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诚实地交代道:“是我揭的榜。我揭榜之后,便遇见了衙门里的两个捕快,他们要和我一起来,我就把榜单给他们了。”
果然是叫人给哄了!
漫天心头一怒,问道:“那他们人呢?”
屠苏虽不明所以,还是老实地回答师姐的问题:“在山脚下。”
“在就好!”漫天“噌”的一声还剑入绡,“师弟,带我去找他们。”说完,气哼哼地往山下走去。
“啊?哦。”屠苏连忙跑过去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快步追上了师姐,师姐弟二人一同又下山去了。
见他们就这么丢下自己走了,无垢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独自一人上山去了。
翻云寨的人手虽然多,但都是些小喽喽,又如何挡得住无垢?这一路上,他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等他终于走进翻云寨的牢房时,里面可谓一片混乱。
“啊——是那些妖怪又要来抓人了!”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别抓我,别抓我!我爹会给你很多钱!”
“你们这群山贼真是可恶,有种就还本少爷的佛珠来,本少爷叫你们好看!”
“小兰,稍安勿躁。”
“咳咳……”
“我怎么安呐?桐姨都那么大年纪了,这里又这么潮湿,待得久……久……咦,不是山贼?”
这一团乱的,无垢忍不住微微蹙眉,只一瞬间便又恢复常态,扬声问道:“哪一个是苏文?”
人群中有个少年瑟缩了一下,后退着往人群里藏去。
无垢一眼便瞥见了,也不拆穿,只道:“我是来救苏文的。”
“真的?”那少年大喜过望,比方才后退快了十倍蹿出来,趴在栅栏上,喜形于色,“我,我就是,我就是苏文!是我爹叫你来救我的?”
无垢不耐烦地挥剑砍断了门上的铁链,苏文错不及防,一下子便推开了牢门,趴在了地上:“哎呦!”
大家在随时都有可能丟掉性命的阴云里煎熬了多日,骤然被解救,都有些不可置信。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黄衫青年,望之二十六、七,温文尔雅,一派君子风范。他徐徐上前,拱手为礼:“在下欧阳少恭,多谢这位侠士相救。”
无垢瞥了欧阳少恭一眼,心下颇为玩味:方才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在自己出现的那一刻,这人眼中极快地划过了一抹讶异,仿佛……此时来此的,不该是自己。那该是谁呢?
想起那个被漫天带下山去的玄衫少年,无垢觉得:这件事情,可真有意思!
纵心思百转,无垢面色依旧是一片冷然:“不必。我是来救苏文的,不是来救你的。”
饶是欧阳少恭城府深沉,也被无垢这么直白的话噎了一下。但这一瞬的神色变化极快,除却一直在观察他的无垢,没有一个人发觉。
欧阳少恭道:“无论侠士的初衷如何,在下为侠士所救,却是不争的事实。未敢请教侠士尊姓大名?”
“是啊,是啊,侠士留个姓名吧,日后我们也好报答。”方兰生最是崇拜侠客,趁机挤了上来。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无垢竟真的报了姓名:“敝姓谢,草字明镜。”至于“无垢”二字,乃是因他住在无垢宫,少年时外出前取的别号,这么多年,竟是几乎已无人知晓他的名姓。
欧阳少恭再拜道:“原来是谢侠士。”
无垢道:“在下并非是什么侠士,不过拿人钱财务,与人消灾罢了。”所以说,等会儿见了那个丫头和那个小子,一定要将那张凭榜领赏的侠义榜给要过来。
只要一想到那丫头到时候的脸色,无垢便心情大好。眼见后来的那个蓝衣少年还要开口,他抢先道:“苏文,跟我走吧。”
方兰生虽有些遗憾,但也不敢阻拦大侠,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好、好、好,走,我们快走,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苏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到了无垢身旁。
“等一下。”
是那个叫欧阳少恭的。
无垢饶有兴致地停住了脚步,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欧阳少恭道:“谢侠士,我等虽看着无恙,实则都中了山贼的软筋散,走不了多久就会全身无力。”
“啊?”
众人皆是失色,纷纷道:“那该怎么办?”
欧阳少恭倒是胸有成竹,正要开口说自己被抢走的包袱里有解药,便见那位谢侠士右手一扬,一片白色的粉末随着空气飘散开来,被众人吸入腹中。
无垢道:“此药可解软筋散。”他看着欧阳少恭,问道,“这回,在下可以走了吧。”
欧阳少恭有些讪讪:“请。”垂眸的瞬间,有阴戾之色一闪而过。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不过是闲极无聊,下山找些乐趣,怎么就这么一波三折?
不过……哼,百里屠苏,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的老板,我给放出来了。
☆、对面不相识
果然是来日方长,欧阳少恭随着众人不过走到半山腰,便遇到了他方才一直在念叨的百里屠苏。
只是,此时此刻,他眼中哪里还看得尽百里屠苏?
——那个走在百里屠苏身旁,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他的女子是谁呢?
不是他的天儿还是谁?
“……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记住了没有?”漫天说得口干舌燥,却见百里屠苏只顾低着头走路,应都没应一声,不由气闷不已,一把扯住他的腰带停了下来。
那只被她误认为肥鸡其实是只鹰的……鹰盘旋在两人头顶,听见漫天的话,竟同仇敌忾地冲着屠苏这个主人唳鸣了一声,仿佛也再问、你到底记住了没有?
也不知漫天是如何收买了它?
因常年习武,漫天的力气可不小,屠苏一个厥挒,连忙捂住在他腰间作乱的手,羞得耳根通红:“我……我记住了,师姐!”
漫天顺势便收回了手,狐疑地问:“真的记住了?”
屠苏整了整腰带,正色道:“记住了。师姐说:以后不准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不准将自己的东西——比如侠义榜——交付给陌生人;自己的银子,哪怕用不着也不能被别人骗了去,可以给阿翔买五花肉。”
阿翔——也就是那只鹰听到最后一句,欢快地在空中转了一圈儿,鸣声不断,显然是无比赞同的。
欧阳少恭呆立在那里,一直看她眉飞色舞地教训师弟,那样鲜活的姿态,已经有多久不曾出现在他的梦中了呢?
每每午夜梦回,漫天总是眸光悲切的看着他,一声声的质问:“我已经要成全你们了,你为什么还要毒死我?你为什么要毒死我?为什么要毒死我?”
他手足无措,百口莫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粘稠的鲜血不断自漫天口中涌出,染红她半幅衣襟,他却连帮她擦一擦都做不到。
——就如漫天消失的那一日般,这般的……无能为力!
如今,她如此鲜活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却不敢往前多走一部,甚至不敢出声,唯恐惊醒了这场美丽的梦境,又徒留他一人在似无休止般的漫漫长夜里独自怅然,等待逢魔时刻的到来。
这时,方兰生的声音渣渣呼呼地响了起来:“哎呀,少恭,你……你怎么哭了?”
他这才惊醒,觉出脸上冰凉一片。他连忙举起袖子抹了抹,笑道:“无妨。”
“咳咳,”寂桐担忧地看着他,苍老而混浊的眼中满是关切,“少爷,你还好吧?”
少恭的神色骤然便淡了下来:“无事。”说完,就不再理会她,抬步往前走去。
那厢漫天已是要气炸了肺!
“无垢上仙果然心怀苍生,为命除害如此积极!”漫天看着那只伸到眼前的手,恨不得抓住了咬上一口。这句话她是说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这般反应,果然一如预料之中,令无垢心情大好,素来冷冰冰的脸上竟罕见地出现了些微的笑意:“霓姑娘过奖了。”
都说不常笑得人笑起来才要人命,这话果然不错。只那一丝丝的笑意,便瞬间柔和了无垢的眉目,更显得精致如画卷一般。
但很可惜,漫天却没有半分的心情来欣赏。她恨恨地将刚从贾大单那里夺回来的侠义榜拍到无垢手中,对屠苏道:“师弟,咱们再去揭一张!”
而拥有一个吃货阿翔的百里屠苏当然是同意咯!
无垢心情大好地将那张榜单收了起来,步履悠悠地跟在了二人身后,苏文也连忙跟上他,生怕自己被甩下。
漫天有心回头喷他一顿,叫他不要跟着自己。奈何左看右看,也只有这一条通往山下的路,她也只能独自气闷,脚下将山石踩得“砰砰”作响。
这时,听见身后有人扬声喊道:“姑娘,等一等。霓姑娘,等一等。”
她没好气地转过身来,恶声恶气地对那个杏黄袍子的小白脸道:“叫我干嘛?没看见本姑娘正忙着呢吗?”
那小白脸倒是好脾气,好声好气地先道歉:“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见谅。”
漫天素来吃软不吃硬,见人家这样,她也不好意思再迁怒,有些不好意思地缓和了神色,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那小白脸拱手道:“在下欧阳少恭,之所以喊住姑娘,只因姑娘与在下一个故人十分相似。在下只是一时情切,还望姑娘见谅。”
他说得诚恳无比,除却一开始便察觉他极不简单的无垢,在场所有人都信了。
“原来是这样啊!”漫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她此时还要带师弟去刷侠义榜,实在没时间配他怀旧,便直接问道,“那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面对明显没认出自己的漫天,欧阳少恭也不知是酸涩多些,还是庆幸多些。他实际上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是半句也不能说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
无垢凝眸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走了,心下却是转了几个弯:上次子画请我到长留,说是蓬莱千金身陷异界,怕就是这一个世界了。若不然,这丫头哪来的师尊、师弟还有……这个她明显不认得的故人?
等一行人下了山,远离了这吃人的翻云寨,便似突然活过来了一般,一哄而散,急急忙忙地各回各家了。倒是那个苏文还记得邀请无垢到他家中做客。不过,无垢眼风撩了一眼走路如踩坑的漫天,觉得还是跟着这丫头有意思,便冷着脸拒绝了他。
直到这时,漫天才扭过头来,满脸不耐地问无垢:“上仙,你不会要跟着我们吧?”
无垢一本正经地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怎么能说是谁跟着谁呢?”
“嘿,你……”漫天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不等她缓过劲来,无垢便抢先道:“如今,本座要到衙门走一趟。你们……不会要跟着本座吧?”
漫天简直要被眼前这人的无耻给惊呆了!
——这人方才明明听见她与屠苏二人要去揭侠义榜,而侠义榜就张贴在衙门外,却又说出这种话。呵,还无垢上仙,干脆改号无耻上仙得了!
许是气到了极处,漫天反而冷静了。她双手抱臂,傲慢地斜着眼去看无垢,张嘴便将他的原话还了回去:“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怎么能说是谁跟着谁呢?”
这……这无垢能说什么?
他啥也不能再说,只得道:“即如此,咱们就各走半边吧。”
终于从无垢这里扳回了一局,漫天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师弟,我们走。”
“哦。”屠苏少年乖乖跟上了。
至此,除了欧阳少恭一行三人,自翻云寨的牢房里出来的人俱都散尽了。
方兰生张望一眼远去的漫天三人,又回头看一看痴痴远目的少恭,再张望一眼,再回头看一眼……直到漫天连背影都消失在地平线上了,他回头一瞧:呵,这怎么还没回神呢?
他伸手在少恭眼前晃了晃:“喂,少恭,回魂了!”
少恭垂眸,掩去纷杂的思绪,再抬眼,便对上方兰生调侃的目光。他此时实在无心与方兰生周旋,便决定一击必杀:“小兰,你被抓紧翻云寨的事,方家二姐知道吗?”
方兰生浑身一僵,随即跳了起来:“糟了,糟了,我这回是从书院里逃学出来的。二姐知道了,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少恭,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份上,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少恭一脸的无辜:“此事,在下怕是爱莫能助。”
“为什么?少恭,你不要这么残忍啊!二姐真的会打断我的腿的,二姐那么凶……”方兰生哀嚎一声,便开始絮絮叨叨,从一开始的求救歪楼到了碎碎念的抱怨,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少恭已然不忍直视的表情,更对寂桐几次三番的咳嗽提醒理解不能。直到……
“原来,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想老娘我的。嗯?”一个明艳又泼辣的少妇一把揪住了方兰生的耳朵。
“啊!二姐?”方兰生只觉天塌地陷,这一回,怕是谁都救不了自己了!
少妇方如沁笑得一脸温柔,不顾方兰生被她这一笑吓得浑身颤抖,柔声道:“对,就是你那个很凶、很霸道、很不讲理的二姐。”
方兰生双股战战,冷汗直流,干笑道:“哈哈,二姐,你……你听我解释啊!这……这其实都是个误会!对,是误会、误会!”
放如沁却是丝毫都不买账:“哦,误会呀?既然是误会,咱们回家解释清楚了,顺便再把刘山长对你逃学的误会也解释一下。”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