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打击令瑞人崩溃,自卑。他再没有那份心情去为了“血亲妹妹”而积极振作。
他好累,好茫然,好绝望。好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就这么腐朽下去。
瑞人看了眼不知真相仍旧试图帮助他的妹妹,连一个温柔的眼神都不想强迫自己去做。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正在往漆黑无光的水底坠去,那双小小的手根本不可能将他拽出水面。
更甚的,要是靠的过近的话,他可能会忍不住将他们一起拉入水底。
“哥哥,怎么了?”
敏感的葵子嗅到了那份暗流的潮意。她的眼里藏着担心和不安。
瑞人没有说话,他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和以往一样将跑过来的妹妹抱在了膝上。
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精美的木梳,他解开她的蝴蝶结开始重新为她梳发。
瑞人天生便对美丽的长发有种特别的迷恋,他相当喜欢帮妹妹们梳头洗发。
相较于葵子不算健康的细软头发,他更喜欢百合子水滑如绸的黑发。
葵子被那双温柔柔软的大手驯服的很自然。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哥哥的这份亲密。
“如果有天我不是葵子的哥哥,葵子会怎样呢?”
她听见瑞人轻柔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像是夜晚里诵读童话的调子。
葵子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在需要长时间思考而一时无法回答的问题面前,不想耽误时间的葵子总会选择先摇头。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笨孩子,宁愿自己更笨一点也不愿意耽搁别人的话题。
瑞人也并没有指望从笨笨的葵子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在这份愚笨面前,他甚至可以稍微松懈的让秘密泄露一道口子。
瑞人灵巧纤细的手指很快在葵子脑后重新打好了漂亮的蝴蝶结。他将葵子从膝上放下,帮她收拾好画具,提前终止了绘画的时间。
“哥哥?”
“今天就到这了。外面阳光那么好,葵子去外面走走吧。”
将打包好的画具和葵子未完成的作品用右手拿好,瑞人牵着葵子小小的手往门外走去。
“葵子要是还想继续画,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画吧,好吗?”
葵子没说不好。她被瑞人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自那以后,葵子再没能在瑞人的房间里画画了。
跟瑞人学习绘画的那段时光没有给瑞人带来什么实质的影响,却在葵子身上留下了些痕迹。
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绘画。
准确来说,葵子喜欢上的是绘画的记录功能。虽然相机可以做到这一点,但以这个家的财力那并不能成为小女孩的玩具。
她大概也是有一点点天赋的,虽然画的都是简单地小花小草,但至少姐姐夸了她。并且看起来并不违心。
在渐渐掌握了绘画技巧后,葵子送了真岛一幅画。
那是透过二楼的窗户,照着外面的庭院绘制的。是葵子较早开始涂抹的其中一副,故而还残留着瑞人指导的痕迹。
真岛展开了那幅画又重新合好。他温和的道谢并收下了那幅画。他夸奖了葵子,但葵子却莫名觉的他在生气。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双轮廓带笑的眼睛漆黑又冰冷,闪烁着藏于黑暗的不明危险。
葵子无端感到了一丝害怕。
但由于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葵子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直觉促使她从真岛手中拿回了送出的画。
“……小小姐?”
“对不起,我、我再去画一幅。”
她将画背在身后,低下头匆匆忙忙的往后跑去。
“小小姐!等一下!”
真岛在后面喊着,但葵子并没有回头。她将画抱在怀中,跑得更快了些。
“小小姐……喂!”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葵子被真岛追上了。
被对方强拉着转过身,葵子第一次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外露的愠怒。这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我觉换一副画可能会好些。”
葵子干巴巴的辩解着。
“你要是不喜欢花,我还会画小蝴蝶,或者蓝天白云……其他的我也可以去学。”
真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葵子每多说一个字,他的太阳穴就要跳一下。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半天才将在脸上糅合出一个笑颜。
“这幅画挺好的,小小姐不用为我费心。”
“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葵子小心翼翼的实话实说道。
“是吗”真岛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很抱歉让您看见了这幅糟糕的样子。我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但绝对与小小姐无关。”
目光扫到葵子不小心沾上油墨的手指,笑容依旧明媚的真岛忽然道“我来教小小姐园艺吧。”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口气太过突兀和生硬,他又补充问道“小小姐想学吗?”
“想!”
面对真岛的邀请,葵子并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和真岛一起修剪花草显然比自己孤身一人作画更为重要,葵子果断将自己的新爱好暂放在了一边。
同时她发现真岛似乎更开心了些。
那之后,葵子便总是去庭院里找真岛学习园艺。
不同于瑞人的散漫指导,真岛的指导更为细致入微。他并没有教给葵子太多关于栽种和土壤的知识,而是较为优雅艺术的修剪花枝。
然而即便有个真岛这么个好老师。这方面天赋平平的葵子能做到的最多也只是挑不出错的平庸。
但真岛还是夸奖了她——
“小小姐很有天赋啊。”
可葵子却不这么认为。虽然不明白同样的剪子同样的手法为什么会缔造出不同的结果,但她明白真岛修剪的花草和她修剪出来的绝对不是一个水平。
已经学了好两个月的葵子觉得自己笨透了。
“真岛的园艺学了多久啊?”她忍不住问道。
“两年多吧。”
时间如白驹过隙,从着手布置到如今,一晃眼竟然快五年了。
真岛那时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布置了这一场局,然后没有一点偶然的混入了这间宅邸。回想起当年的心情,真岛竟觉得像蒙了层纱一样变得有些隔膜。
察觉到自己的改变,他忽然不安了起来。
“诶,那真岛很厉害呢!”
两年多的时光对于九岁的葵子来说就是生命的四分之一。看上去很长久,但对于葵子来说却又十分短暂。
上一个两年多,她生了场大病。而在那之后她的时间就停止了。
她眼中的每一天都不一样,却也每一天都毫无变化。她对世界的认知停留在了那个年纪,内心像个孩子永远不会长大。
两年多的时光除了记忆并没有给葵子增加别的什么东西,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
而用一瞬间就把园艺学的很好的真岛在葵子心中无疑十分厉害。
“我要是能像真岛一样一下子学好就好了。”
“两年可不是一下子啊小小姐……”
见葵子又犯迷糊了,真岛自动跳过了这个话题。他转而教起葵子如何制作书签。
葵子喜欢收集庭院里不同的花束,在花朵枯萎的时候总是分外舍不得。真岛于是教她制作书签。
他前前后后教了她六遍,葵子如今已经掌握了大概。再来三遍大概就能独立制作书签了。
每一次教学,真岛都会手把手带着葵子过一遍,六遍下来成功的留下了六个书签。
葵子将那些书签放进了自己的小匣子,和那些彩色玻璃珠,凹凸镜,丝带等等零碎的宝物放在了一起。
沉甸甸的宝物箱让她满足极了,却也将她的内心开凿出了一个向内吸入的空洞。
因为拥有的太多而越发畏惧起失去的可能,葵子惶恐又满足的抱着沉甸甸的匣子躺在柔软的小床上。
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感吧。
作者有话要说:事情好多真的是忙不过来了_(:зゝ∠)_
这周过后一周两更,在星期六星期天
☆、请吃糖
葵子的刘海变得有些长了。
但葵子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是在发现真岛的头发变长后才这么觉得的。
或许是修剪花枝给了葵子莫名的自信,她突然萌生了帮真岛修剪头发的想法。
但葵子连自己的头发都没有修剪过。在被称为过去的时光里,葵子的头发大多时候都是由哥哥瑞人料理的。
但现在很难再有这种时刻了。
在数次警告仍旧逃课后,瑞人被学校退学了。
尽管瑞人一直没把学校放在心上,但在真正被开除后他依旧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一无所有的他在消沉了很多天后,于某日阳光尚可的下午踏着草鞋向外面走去。直到夜里才满身酒气的回来。
他渐渐在花街女人的怀抱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有了维系的瑞人变得“振作”了起来,虽然仍然整天呆在家里,却一扫先前犹如绵延阴雨的窒息感。
葵子一开始很为他高兴。直至从周围人口中得知了哥哥的新爱好后她才渐渐难过了起来。
葵子不明白什么叫做寻花问柳,流连风月。但她能从周围人的态度中知道那是不好的词。
她掺和不进大人的世界。便只能专注于镜子里的自己,重新将思绪放回了刘海上。
葵子的刘海还不到影响视线的长度,却也有些长了。故而在决定帮真岛剪发后,葵子便从柜子里翻出剪子,开始在自己的刘海上做练习。
或许是因为剪的不多,几剪子下去葵子的刘海还算平整。
葵子从镜子里打量着自己,反馈出来的影像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她悄悄将剪子藏在口袋里,然后开开心心的往佣人房跑去。
葵子跑到佣人房的时候真岛正在假寐。他本想招呼葵子的,但见对方敲了两下门就蹑手蹑脚的钻了进来,一副想要偷偷做什么的样子,便守株待兔的趴在了桌上。
而葵子确实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在葵子拿着剪刀正准备帮真岛剪头发的时候,“沉睡中”的真岛忽然睁开眼睛。那一瞬间闪过的戾气让葵子后背一凉。
但下一秒真岛就露出了和平时无二的微笑。
“小小姐不可以玩剪刀哦。”
他自然地伸出手卸下了她手中的剪子,将自己修长的手指扣入了剪刀的手柄。
“剪刀虽然很少被视为和刀具同等危险的利器,但效果却毫不逊色呢……就算是小小姐也不可以这么明晃晃的把它对着人的眼睛呢。”
“那个,真岛,你的头发有点长了。”
眼见作案工具被没收,葵子连忙交代出自己的目的。
她不是个适合制造惊喜的笨孩子,在惊喜变质成什么不好的东西前,有些东西还是赶紧实话实说为妙。
“我可以帮你剪剪头发吗?”她期待的问道。
“帮我?”
对于葵子不同于人的小脑瓜总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真岛觉得她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了那种用来打扮的洋人玩偶。
“帮我就算了,比起我,小小姐的头发似乎更需要帮忙……”
真岛说着将视线移到了葵子的长发上,他的表情忽而变得怪异起来。
“我说,小小姐啊……”
“您不会在自己的头发上做了练习吧?”
葵子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自己乍看完美的头发早已随着跑动而原形毕露,参差不齐的边角像是被家犬啃咬过一般。
“这还真是……叫人受宠若惊啊。”
这种类似的让人哭笑不得的场面真岛在野宫家的这几年见的还真不少,葵子狗啃的头发勉强算是小意思。
他相当镇定的让还没搞清楚情况的葵子在座位上坐好,一边在头脑中将补救方式排列组合,一边自觉的去找类似长尺的能压住头发的辅助工具,为之后重新修剪的补救工作做好准备。
这位年轻俊逸的园艺师除了擅长把庭院装点美丽外,还擅长处理小小姐葵子是不是带来的“意外惊喜”。
深藏功与名的真岛这几年不知道处理了多少烂摊子,估计以后还要继续干下去。
真岛将房间搜寻了一圈,找来了勉强能当尺子凑合的杂志。他一边用杂志的书脊将葵子的刘海压好,一边用从葵子那里没收来的小剪刀开始仔细修剪。
个人生活所需的基本技能,真岛可以说是无一不全。但面对葵子这遍布缺口的刘海时他还是费了不少功夫。虽然最终只剪下了一小撮碎头发,但对于真岛来说这难度比修剪葵子原本的长刘海不知高了多少。
毕竟他的本职是园艺师而不是理发师……虽然严格来说园艺师也不能算是他的本职。
料理完葵子的头发,真岛自觉这件事情已经落下了帷幕,却不料葵子仍炯炯有神的望着他……手中的剪刀。
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就和百合子一样顽固。
真岛天生就拿这份固执没办法。这姐妹俩大概是他的克星,他为自己没原则的不坚心神深深叹了口气,妥协的将那把剪刀交还给了葵子手中——
“只允许剪一刀。”
——这是真岛对此做出的最大让步。
葵子的脸瞬间明亮了一度。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拉着真岛坐在了椅子上。
为了配合着葵子的身高,真岛略微低下脑袋。倾下刘海遮过了他的眼睛,让他无法将葵子的动作精准的捕捉。
葵子的手很稳,大概是先前的练习给了她自信吧,她固定住真岛的前额的头发,没有太多犹豫便要一剪子。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即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受到的胸有成竹。
那份古怪的胸有成竹忽然让真岛意识到他疏忽了什么——
“等……”
咔擦。
刀口齐整的落发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