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赤红的瞳孔混沌了片刻,眸中才映出了紫胤真人的影子∶“慕容紫英?”
紫胤真人拱手道∶“正是弟子。”
玄霄忽的一笑,指着漫天道∶“你这孽徒欺师灭祖,害死了阿瑶。你既还认我为师叔,何不助我清理门户?”
紫胤真人蹙了蹙眉,道∶“此事的经过,弟子已然知晓了,过错并不在天儿,师叔何必执迷?”
玄霄冷笑了一声,也不在意,只道∶“那你便让开去,我要为阿瑶报仇!”
“师叔!”紫胤真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劝道,“逝者已矣,生者自可长思,却不可沉湎。掌门已经故去了,弟子一样痛心。可是,如师叔这般,借着掌门的名义逃避自身过错,与两个小辈为难的,却是掌门生前最最不耻之事!”
玄霄大怒:“一派胡言!”他一动气,便心神动荡,“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紫胤真人心头一惊,不敢再劝,只得道:“弟子言尽于此,还望师叔深思。”又拱了拱手,退到了一旁。
琴音铮铮,剑影纵横。
漫天执剑立于一旁,满目担忧地观战,生怕朱明有了闪失。
无垢淡淡瞥了玄霄一眼,确定他此时的状况跟本不是朱明的对手,便将目光转到了身前的白子画身上。
白子画叹道:“这一日,终究是到了!”
无垢淡淡一笑:“今日你我已非昔日故友,彼此之间,都不必留情。”
白子画道:“正是此理。无垢宫主,请!”
无垢丟了断刃,重取出一柄魔剑,横剑于前:“长留上仙,请赐教!”
两人皆不再多言,两道剑影交错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
共工看看这捉对厮杀的难解难分的六人,有些手痒地砸了砸嘴,问伏羲:“陛下,咱们……就这么看着?”
伏羲正自闭目掐算,跟本就无瑕理会他。而天帝不发话,众神碍于身份,都不好以多欺少,只能干站着了。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伏羲猛然睁开了眼,蹙眉咽下了喉头的腥甜,抬手制止了女娲担忧的搀扶,冷静地说:“重头戏来了。”
话音方落,便有一大片红光煞气冲破了小世界的结界,化作无数天魔降临。为首那魔头生双角,眼生竖瞳,面上魔纹纵横,一落地便张狂地大笑:“哈哈哈哈……伏羲小儿,本座回来了!”
女娲一惊:“蚩尤!”
漫天诧异道:“魔帝蚩尤?”
伏羲淡淡望着张狂桀骜的魔帝,缓缓道:“不错,正是魔帝蚩尤。”
女娲秀眉轻颦,担忧地看了一眼伏羲:“蚩尤不是自三万年前那场神魔之战后就沉睡了吗?”
“不错。”伏羲出奇的冷静,冷静地将神魔原本的宿命对众神道出,“神族独大,便有魔族出世制衡。而蚩尤的使命只有一个,那便是开辟魔界。魔界稳定之日,便是蚩尤沉睡之时。然后,便轮到了神。”
听到这里,众神皆心有戚戚。
伏羲却依然很冷静:“其实,天道最好的选择既不是魔道,也不是神道,而是人道。人族的发展逐渐平稳,神道便也逐渐没落。若非此次意外,众神也终将步蚩尤后尘。”
他说的这些,众神也深有感触。近些年来,众神的法力无可逆转地逐渐衰退,正是天帝初开时伏羲预言过的“天人五衰”。
除此之外,凡间的都城对一切仙妖神魔的压制,也都表明了天道的偏向。
而这时,蚩尤已领着群魔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张狂地质问:“伏羲,你可敢与本座一战?”
伏羲近乎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何不敢?”
——蚩尤不通天数,伏羲却是无比清晰的知晓:魔帝之所以会突然从沉睡中清醒,不过是天道需要一个与天帝旗鼓相当的棋子罢了!
蚩尤的野心太大,也太容易得志张狂,天道跟本就不会允许他存在太久。
这样想着,伏羲右手一番,一块刻着奇异纹路的古卷便出现在他的手中。这正是伏羲的伴生至宝——河图洛书。
这时,蚩尤也掏出了一把宝剑,笑问道:“伏羲,你看这是什么?”
凝目细看之下,伏羲瞳孔一缩:“断生!”
——那是襄寰所铸的始祖剑,与悯生剑一般,正是这个世界唯一能够戳伤神体的武器。
只是,此剑自襄寰陨落后便被伏羲收回,封印在天界,又怎会落入蚩尤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本文要完结,还得再拖几章。请大家耐心等待,春节前必完!
☆、我死心了,你莫要哭了可好?
几乎是下意识的,伏羲就要掐算一番。可此时此刻,哪里还有时间给他卜算?
——方才掐算天机,已是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而今蚩尤手持断生剑虎视眈眈,他必须全神以对,才能把握那一线生机。
但即便不算,伏羲心头也隐约有了猜测。
毕竟,能瞒过以推演为伴生神通的伏羲的,本身就没有几个。而有这个动机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暗暗叹了一声,扬手将河图洛书抛出。古朴的卷轴在半空中展开,发出灿黄的光芒。
蚩尤被这黄光一照,立时便进入了一种既微妙又奇妙的状态。
——他仿佛看见了鸿蒙未开之时,天地未生,一片蒙昧。那种荒凉、那种寂寥,几乎要将这个以执念为根基的魔逼疯!
“啊——”蚩尤大吼一声,借这嘶吼带来的短暂的喘息之机,他双手握紧了断生剑,用力劈出。
“咔嚓”、“咔嚓”……
一阵薄冰碎裂声传入耳中,蚩尤终于脱离了空寂的令魔心惊的鸿蒙。
于此同时,伏羲广袖轻挥。蚩尤得意的笑声才一出口,便戛然而止,脸上喜色才出,便又被愕然替代,简直扭曲诡异至极。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顶天立地的巨人 ,手持一柄参天巨斧,一下又一下地在鸿蒙中挥动。那斧头带着亘古的韵律,挥出玄奥的弧度。蚩尤看得如痴如醉,甚至忍不住去推演巨人下一斧的着落点。
跟随蚩尤而来的一众魔将面面相觑,不明白魔帝这是怎么了,为何独自一人手舞足蹈?
几乎是下意识的,魔将们便去寻找魔尊重楼的身影,想问问魔尊,当如何行事。
——毕竟,这三万年来真正统御诸魔的是魔尊重楼。魔帝蚩尤虽能借着魔帝的名头调动群魔,群魔真正的主心骨,还是重楼。
“噗——”祁璎喷出一口鲜血,重重跌落在地。她捂住心口,蹙眉忍住即将脱口的痛呼,脸色苍白地说:“魔尊重楼,果然名不虚传!”
重楼的神色却是复杂极了。
直到这一刻,重楼才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是飞蓬的转世,却又不是飞蓬。她既没有飞蓬的记忆,使的也不是飞蓬的功法。她或许会成长为他的对手,却并不是现在。
“你叫什么名字?”重楼终于肯正式地问一句了。
祁璎拄剑起身,唇色惨白如纸,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身姿纤细,摇摇欲倒,却自有一段傲骨,风姿凌然。
她一字一句道:“吾名祁璎,长留上仙第三个弟子!”
“祁璎。”重楼喃喃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你很好,假以时日,定然足以成为本座的对手!”
“哼!”祁璎傲然道,“那是自然!”
说完这句,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便往后载去。
“师妹!”一直分神关注朱明与祁璎二人的漫天身影急遁,险险接住了她,顺手塞了一颗疗伤的丹药在她口中,“不要说话,我扶你到那边歇一会儿。”
祁璎点了点头,随着漫天往众神那边走去。
重楼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指尖微捻,心头一抹怅然缓缓散尽。
“君上!”一众魔将终于等到魔尊打完这一场,呼呼啦啦就围了上来,“君上,如今怎么办?”
重楼蹙眉,怫然不悦:“谁让你们来的?”
其实,他想问的,是“谁带你们来的”。毕竟,这小世界外的结界之精妙,便是精通空间术法的重楼,也不能轻易破除。
众魔界对视一眼,魔将寻晖代众魔答话:“回君上,是魔帝召唤我等前来。”
“魔帝?”顺着众魔的目光,重楼很快便看到了一边自语,一边手舞足蹈的魔帝。
——他很强!
只第一眼,重楼便知晓了。
而魔,总是臣服于强者的。
因而,重楼问道:“来之前,魔帝可有吩咐?”
寻晖道:“魔帝说要踏平神界,魔化人间。”
重楼便道:“即如此,便从这些上古诸神开始吧。”
这三万年来,魔尊也不止一次带领群魔入侵天界。虽然重楼的主要目的是找人打架,但作为一个魔,扫灭神界才是政治正确。重楼是无所谓的,却也不介意顺应一下民心。
果然,群魔振奋,欢呼一声便朝众神冲来。
“师妹,你在这里疗伤,我去去就来。”漫天取出了一个罗盘放在祁璎身前,罗盘形成的结界将祁璎牢牢护住。而后,漫天便取出随身佩剑,随共工等神杀入群魔之中。
这是一场人数悬殊的恶战,却也不是漫天头一次参与的混战。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漫天带领正道平人间妖魔之乱,不止一次以少敌多。初时她手忙脚乱,越往后,便越是从容不迫。
可是,无论哪一次,都不会比这一次更凶险!
凡间那些无编制的妖魔如何能比得过魔界的天魔?
漫天一剑又一剑地挥出,配合着精妙的群攻法术,冷静地纵横于群魔之间。无论是她伤了别人,还是别人伤了她,否不能令她有半分的动容。
——这一战,没有任何计谋可使,唯死战而已!
“天儿小心!”
“铛”的一声脆响,紫胤真人挑落了直冲漫天背心的一把锥形法宝,左手广袖一挥,青色的灵气汹涌而出,笼向那法宝的主人。
漫天来不及道谢,只微微颔首致意,便反手一招“云蒸霞蔚”,逼退了紫胤左侧的魔将。
师徒二人相互照应,倒也轻松了许多。
但双方的人数相差实在太多了,不多时便将两人冲散了。漫天只得一人苦苦支撑。
这一战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漫天的精神虽高度昂奋,但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她甚至想着,立时便战死了也好,总能松一口气。
可是,真等那股令她觉得会立时身死的危机骤然欺近时,她的第一反应,还是尽力反抗!
但她实在是太累了,身体的本能也已经迟钝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晚了,已经晚了。
轻轻叹了一声,漫天遗憾地闭上了眼:对不起了,朱明,我终究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有一股腥咸的液体洒在了她的脸上、身上,又热又粘。
漫天知道,那是血,是热血。
近乎是颤抖地睁开眼睛,正看见无垢朝她笑了笑,便满口是血的委顿在地。
“……上仙!”她猛然跑过去,一把抱住无垢,“你……你……”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滚开!滚开!”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长剑凶狠的左右挥洒,劈开了想要趁人之危的数个魔将,“都不要过来!”
“铮——”一声急促的琴音骤然而至,一击之后已是油尽灯枯的玄霄便化作了片片劫灰,随风而逝。
“阿瑶。”这是玄霄留于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天儿!”朱明衣发散乱,疾遁而至。
漫天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见朱明,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朱明,朱明!快,你快救救他!你救救他!快呀!”
朱明叹了一声,自袖中取出了无常丹,一连倒出七粒,送入无垢口中。
但他却知晓,便是有再多再好的丹药,也不可能救回无垢的性命了。油尽灯枯,说的便是无垢此时的状况。
这丹药虽不能救命,却也多多少少有所补充,无垢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天儿。”无垢一直在笑,那是一种释然,一种大仇得报的释然,一种得偿所愿的释然。
“我在!我在!”漫天胡乱去擦拭他嘴边的血渍,却是越擦越乱、越擦越多。她的眼泪不住地往下落,可她本身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天儿啊,”无垢喃喃唤了一声,模糊的神智带着小心翼翼的希翼,“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漫天连连点头:“你问,你问。”
无垢努力凝聚了心神,直直望进她的眼中:“如果,是我先遇到了你,你……会不会……会不会爱上我,就如爱同他一般……不悔……不渝?”
漫天一怔,眼泪流得更凶,却不知该如何做答。
朱明心头一恼,手上不免更狠了些,那些前仆后继而来的妖魔就遭了殃,魔音贯耳不足以形容其他们此时的感受。
无垢叹了一声,颤抖地伸出手,去抹她脸上的泪珠,无奈道:“好了,好了,我死心了。你莫要再哭了可好?”可他手上尽是血污,几下便将漫天的脸擦得一片狼藉。
漫天失声痛哭:“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无垢笑了笑,无奈道:“傻丫头,你知道的,我最不愿意违逆你的心意。可是,这一回,我的确是……无能……为……力……呼——呼——”
“北堂公子,呼——呼——”无垢勉力扭过头,对朱明道,“如今……如今在下大仇已报!呼——呼——这条命——还……还……还给……你……”
他终于的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里,带着释然和一丝永远也难偿的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