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便是一阵自嘲:霓漫天,你看,这人是多么了解你的弱点?看似随意的一句话,便正中你的弱项。往日里,这人对你所言,究竟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做戏呢?
她别过脸,伸手推开他,径自往外走去。
——两个人的爱情,绝对容不下第三个人。她霓漫天,也绝不屑做别人感情里的第三个!
朱明猛然上前,自背后抱住她,力道大得吓人。漫天挣了一挣,没有挣动,便站着不动了,单看他还要干什么。
“天儿,”朱明的声音幽沉如海,暗藏着眸中不可言说的危险,“你真的要离我而去吗?”
漫天不语。但她的态度却是再明显不过。
朱明叹了一声:“那你就不要怪我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说出的话更近似疯言疯语:“天儿,很快,我们就可以永远也不分开了!”
漫天心头生疑,便觉他突然塞了什么在她口中。
几乎是瞬间,一股万虫啃噬的痛意自内腑升起,并越来越剧烈。
“啊!”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都微微蜷缩起来,双手更是下意识地抓住朱明揽在她腰上的手臂,脸色扭曲。
朱明见状,不由大惊失色:这效果不对!
“天儿,你……你觉得怎么样?”他连忙将她反转过来,却正对上她难以置信又哀绝痛恨的目光。
“北堂朱明,”她几乎一字一顿,“你竟然……竟然要毒死我?我都已经……已经决定……成全你们了,你还……要如何?”
“天儿,”朱明焦灼不已,一边去探她的脉搏,一边道,“我又怎会要毒死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离开我罢了!天儿,你别说话……别说话了,给我看看。”
“不必了!”漫天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猛然推开了他,踉跄着退了几步,大声道,“你离我远点儿,不要碰我!我……呃!”她猛然呕出一口鲜血,一切怒火也蓦然随着这口血消失无踪。
她只觉心灰意懒,叹道:“罢了,罢了!是我自己识人不清,又哪里怪的了你?你不过,是骗我罢了。如今,我已将死,纠缠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只盼你莫要将我的死讯传回天墉,只让师尊以为,我回家去了吧。”
这几句话已耗尽了她平生的力气,她脑中越发空茫,只觉身子越来越轻,仿佛要化作浮云,随风散去。
而她却看不到,朱明的神色愈发惊惶:“天儿!”他扑过去,想要抓住她,却猛然便将她虚幻的身形扑散,再也不见影踪。
“天儿!”朱明匍匐在地,望着空中飞舞的焦冥之虫,又痛又悔,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而此时,正值深夜。
作者有话要说:老板,不作不死啊!
☆、长留上仙
佛家有云: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而在无尽的混沌之中,就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世界。
这些世界各自运行,自有轨道,原本是该毫无联系的。但凡事总有例外,从未交汇的世界也不是一定没有交汇的时候。
就像霓漫天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另一个世界,就是恰好遇到了两个世界那只有一瞬间的交汇点的缘故。
而对于世界的天道来说,个人的存在太过渺小,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所谓?
只是,霓漫天与太子长琴二人恰好承载了某一段时期的部分气运,因而能得天道多看一眼罢了。
而恰是这一眼,救了霓漫天的一条小命。
因着两个世界的法则不同,一个世界特有的物种对另一个世界的人很可能起不到原有的效果。
比如,焦冥。
焦冥是一种很神奇的虫子,依照仙芝聚型而生,若被人吞入腹中,则会迅速蚕食人体,在依照那人原有的样貌聚型,就仿佛那人还在一般。且焦冥可察人心喜怒,依之而做喜乐之状。
而焦冥唯一的克星,便是光。遇光则散。
这是焦冥原本的效果。
可是,当另一个世界的霓漫天遇到了焦冥,便只有被蚕食,却无法再聚成人形。而被吞噬时原本感觉不到的疼痛,却在她身上无限放大!
原本,漫天该是被焦冥蚕食殆尽的。
可是,她却是承载着原本世界这段时期的一部分气运,原本世界的天道自然不能让她死在这里。而原世界天道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她强行拉回去。只是,已经造成的伤害却是无法恢复了。
因而,当白子画在绝情殿中的冰莲池里将霓漫天捞出来时,她已然奄奄一息。而她身上的衣服,也明显大了一号,并不合身。
当然,白子画是不认得霓漫天的,自然也不知晓这个凄凄惨惨的少女,便是他遍寻而不得的蓬莱少主。
他将漫天带回自己的房间里,便传讯给笙箫默,请他来医治这个颇棘手的病患。
“是何人下此毒手?”
笙箫默平日最是好性,把脉之后也不由又惊又怒。
白子画问道:“如何?”他方才也把了脉,知晓这少女内腑受伤严重。但具体是什么所伤,他便不知晓了。
笙箫默满眼怜惜地看着榻上脸色惨白,昏睡中犹忍不住眉眼抽搐的少女,满是不忍地说:“她五脏六腑到处都是伤痕,这伤并不是外力所致,而是由无数的小虫子啃咬而出。”
“虫子?”
饶是白子画修行千载,心性自来古井不波,此时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到底是何种深仇大恨,要这般零碎地折磨人?还不如一刀杀了的痛快!
笙箫默右手施法,立时便有十几个残留的小虫子的尸体从那少女腹中被吸出。那虫子长的倒不十分特别,也就是普通小昆虫的样子,只是浑身上下都是几近透明的紫色,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神物氤氲出的宝光。
但就是这样美丽的虫子,却是那么恶毒阴损,几乎将榻上少女的五脏六腑蚕食殆尽。
白子画伸手捏了一只凑近了细看,那虫子已是死了,口钳中犹残留着一些肉屑,显然是死的极其突然,连它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实在太过怪异。
“对了,”笙箫默问道,“师兄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她的?”
“种冰莲的池子里。”说道这个,白子画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他好不容易培育成的两株冰莲,全部被砸断了。
笙箫默却是蹙眉,又惊又疑:“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无声无息地将这么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扔到布满结界的绝情殿里?”
方才白子画除了担心这少女,便只顾心疼自己的冰莲了。这会儿听师弟一说,他也觉得有些不对。不过……悄声无息?
他心头一动,说道:“你等一会儿。”回身便去取来了装他和蓬莱千金验生石的匣子。
“验生石?”笙箫默有些疑惑。
但看见其中一个不住闪烁,提示主人有危险。而他若没有记错的话,那正是蓬莱少主霓漫天的。
笙箫默顿觉有些头痛:“这位蓬莱千金,也未免太过多灾多难了!希望她这一次也能挺过去吧。”
白子画并不言语,只是取出那个闪烁不定的验生石靠近榻上的少女。只见验生石离少女越近,便闪烁的越急。白子画眸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而笙箫默也已然猜到了:“这……这是蓬莱少主?”他简直难以置信!
虽不曾亲眼见过霓漫天,但自霓千丈口中听来,也不难了解到这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她一定是神采飞扬的、是意气风发的。虽然,她可能会十分的娇蛮外带七分的任性,也可能因过于傲慢不知收敛而使人不敢亲近……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想到,头一回见到霓漫天,她会是这般模样!
这般想象与眼见的强烈反差,便是白子画都不由目露怜惜,笙箫默更是又怜又怒:“她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何人竟如此狠心,对他用上这种零碎折磨人的狠毒手段?”
白子画叹了一声:“异界之事,非你我能知。而今最要紧的,却是赶紧医治她。再有,就是通知师兄与霓掌门。”
霓漫天失踪这数月,不单霓千丈担忧焦虑,就连摩严也有些心神恍惚。
笙箫默不理解摩严的心思,白子画却是一清二楚:当年摩严忍痛将竹染放逐蛮荒,从此父子再无相见之日,与如今的霓千丈与霓漫天何等相似?
他想着霓漫天,就如想着竹染一般。而霓漫天屹然便成了摩严对竹染的精神寄托:若霓漫天能自异界平安回来,就说明竹染于蛮荒无恙;若霓漫天身陨异界,那……
摩严定然会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而崩溃。
因而,白子画的意思,是先救治霓漫天,再通知霓千丈与摩严。
笙箫默点了点头:“的确是救人要紧。不过……就要看师兄舍不舍得了?”
白子画问道:“如何舍得?又如何舍不得?”
笙箫默“嘿嘿”一笑:“师兄那两朵冰莲将养了这么久,想必定然是灵力充盈的紧。这霓漫天的伤势极重,须得补充大量的灵力……”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朝白子画递了个“你懂”的眼神。
白子画的脸皮一阵抽搐,连心也忍不住抽搐起来。
——他的确是懂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宁愿自己愚钝些,什么都听不懂!
最终,他也只是叹了一声:“你稍等片刻。”言罢,转身而去。
觑着他走远,笙箫默才贼嘻嘻地笑了起来:“嘿嘿,早就惦记着用师兄那两朵冰莲入药了,可师兄一向护得紧,总也不能得手。不过,到头来,还不是得落在我的手中?丫头,你可真是托了儒尊我的福了!”
那冰莲本就被漫天给压断了好些枝蔓,白子画因救人心切,一时也顾不得自己的爱宠,就任它们逶迤在冰寒刺骨的湖面上,摇曳出冰蓝的粉润。
此时此刻,白子画看着凌乱的枝颈,和那颈上摇摇欲坠的两朵冰粉色的复瓣莲花,不免疼惜起来。
——这可是他从千年以前就开始养的,直到今日也才得了这两朵。笙箫默也是狠,连一朵都不准备给他留。
可冰莲再珍贵,也终究珍贵不过人命,更珍贵不过长留与蓬莱两派的交情。白子画还是伸手将冰莲折下,放进了寒玉所制的匣子里,以保其灵性。
笙箫默的药做得很快,两朵莲花合着其余灵草,共制成了十九粒拇指肚大小的丹药。
他将一颗灵丹放入漫天口中,便招呼白子画:“师兄,她此时身体破败已极,跟本无法消化药性,还要劳烦师兄给她送一口仙气。”
白子画闻言,点了点头,指端便凝出了一股灵气来,问道:“送到哪里?”
“诶,这样不行!”提起治病救人,笙箫默一改往日里的懒散轻佻,格外的严肃,“嘴对着嘴,吹一口仙气进去。”
白子画指端一颤,那股灵气便泄了去。他抬眼瞪了一眼笙箫默,斥道:“胡闹!”
笙箫默无辜受了他的白眼,心下着实委屈又不解:急着救人的是你,不肯配合的也是你!怎么哪哪都是你的道理呀?
他索性也不再用白子画,自己蕴了一口精纯的仙气,俯身掐开霓漫天的口唇,轻轻一吹,仙气便携着那枚丹药滚入了漫天腹中。仙气柔和地缓缓疏散着药性,滋养着漫天伤痕累累的脏腑。
见丹药起效,笙箫默满意地笑了笑,松开了扣着漫天下颚的手,留下了五个红色的指痕。
“唉呀!”他自己也有些吃惊,连忙在手上附了灵力,在那红肿的下颚上抹过,抹去了那五指红痕。
白子画在一旁看他施为,也觉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以致失了仪态,心下暗暗反思。
作者有话要说:冰莲:从来木有逃脱过被吃的命运!
☆、上仙门下
一粒丹药入腹,有了柔和的药力滋养,那深入骨髓的疼痛终于得到了缓解,令漫天在睡梦中都不由松了口气,喃喃喊了一声:“……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嘿,丫头,我可不是你爹!”笙箫默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又留下了一道红印。他呆了一呆,嘀咕道,“这皮肤也太嫩了吧?”又伸手去给她揉。
因着漫天刚被从冰冷的湖水中捞出来不久,身上的凉意还未散尽,触手的肌肤滑滑的凉凉的,让笙箫默忍不住多摸了几下,直到白子画蹙眉看向他那不大老实的手,他这才讪笑一声,停止了这稍显猥琐的举动。
白子画道:“好了,你去通知霓掌门还有师兄吧。”
笙箫默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收拾了东西就出去了。
见他关上了门,白子画才忍不住伸出了一根食指,轻轻在漫天脸颊上点了一下,看着上面留下的一点红痕,喃喃道:“是挺嫩的。”
“嗯~”
一声低吟响起,漫天终于撑开了沉重的眼皮,迷茫地打量四周:“这……这是哪里呀?”
白子画迅速将戳人脸颊的手背到身后,淡淡道:“这里是长留山,绝情殿。”
“长留山,绝情殿?”漫天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断片的记忆终于回笼,“我不是在长留山脚等待入门考核吗?怎么就到了绝情殿了?”
白子画道:“距离入门考核,已经过了很久了。”
漫天一惊,猛然坐起身来:“啊?那……哎哟!咝~”由于坐得太猛,她不单头痛,连脏腑也受到牵连,猛地痛了起来,“啊,好……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白子画眸中闪过疑色:“你不知道?”但见她疼得脸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