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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一澈难得的脸红了一下,还是低头打字说:“我知道你的声音很好听。不敢班门弄斧。”
陆晚云摇摇头:“不会。我很喜欢听你的声音。”
她给他看完这句话便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臂,诚恳地看着他。
他低眉腼腆地笑了笑。
“你说英语,就当帮我锻炼一下好了。”她接着写,“简单点的内容我应该可以听懂。”
他不知道为什么,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不如你教我说中文。”
这下轮到陆晚云犹豫了。她不知道要怎么教一个听不见的人说中文。虽然她接受过非常系统的播音训练,第一步就是科学地学习每个声母韵母的发声方式,但这部分对于她和她的同学来说都太简单了,根本没有人拿它当一回事儿。
平时听起来无比自然的每一个字都是如何变成声音的,她早已经完全忘了。而她的世界里充满了声音,那仿佛是她接触整个世界的一个媒介,什么心情要听什么曲子,就像什么温度穿什么衣服一样理所当然。
大概是看出陆晚云的为难,蒋一澈冲她举起了玻璃杯,似乎要打破尴尬。
清真的饭店里没有酒,他们杯里装的都是水,但她还是拿起杯子,轻轻地跟他碰了一下。两只薄薄的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脆的,好听极了。
她放下杯子,想了想,拿起手机咬着嘴唇打字问:“现在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能看懂很多?”
他点点头,“最近比较空,一直有在自学。其实是你说话会配合很多表情动作,比较好猜。但是其他人的话,中文的发音和口型我不熟,还是很难懂。”
她有点心酸,却也只能对他鼓励地一笑。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不如你教我手语吧?”
蒋一澈看到她这行字以后愣了愣。
他沉默地思考了很久,缓缓地摇了摇头。
“每个国家的手语不一样。我会的,是美国的。很多内容跟英语有关。”
陆晚云没有想到这一点,意外地“啊”了一声。
她闷头下去喝了一口水。
像是要安慰她一样,蒋一澈又打了一句话:“你不用为了我学手语。”
她抬起头来,对上他平静清澈的目光。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不会长厢厮守,不需要做无谓的承诺和付出。
过去的不到四十八小时太过浓烈,她几乎忘了这是一段注定不会有结局的感情,他们只是两个无法保持理智的人,在特殊时期给自己的心放了一个假。
“那你也不用为了我学中文。”她轻声地说,一边说,一边再一次探身抓住了他的手,“现在这样也很好。”
蒋一澈会心地点点头,翻转了手腕,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紧紧地牵住摩挲着。
他用另一只手在手机上点了点,清了一下嗓子,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回到手机上,轻声缓慢地开始念:“The Blue Mosque was constructed between 1609 and 1616 during the rule of Ahmed……”(蓝色清真寺于1609年至1616年间在苏丹阿哈姆德统治下建成……)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极为低沉圆润,又好像被午后的阳光镀了一层金,格外的华丽优雅。
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连听一段最普通不过的旅游景点介绍都能听到面红耳赤,心潮澎湃。
两个人吃完饭进到蓝色清真寺里以后,陆晚云又要求蒋一澈念了一边刚才的介绍词。
她其实听懂得不多,但是她喜欢趴在他肩头听他说话。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是又知道他肯定不会生气,所以就仗着他脾气好欺负他。
清真寺的内部有好几个穹顶,所有的顶上都布满了繁复优美的金色花样,阳光透过几十个拱形窗户洒进来,被彩色玻璃染成缤纷的颜色。建筑的正中是硕大的圆形金属灯架,上面点着无数根蜡烛,星星点点的烛光正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清真寺中间的大片地毯上跪着许多来做祷告的人,他们朝着麦加的方向深深地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低低的祈祷声虔诚而圣洁。
陆晚云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信点什么宗教比较好,这样她祈祷这场梦进行得慢一点的时候,才会有上帝听见她的心声。
他们在清真寺外面又逛了一会儿,蒋一澈给她念清真寺的建筑结构特色介绍,她照样没怎么听懂,照样听得无比愉快。
从蓝色清真寺出来,他们又去了对面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这回蒋一澈在入口的地方就给她借了一个中文的讲解器,认真替她把耳机塞好。
“这座教堂已经一千五百年,是很少有的教堂改建清真寺,现在汇集了基督教堂和清真寺的元素,世界范围内都很少见,有很多故事,你还是好好听一听。”他正色写道。
“好好。”陆晚云乖巧地点头。
圣索菲亚大教堂里有几十个讲解点,她十分认真地把每一个都听下来了,仔细地看了每一处壁画,每一个苏丹的签名,每一扇彩色玻璃的窗户,一直待到景点关门。
☆、12…陆晚云…5
他们去了一家景色极好的餐厅吃晚饭,陆晚云面对着远处藏蓝色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和穿梭在欧亚大陆之间的轮船,背对着的则是圣索菲亚和蓝色清真寺的高大穹顶,她停不下来地前看后看,将头伸到窗外感受带着海洋气息的阵阵冷风,简直头晕目眩。
蒋一澈给陆晚云点了嫩羊肩肉,自己点了烤羊排,吃到一半两个人交换盘子,吃对方剩下的一半主菜。
蒋一澈问她觉得羊肉怎么样,她眯起眼睛想了想说:“这个羊肉……很羊。”
他微蹙起眉头,表示没懂,看了她把答案打下来,还是没懂。
“就是……羊肉味很重。”
他用餐巾掩住嘴唇笑起来。
“羊肉当然是羊肉味。”
“不一样。”陆晚云摇摇头,“这里的羊肉跟平时的羊肉不一样,有种……非常坦荡荡的羊肉味,不像中餐,总是想着去腥去膻。”
他好像还是没懂。
好在侍应过来问他们要不要甜点,陆晚云已经撑得不行了,连忙说“nonono”,可是蒋一澈没看见,侍应也没有理她,还是按照蒋一澈说的,下了两份甜点的单。
一份是Rice pudding,奶味很足,陆晚云吃了两口,另一份是Angel's hair,实在甜到发齁,她只吃了一口就败下阵来。
蒋一澈把两份甜点都拿过去,大口大口地全吃完了。
陆晚云看得呆了,皱着眉头替他觉得牙疼。
“这两天体力消耗有点大。”
他非常理直气壮举着手机给她看,陆晚云脸一下就红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他们没有多逗留,吃完饭就坐有轨电车回酒店了。
他们住的酒店很高档,在海峡边占据了一座双翼的历史保护建筑,据说这以前似乎还是什么官邸宫殿之类的地方。
酒店门口的门童很喜欢陆晚云,中午出来的时候就盯着她看,叫了她一声“My Princess”,晚上回来时还是他当班,远远地看见陆晚云,两眼放光地又在她身后跟着她叫“My Princess”。还好他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五官也是当地特色的异常深邃,叫得十分神往的样子,一点也不猥琐。
蒋一澈见陆晚云被小门童看得两颊飞霞,就在电梯里问:“他说什么?”
陆晚云有点不好意思地拼了“My Princess”两个单词给他看。
他居然“哼”了一声,望望电梯的天花板。
陆晚云捂嘴笑。
他瞪了她一眼,可是瞪得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她反而笑得更厉害了。
回了房间她指了指洗手间里的大浴缸,表示要去泡个澡,他点点头,转身开始去整理行李里的衣服。
浴缸很深很宽,光是放水就放了很久,在这段时间里,陆晚云已经卸了妆,冲了澡,甚至连脸上的护肤品都抹好了。
水放到大半的时候,她脱了浴袍坐进去。
其实泡澡并不是她的习惯,她只是想独处一会儿,消化一下这四十八小时以来的疯狂。
她需要一遍遍地看手机的日历,才能确认现在才是年初三,离她从家里逃出来才不过两天。
她坐进去过了一会儿,水才渐渐地终于漫过了肩头。
几乎是同时,浴室的门被推开了。
她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用手臂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蒋一澈笑了笑,抬手关了灯,浴室里只剩下刚才陆晚云擦脸时开的那面带灯化妆镜还亮着,发出很小一圈冷冷的白光。
他走到浴缸前,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
她完全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关了灯,就是完全不给她说话拒绝他的机会。
他小心地抬起脚试了试水温,似乎是觉得烫,脚尖刚接触到水面就缩了回去。
陆晚云刚松了口气,他却执着地扶着墙壁踩进来,坚决而又有些艰难地缓缓把身体没入水中。
水面微波翻动,他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她还抱着自己的胸口,有点不知所措。
他在半明半暗里准确地找到她的唇咬了上来,腾出一只手想要拉开她的胳膊。
她挣扎了一下,就听见他松开她的唇,低低地念了一声“My Princess”。
同样的两个单词,从他的口中吐出来就如同天籁一般,她浑身一震,忘了防御,丢盔卸甲地主动伸手投降。
昏暗中,一切事物的触感都格外强烈,她在水中探出手去,沿着他的腰际缓缓地摸到他两腿之间。他的双腿一下子绷紧了,把头埋在她的肩窝上。
她的手上下动了几下,他在水里似乎异常敏感,跟着她的动作颤抖起来。
她松开手,手掌绕到他身后,按在那一片极有弹性的紧致微翘上,就像一个邀请。他便顺着她的动作,带动热水一起进入她的身体。
他起初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熟悉水的浮力,两只手都撑在浴缸的边缘保持平衡。她摸到他的胳膊,拽下来环在自己的腰上,他便只能借着她的身体使力,掌握了要领之后速度渐渐快了起来,溅起一大片水花,砸在浴缸外的墙壁和地面上。
因为听不见,他便一直睁着眼睛看她的表情,她不想让他分心,用一只手盖住他的双眼,微微抬起上半身吻住他的嘴唇,用热烈的唇舌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黑暗中的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只有急促的呼吸和溅起的波澜证明了这是一场多么激烈的交~欢。
陆晚云其实从来不是一个欲~望强烈的人,她与高正铭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自己根本就是无所谓的,纯粹是为了配合他,甚至经常还会害羞地不敢开灯。
但蒋一澈为她打开了一扇隐秘的门,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和自己的身体,有许多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点,都在这两天被他极富耐心地发掘了出来。
不知道是压抑了太久,还是知道他们时间不多,她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无比渴望他的身体,哪怕只是牵着手也想要跟他有点接触。而偏偏他又是那样的热情似火,技巧娴熟,他能准确回应她的每一点诉求,一次一次让她攀上前所未有的高峰。
这个充满了欲望,充满了激情的自己让她觉得陌生,可是在害怕之余,又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强烈快感。
在伊斯坦布尔的五天时间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一座浓烈的城市。
就像这里的羊肉很羊,甜点很甜一样,这里的每一座清真寺都带着极其庄重的宗教气氛,每一只海鸥都飞得意气风发,大巴扎的每一家商店里都有着毫不遮掩的繁复热烈的装修,每天都有热情的、没见过东方面孔的当地人要跟她合照。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很难不失去重心,轻飘飘起来。
他们这五天过得异常简单,每天睡到自然醒,去一到两个景点,吃饭,在海峡边闲逛,然后回酒店持久激烈地做~爱。
连续相处下来,陆晚云发现她与蒋一澈的小小不合拍之处。比如他每次总要在洗手间磨蹭一个多小时,她砸门也没有用,只能干等着;比如他刚入眠还没有睡熟之前会在床上翻来翻去地踢被子,动作之大几乎要把她折腾到床底下去;比如他吃饭时总要点太多的菜,拦都拦不住……
可是因为知道他们不会一直在一起,这些小小的困扰她不但不介意,反而都觉得异常可爱,想到哪一点都忍不住地嘴角上翘。只有想到这个鲜活可爱的人终将不属于她,才让她黯然神伤。
在伊斯坦布尔的最后一晚,陆晚云做了噩梦。
她梦见蒋一澈就站在她面前,她想伸手抓他,却全身僵硬地动不了,他转身就走,她想叫住他,又完全发不出声音。她不光是说不出话,而且发现自己整个嗓子里发声的器官全部消失了,脖子软成一滩烂泥。
她惊恐到极点,捂住自己的脸极力地想要尖叫,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挣扎了很久很久,终于才满头大汗地从梦魇中惊醒了。
蒋一澈平时睡得比较沉,这回也被她弄醒了,揉了揉眼睛,还没有完全清醒,就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仰起脸去吻她的额头表示安慰。
她紧紧抱住他修长紧致的腰。
她太冲动了。她这时才开始反省,自己平时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为什么在年初一晚上可以冲动成那样,为什么连着这一个星期,每天都可以这么冲动。
明天回去了要怎么办?更严重的是,他回美国了以后怎么办?
她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