭,鏖战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大武朝封狼道四军完全猝不及防,在片刻之间被戎人精锐骑兵杀入大营,眨眼间马踏连营,不知有多少大武朝军士在睡梦中被杀死。
首当其冲的关娄军伤亡惨重,毗邻的亭岳军甚至还发生了营啸暴乱。
幸好星夜行军赶往防风镇战场的甄刃军与刺牙军先后赶到,没有任何迟疑的杀进了已经陷入混乱到不可收拾的四军大营,足足惨战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勉强稳住阵脚,偷营未竟全功的戎人丢盔弃甲的一路逃了回去。
即便如此,封狼道边军依然伤亡过万,几乎相当于两支满编的上等府军全军尽墨,甚至连关娄军主将折冲都尉陈岳也在混战中不幸身殒,为国捐躯。
与人员伤亡的损失相比,战马损失更是超乎想像,扑城、亭岳、关娄和虎门四军仅能勉强凑出一支骑军,其实军士皆沦为步兵。
一时间,风玄国的精骑完全掌控了战场上的主动权,戎人骑兵肆无忌惮的四处出击,将大武朝数支边军堵在大营内不得不被动防御。
这一局面直到封狼道节度使林冕大人率领麾下的荡寇军、白勇军和千雉军赶到后,才勉强扳了回来,此前的包围计划却随着风玄国精骑的夜间袭营而宣告破产,只能单方面将对方堵在防风镇附近展开正式决战。
震天的厮杀声远远传来,甚至连无数马蹄重重踏地形成的滚雷般隆隆轰鸣都无法掩盖。
不时一片弓弦声大作,箭幕如雨般射向天空,又扑天盖地的落下,地面上随即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战马奋力迈动四蹄,血脉贲张,载着自己的骑士毫不畏惧地往前方冲锋,直至被敌方的兵器和流矢击中,在哀哀的嘶鸣声中力竭倒地。
无论是战马,还是骑士,在这样的战场上一旦减速或落地,随即就会被无差别的踏作肉泥,绝无幸免。
骑军飞快来回穿插,步军列阵推进,是不时敌我双方的骑军与步军狠狠撞在一起,当即血肉横飞。
沙尘漫天,血腥气弥漫,许多尸骸完全不见了形状,甚至可见累累白骨,很难想像在片刻之前,这些血肉竟还是活人。
数千士卒惨烈对决的战场绵延数里,哪怕身在战场边缘,李小白依然能够感受到远远折射过来的刀剑反光中蕴含的迫人寒意与森然杀机。
依照老瞎子的话,修为不到凝胎境的术士在这样的混战中,随时都有可能身殒,因此各军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动用异士营,术士们只需要安心观战即可。
人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生物,这个规则放在李小白身上也同样不例外。
亲眼目睹冷兵器交战的战场,尤其还是成百上千人忘我的浴血厮杀,第一眼总是令人心神震憾,紧接着便是令人极度不适的作呕恶心。
原因无他,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转眼间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换作谁初次体验这样的经历,大多都会是这样的反应。
看久了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死的麻木。
瞎老带着李小白观战,正是想让这个菜鸟尽快适应这个过程。
然而在经历过西延镇突如其来的匪祸后,这位用灵符封住双眼的老术士只能在李小白脸上找到起初的几分惊讶后,便是熟视无睹的习以为常,显然自己担心纯属多余。
风玄国与大武朝的军队就像不死不休般杀得难分难舍,双方主将不断将己方士卒投入战场,成为这场血肉绞杀中难以分辨的一分子。
连续看了两三个时辰后,李小白实在有些厌烦这样的战争。
主将机械的发布命令,军士们机械的冲上去,遇敌,挥刀,要么被砍死,要么砍死敌人,周而复始。
若是让一个三岁小孩来指挥,或许都会比那些主将干得更出色。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骁勇战将,完全是枯燥死板的消耗战,敌我双方都在毫无花假的拼硬实力,看上去很刚正面,实则无趣的很。
百无聊赖的李小白摸出一张洁白的桑皮纸,飞快折出一架纸飞机,朝着前方不远处的战场随手一掷。
这也是闲的!
瞎老讶然望去,却见那个造形奇异的折纸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在离手后非但没有飞快落地,反而越飞越高,直直冲着战场飞去。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纸飞机在天空中打了几个转儿,立刻吸引住了不少人的视线,它紧接着一头闯入鏖战正酣的战阵,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在咆哮与惨叫声轻盈的移动身姿,流矢不时相伴或擦边而过,在生与死的边缘自顾自的游走,舞步轻转。
洁白无瑕的桑皮纸,满地血肉尸骸,浴血厮杀的双方士卒,战马嘶鸣……
莫名乱入的纸飞机给两国的战场添上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突然间,大地剧烈颤抖,一支粗长的枪尖狠狠贯穿了纸飞机,将其撕扯得粉碎,眨眼间消失在随之而来的铁蹄下。
一支风玄国骑军冲进了战场上大武朝骑兵最密集的区域,就像摧枯拉朽般硬生生碾压出一条宽阔的血肉胡同,战场外准备投入战斗的大武朝军阵爆发出一片惊呼声。
那些不速之客连人带马都被包裹在厚重的铠甲内,腰间挂着一支粗长的骑枪,浑然毫不费力的刺穿了前方的人与马,甚至连人带马直接撞飞或狠狠踏在地面上,眨眼间消失不见。
仅仅一个冲锋,战场上就像被怪兽啃掉了一大块,空出了一大片,接下来便是所向披靡的横冲直撞,身后留下满地触目惊心的尸骸。
原本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被瞬间打破,天平一度向风玄国倾斜。
很显然这支突然杀入战场的重甲骑兵是风玄国一方的杀手锏,甫一出现便打开了局面。
“冲城骑!是冲城骑!”
“戎人的冲城骑来了!”
“看上去至少有一千。”
“虎门军完了!”
附近的军士们先是一片倒吸冷气,随即此起彼伏的惊呼起来。
风玄国以冲城骑立国,数量常年保持着一万骑,以最骁勇的骑士,最强壮的战马,最坚固的战甲,最优厚的待遇和最严酷的训练而闻名,是所有戎人最仰慕的勇士,一旦投入战场,便如同天崩地裂,风云变色。
一身重甲刀枪难入,冲击力大得骇人,寻常人畜撞着必死,擦着便伤,绝无幸免,摧城拔寨更在谈笑间。
若是风玄国的一万冲城骑倾巢而出,那么这一仗恐怕也不必打了,封狼道的十一支折冲府边军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因为没有哪支军队能够挡得住冲城骑集群摧枯拉朽般的冲击。
所幸的是,骑士与战马选拔标准苛刻,重甲打造保养不易,训练耗费靡费,风玄国以倾国之力也只能勉强堪堪维持住一万骑,再多是没可能了,若是一口气来个十万二十万,就算是国力依然蒸蒸日上的大武朝也照样得跪。
倒吸冷气之后,不约而同的,周围的目光纷纷向站在小山坡上的李小白投来,仿佛戎人的冲城骑是那架纸飞机给招来的一般。
瞎老仿佛感受到了目光中的莫名压力,轻咳了两声,拄着湘妃竹杖装作若无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