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少年道,“那么,漫天便自己看吧!”
“……第五十七世,余渡魂至陈郡谢氏嫡幼子之身……”
后面,就没有了。
漫天叹了一声,久久无言。
少年笑问:“漫天有何感想?”
“啊,”漫天一笑,感叹道,“只觉浑身上下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因从未见过这样不循常理之人,饶是北堂朱明,也有些懵逼:“何也?”
漫天道:“我既然知晓了世间有这么个倒霉鬼,日后无论遇到何种挫折,都能重整旗鼓,不致一蹶不振!”
少年气结。
漫天见他脸都青了,也微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了想,上前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个……北堂啊,你放心:虽然你骗了我,但念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若你日后再夺了谁的舍,我肯定会帮你遮掩的!”
她果然猜出来了!
可怜?少年诡异一笑,问道:“若在下渡魂到漫天的亲人身上呢?”
漫天沉默来一瞬,忽然叹了口气:“你没有机会的。”
“怎么,难道……漫天的亲人都……”他忽然住了口,好似是怕挑起了漫天的伤心事,“对不住,在下非是有意。”
漫天满心的伤感便被他给囧住了。她木着脸说:“你想多了。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从小学的神系谱里,跟本就没有太子长琴。”这跟本就不是她原来的世界好吧!你想要夺舍她爹她娘,也得先破碎个虚空好吧!
少年心头一动:“一沙一世界?”
“嗯!”漫天神色郁郁地点头。一想到可能以后都见不到爹娘了,她就难受的想哭。
“这……”少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叹了一声,在袖子里面掏啊掏,掏出一条白狐裘,“你冷不冷?”
“啊?阿嚏!阿嚏!阿嚏!”漫天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把夺过白狐裘穿在身上,抱怨道,“你要是不说,我也想不起来冷!”
“好好好,”少年认输,“是在下的错!”
他要是出言辩解,漫天肯定是无礼也要搅闹。但他这么爽快便认输,漫天反而不好意思!她脸颊微红,期期艾艾地道:“那个……北堂啊,谢谢你啦!”
少年道:“举手之劳。”
在下倒要看看,这位涉世未深的娇小姐,若是明白了世俗公理,又是否还能说出“为你遮掩”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如人物性格与原人物有出入的,大家就不要把他(她)当原人物啦?
☆、同行
娇小姐以后如何,尚不得知。可是如今,她却对这少年的名讳很感兴趣:“朱明?春为青阳,夏为朱明。想必,此子定是生在仲夏之际咯!”
朱明笑道:“恰恰相反,此子生于隆冬之际,其父见其生时飞雪漫天,地上积雪盈尺,便担心寒冷太过,特取了个极热烈的名字。”
漫天恍然:“我还以为他生在仲夏呢!”她说完,打了呵欠,困倦之意汹涌而来。
朱明自来习惯了对人体贴,见她如此,便道:“漫天若是困了,便睡吧。”
漫天十分意动。但想到眼前这披着孩子皮的人内里是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便心下警惕,不能安心。朱明自来体察人心,而漫天素来单纯,他又怎么看不出她的想法?他无奈地叹了一声,自嘲道:“漫天大可安心!便是在下真想做点儿什么,凭借这年仅十岁的身体,也是有心无力啊!”
漫天脸上一红,尴尬地倒打一耙:“你……你还想做什么?”
朱明“嗤”地一笑,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柴薪,笑问道:“在下便为漫天守着这篝火,保它彻夜不灭可好?”
漫天本就是欺强怜弱的性子,他这样一说,顿时便让她觉得极不好意思,忙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样吧,到了半夜,你叫醒我!”
见她神色坚定,朱明便知晓:他若不答应,她是不会安心入睡的。而他对这个才认识不过一时三刻的“朋友”十分欣赏,自然不会让他为难。于是,他便点头应道:“也好。漫天快去休息吧。”
“一定要叫我啊!”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见他连连含笑颔首,她才蜷缩在火堆旁,沉沉睡去。
过了许久,估摸着她睡熟了,朱明起身,拣了一块儿尖利的石头,接着石壁上最左侧的字迹刻道:“开皇二十八年,余病逝于衡山县客栈中。其时,有北堂氏夫妇携幼子投宿于此。其子讳曰:朱明,年不过十岁,虽已非最佳渡魂对象,却也别无他法…………天降大雪,积雪封山,余攀爬彻夜又盈日,终至故园。是夜,遇一奇女霓氏,小字漫天,自言异世来客…………”
朱明终究是没有叫醒她。等她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而篝火依然烧得旺盛。朱明就站在洞口,不知是在看天,还是在看雪。
听见动静,朱明转过身来,笑道:“雪已经停了。”他的躯壳虽才十岁,但因着魂魄的缘故,已有了如玉君子般的淳淳温雅之气。这无形中就模糊了他的年龄,让人不自觉的信任他。
漫天揉揉眼,迷迷糊糊的起身:“雪停了啊?”等她走到洞口,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朱明笑道:“见你睡得鼾熟,在下实在不忍打扰!”
人家本是一片好意。就算这好意不是自己想要的,漫天也不好说什么。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能憋着气道谢:“谢谢你了啊!”
“不必如此。”朱明分明做了好事,此时却偏带着歉意,“原是在下自作主张,拂了漫天的好意。还望漫天见谅!”说着一揖到底。
他实在是太会说话!漫天的那点儿气恼就这么被他的三言两语给安抚了。非但如此,还令漫天对他好感倍增!便是现下,漫天已为他的处境担忧起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朱明笑道:“我好歹也是仙魂,总不至冻饿而死。漫天不必担忧!”
漫天闻言,不由蹙眉,不赞同道:“这是什么话?我说过了,当你是朋友!这样好了,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你就先跟着我吧!”
朱明笑了。
——他方才之言本是试探。就如他昨夜宁愿彻夜不眠也不肯在半夜叫醒漫天一般,他非是好心,却是不信任她!他不知道,漫天会不会像他昔日的亲友一般,趁他熟睡杀了他!他死后虽可再次渡魂,可渡魂之事却不可频繁。毕竟,魂魄之力也是有限度的。待魂力耗尽之时,便是他彻底消散之日!
而试探的结果,令他很满意!上天毕竟还是顾念他的。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雪既已霁,漫天便带着朱明御剑下山。两人找了个无人的巷子落地,便由朱明带领,寻了一家故衣店买了两件冬衣。等出来的时候,漫天一不小心撞上一个人。那人骂骂咧咧的:“谁呀?不长眼睛……”说到这里,突然就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喉咙里“嗬嗬”直响。
漫天抬眼一看,却是个满脸老树皮的小老头。他穿着一身灰鼠皮的袄子,带着一顶兔毛的皮帽子,怀里抱着一个青皮包袱。此时,他满脸的惊恐之色,脸上青筋暴起,神情扭曲至极!漫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看见一脸温和笑意的朱明。
“……你……你……你……”小老头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惊骇欲绝地低吼,“你还活着?”
朱明缓步上前,拱手施礼:“是在下命大,让老板失望了。”好一派君子风范!说出的话却令小老头儿脸色灰败。他假作好奇地看着小老头儿怀中的青皮包袱,悠悠问道,“这是……”
小老头儿下意识地将包袱抱紧,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什么!”
“是么?”朱明呵地冷笑,迅雷不及掩耳的伸出手,一把扯出包袱一抖,几件华服与紫貂裘散落在地。
“啧!”朱明低头看了看,高声道,“唉呀!这不是和我们一同投宿的谢郎君的贴身衣物吗?怎么,他也被你害死了?”
故衣店里的人不多,可三人却是在门口狭路相逢的。街上积雪虽厚,可因新雪初霁的缘故,街上的行人也颇多。朱明故意拔高了声音,立时便引来了一群看热闹的。
那小老头儿原是将北堂朱明扔到衡山山沟里的客栈老板。凡开客栈的,最怕惹上人命官司!那朱明的前身谢君珏来投宿时,跟本看不出病弱之相。哪知他突然便殁了,令小老头儿措手不及!
那小老头儿也不是个善茬,早年曾在山上落过草。也是年纪大了,一心求个安稳,才带着几个兄弟来到衡山脚下开了间客栈。他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遇事却极狠的下心!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俩小伙计将谢君珏的一身好衣服扒了个干净,尸体剁成了碎块儿喂了后院的大狼狗,毁尸灭迹!
今日里,他本是来典当谢君珏的衣物,不曾想竟遇见了北堂朱明!想起北堂氏夫妇临走时对他说的“儿子被秽物附身”等言,做多了亏心事的小老头儿差点儿没被这“鬼”给吓死!
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对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小老头儿暗道:不好!今日这事儿若不能澄清,他的客栈肯定是开不下去了!
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黄口小儿,你胡说什么?我老张头在衡山县开店二十载,自来童叟无欺,又哪来的胆量杀人?”
他毕竟是地头蛇,平日里又笑脸迎客,周围的人也大半不信他敢杀人的。大伙儿之所以围上来,不过是看热闹罢了。听他这么一说,就有人声援:
“是啊!老张头胆子小的很!杀人?杀鸡还差不多!”
“哈哈哈,他哪敢杀鸡呀?杀鸡的从来都是他家婆娘!”
“对对对,他婆娘厉害!”
小老头儿见大家伙儿都向着他,心就落回了肚子里,趾高气昂地对朱明道:“小子,以后说话小心点儿!”
朱明脸色一白,神情瑟缩,低低道:“我……我明明看见……看见你将谢郎君分尸……喂……喂了狗的。你……你……昨天那么大的雪,你邦住我的手脚将我丢到了山沟里……若不是……若不是……”他抬起头,感激又庆幸地看了漫天一眼,抿着唇不再言语。
周围一阵静默,大伙儿齐刷刷地扭头去看小老头儿。而小老头儿却是面色大变,惊恐之极!
——他非是因分尸之事被人看见而惊恐。他明明记得,是先将这少年丟进山沟,后将谢氏君珏分尸!可是,这少年是如何知晓谢君珏之事?他立时就想到了北堂氏夫妇的话:“我儿命薄,被秽物附体。掌柜的,您……担待一些!告辞了!”
怪力乱神!
他再怎么凶悍,手上沾了再多人命,毕竟还是一介凡人!又岂能不惧鬼神?
见他露出这种神色,大家心里头都开始犯嘀咕:看起来,像是真事儿啊!
其中更有小老头儿的同行。自古同行是冤家!他们就想着:就算没这回事儿,也要给他做实了!能把他的客栈搞垮最好!当下,就有人悄悄去报了官。
等官府的人一到,众人一阵哄闹,四散开来。而漫天与朱明便也趁机溜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本文首发在贴吧,所以章节分的不是很清,大家多多担待!
☆、天下第一
接下来的事,不用多说。在衡山县其他客栈老板的共同努力下,虽没找到小老头儿杀人的证据,却也成功搞臭了他的名声,使他的“祥福客栈”门可罗雀,很快就开不下去了!
漫天被朱明拉着,隐在暗中看完了整场闹剧。
此时,两人正走在衡山县外的小道上,朱明笑问:“漫天有何感想?”
漫天叹道:“当真是,人言可畏!”她自来被门中同辈捧惯了,也自以为天下也可去得。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
朱明并不满意,蹙眉追问道:“你……便没有对在下有什么想法?”
“你?”漫天一怔,旋即恍然,“哦~”她连忙拱手拜谢,“多谢北堂教导之宜。”
若换个知悉世事的,定然要骂朱明一句:有病!
——可不就是有脑子病嘛!不过是因为漫天知晓了他的秘密且并不反感,他便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阴暗面尽数坦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三言两语,便能逼得人走投无路——这简直是逼着人接受他!若别人稍露恐惧之意,他便受不了了,一边说世间无一人能接受他,一边将人杀死!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他这回遇到的,是个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却偏又因天生仙骨的缘故而蔑视凡人的娇小姐。她跟本就不认为他断了小老头儿这种恶人的生路是什么大事!
——更有甚者,不食人间烟火的蓬莱少主,跟本就不知道老张头儿的客栈开不下去了,就是被断了生路。
对她这种超出意料的反应,朱明除了叹息着叫她不必多礼,实在不知还能作何反应。
漫天是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了解。两人虽看似漫无目的的游荡,实际上却一直是朱明在不着痕迹地引导。漫天初时不觉,时日久了又怎会不知?
她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在朱明再次提议往南行时,她就一意往西。理由就是昆仑在西方。
朱明的心思何等敏锐?立时便察觉到自己的意图被人发现了。他自来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不但顺势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