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丹定了定神,正欲上前再抓依拉洪,只听四面八方扑哧扑哧帐裂之声不绝,十几条回鹘大汉撕开纬帐闯了进来,个个牛高马大,如狼似虎地向少丹扑来,少丹离依拉洪尚有丈余,瞬间便被十几条汉子隔了开去,少丹无奈,只得与这十几条大汉打斗起来。
便在此时,只见门口呯呯两声,似是有人被踢倒,段成志与莫尔哈特两人先后奔了进来。
段成志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少丹身边,将腰间绑缚的腰带一扯一抖,手中顿时多了一件兵刃,围住俩人的回鹘人只见灰光一闪,众人头上噼噼啦啦一阵乱响,几名士兵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被打晕在地。
段成志奔进帐中,一脚踢倒两个回鹘人,一扬手,射出八枚飞镖,只听啊啊之声不绝,几名回人倒在地上死去。
少丹听段成志招呼,随手一扯,便扯下腰上丝带,在桌上一拍。将那张九霄环佩稳稳卷了起来,他将手一扬,将那琴背缚在他背上,右手一转,便将琴系在身上,左手翻手一扬,将另一名回鹘人打翻在地。
两人来时已商量好进帐后拿住依拉洪逼他退兵,未曾想少丹喝下酒失手,到底功亏一篑。
只听得帐外号角声响,脚步不断,两人却再近不得依拉洪,段成志心中忖道,今日拿不住他,只能将他射死。
当下他在怀中一探,心中好不叫苦,带来的飞镖已尽数射完,当下对少丹大喝道:“射死他!”
少丹段成志苦练这门技艺,百步之外自是百发百中,他会意,立时便从怀中摸出一只飞镖,手指一弹,便要向依拉洪咽喉飞去。
少丹射出飞镖,拿眼角瞥了依拉洪一眼,脑中突然想到,妹子心中爱这回人,若她日后得知此人死于我手,不知会不会记恨于我。他心念一想,大姆指便多了一份力,那飞镖便略偏了些方向,只听身后一群人大声叫嚷,依拉洪肩头已中了一镖。
两人边打边退,退出帐门,门外俩人的马仍在原处,少丹与段成志二人奔到马边,跨上马背,马儿仰天一声长嘶,向河西镇奔去。
依拉洪与莫尔哈特双双抢出帐外,见两人已奔出两丈外,依拉洪忖道,这俩人武功太高,若单打独斗,咱们只怕无人能及。只听身边莫尔哈特已大声喊道:“放箭,快放箭!”
俩人纵马飞奔,少丹的马是皇上那匹九花虬,来去快如闪电,它一声长嘶,跑在前头。
回骰人军营离河西镇城门不足五里地,此时却似是隔了千山万水,耳边只听见箭声不绝,段成志护在少丹身后,拿手中灰带猛挥,击落回面八方飞来长箭。
城墙上早已列队几百士兵,见俩人匆匆向城门奔来,一面开城门,一面拉弓搭箭,向俩人身后追兵射去,一时箭羽飞射,哧哧声音不绝于耳。
似是在一瞬之间,又似熬过无数夜晚,俩人奔进城门。城门刚一合上,后面追兵已至,见城门合上,城墙上又有无数箭羽射下,莫尔哈特问依拉洪道:“殿下,城中士兵已近弹尽粮绝,咱们现下攻城,半个时辰便可拿下。”
依拉洪摇摇头,下令道:“收兵!”说罢一夹马肚,自往帐中奔去。
莫尔哈特与帕塔勒洪面面相觑,只好下令退兵回营。
少丹回城,听城门在身后关上,不由笑道:“好险!可惜,可惜!”他想着虽没擒住依拉洪,但好歹得以脱身,且将琴带了回来,也不枉冒了这场险。
少丹说完,只觉四下众人默然不语,都怔怔地瞧着身后,不觉好生奇怪,转头一看,只见段成志直挺挺地仍是坐在马背上,双目紧闭,胸口一片殷红,背上赫然插了一根箭羽,显然穿胸而过。
少丹愣了一愣,大叫一声“师父”,抢上前去,将段成志从马背上扶了下来,众士兵围上来,有人拿过剪刀,将箭翎剪下,将段成志轻轻放在地上,只见段成志脸色越来越苍白,气若游丝,眼见已活不成了。
少丹只觉胸口一痛,泣道:“师父!师父!你快醒来!”
段成志被少丹握在手中的手指一动,竟真醒转过来,见少丹悲痛欲绝的样子,勉强一笑,说道:“你不用难过,我这回走了,心中高兴得很。”
少丹心中悲愤,段成志为护他周全,将射向他的箭羽击落,却没防住射向自己要害的一箭,少丹泪眼朦胧中,只听段成志费力说道:“援兵不会来的,别在此白等。”
声音细若蚊语,少丹与马都尉在旁却听得清楚,两人大吃一惊。段成志在垂死之时,气若游丝,眼神也渐渐散了,少丹向他凑得近了些,只听他说道:“皇后要假回鹘人之手置你于死地,你要当心!”
如梦往事,在此时一幕幕重现于段成志眼前。
☆、勾心斗角
那本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皓月当空,满如银盘,在大明宫的琼楼玉宇之中洒下一层银辉。
段成志却知这风平浪静的夜幕下杀机四伏,他久久凝望夜色中的长春宫,那里面住着他梦中的女子。
良久,他跃上卷棚顶,伸手轻轻揭去一块琉璃瓦,向下望去。
只见房里绵帏绣被,珠帘软帐,藏青色的地衣上织了大朵红色玫瑰,窗边桌上放着女子用的梳妆物品,触目之处,满是富贵。
一名珠翠插头的女子坐在桌前,正是当下最受皇上宠爱的陈贵妃,只见她年纪二十上下,一张脸庞精巧绝伦,明艳无双,眼里却含了一抹忧愁。
只听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冷春,替我梳洗罢,我有些累了。”
那声音温温柔柔,似一缕丝线一般钻入殿顶段成志心里,牵扯得他心里一痛。
那名叫冷春的宫女走上前来,一边替她摘下头上珠翠,一边说道:“贵妃叹什么气,想念皇上么?皇上去太庙为小殿下祈福,明日便回来啦!”
陈贵妃微微侧头,嗔道:“你又胡说八道,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冷春咯咯一笑,也不说话,陈贵妃又道:“你怎知是个男孩?我倒愿是个女孩!”说到此处,她连连叹气,眉毛又微微蹙了起来。
冷春答道:“生个公主也好,像贵妃一样貌若天仙。”
陈贵妃摇了摇头,自己说道:“这宫里女人生的男孩一出生便夭折,生女孩倒是母子平安,冷春,你说怪不怪?”
冷春眼珠子一转,说道:“贵妃怀着龙种,还是少想这些烦心之事才好,平常妃嫔哪有咱们贵妃福泽深厚?”
陈贵妃缓缓说道:“这长春宫原先住的妃子便是在分娩之时死的,诞下的也是一个男孩,只怕这宫里能平安生下男孩的,便只能是皇后了。”
说道此处,她起身,冷春为她脱去身上衣裙,段成志见状忙把眼睛移开,正要将那琉璃瓦片重新盖上,却听殿外一人高声叫道:“皇后驾到!”
跟着十几个宫女太监呼道:“皇后千岁。”
屋中陈贵妃一惊,身子一晃,镜中一张花容顿时失色。冷春上前对她低声说道:“贵妃莫慌!”
陈贵妃点点头,强作镇定,一面起身向外迎去。只见几十人簇拥着皇后进来,陈贵妃忙上前请安,说道:“不知皇后忽然驾临,恕妾未能远迎。”
皇后瞧了一眼陈贵妃,柔声说道:“妹妹是有身孕的人,怎能行此大礼,快些起来,本宫日里送皇上出宫,左右无事,便来瞧瞧妹妹。”
陈贵妃应了一声,起身站在一旁,皇后缓缓坐入椅中,一手拉过陈贵妃的右手,说道:“妹妹生得这般模样,难怪皇上欢喜得紧,专为妹妹做了这么一只龙凤呈祥的镯子!”
陈贵妃雪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镯子,上面雕了一龙一凤,陈贵妃慌忙道:“皇后若喜欢,妾便将这只镯子送给皇后,皇后留着赏奴才们罢。”
说完陈贵妃便伸手去摘那镯子。
皇后轻轻一笑,按住陈贵妃左手道:“妹妹左一个皇后,右一个皇后,叫得好不生分,本宫当你是妹妹,妹妹怎不叫本宫一声姐姐。”
陈贵妃忙道:“妾不敢。”
皇后仍是轻轻一笑,续道:“这只镯子以伽楠木所制,是皇上差人花了半年光景才做成,这普天之下,便再找不到第二只这样的手镯,皇上将它送给了妹妹,妹妹可得给咱们皇上开枝散叶,诞下麟儿才好。”
陈贵妃脸现惧色,轻轻应道:“妹妹福薄,只求能为皇上诞下个公主便已知足。为皇上绵延子嗣,还得靠皇后。”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本宫入宫十年,一直诚心祈求上苍,唉,好不容易如今也怀上了龙胎,但愿能如妹妹吉言,为皇上诞下皇子。”
陈贵妃此时心中有如一面大鼓敲击,明知皇后来者不善,却什么也不敢说,真是巴不得皇上能立时回宫。
皇后瞧了瞧殿外一轮明月,对陈贵妃说道:“妹妹入宫三年,本宫瞧皇上喜欢妹妹,心里也好生喜欢,巴不得妹妹也生个男孩子,也叫本宫的孩儿有个兄弟才好。”
陈贵妃只觉不祥之感愈加沉重,只得颤声答道:“是,多谢皇后。”
皇后又转脸瞧了瞧陈贵妃,说道:“妹妹怎地气色不太好?想必这几日思虑过甚了罢。妹妹,这后宫里的女人只有一件事要紧,那便是替皇上生下儿子,其它的事,别想那么多才好。”
陈贵妃低头答道:“是。”
皇后朝身旁太监总管刘玉胜看了一眼,刘玉胜会意,向前两步,呈上一只食盒,在陈贵妃面前打开,只见里面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碗中,盛着半碗汤羹,正冒着热气。
陈贵妃心知不好,不由向后退了半步,皇后笑道:“今日我特地叫御厨做了一碗杏仁白露汤来,妹妹趁热喝了,气色便会好些。”
陈贵妃慌忙跪下,语无伦次地说道:“妾、妾求皇后,妾——”她一见这汤羹,便知大事不妙,自是吓得有些六神无主。
自陈贵妃怀孕以来,皇上除了上朝便陪在左右,要亲自看她平安诞下皇子。谁知今日才离宫几个时辰,大祸便至,陈贵妃自知这汤有毒,但皇上不在,自己怎能推脱不喝。她跪在地上,心中又急又慌,不知如何开口求饶,这心狠手辣的皇后才会放过自己。
冷春走上前去,接过玉碗,对皇后说道:“皇后,贵妃近日肠胃不太顺,太医说喝不得太热的汤水,奴婢将这汤凉一凉,一会便伺待贵妃喝下。”
皇后微笑道:“好,好,玉胜,你在一旁伺傍着,一会再回去见本宫!”刘玉胜忙应了,皇后起身,早已吓得面无血色的陈贵妃款款一笑,摆驾回宫,陈贵妃只得以礼相送,心里一阵慌乱如麻。
顷刻之间,皇后连同几十个宫女太监走得一干二净,段成志伏身在殿顶,眼瞧见众人出了长春宫,只听留珠轻声问道:“皇后为何不瞧着陈贵妃将汤喝下?”
皇后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道:“本宫孩儿才五个月,本宫可不想让他这么小便见了这血腥杀戳的场面。本宫孩儿日后要一统江山,做个仁义之君!”
留珠忙低头说道:“奴婢浅薄,请皇后责罚!”
皇后微微一笑,道:“玉胜带人看着那贱人,本宫量她这次决难逃脱本宫的手掌心!”
留珠道:“还得多亏皇后足智多谋,请皇上去太庙为皇后腹中孩儿祈福。”
一众人说着话,朝皇后寝宫走去,段成志悄声没气地伏着,寻思等众人一走远得即刻动手。
只见长春宫烛火摇曳,陈贵妃跪地苦苦求道:“刘公公,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孩儿!”
刘公公阴恻恻地说道:“陈贵妃,俗话说,乐极生悲啊,贵妃入宫才三年,便已高居贵妃之位,贵妃若生下儿子,贵妃说皇后这位子还坐得稳吗?”
陈贵妃惨然说道:“妾从未敢觑皇后宝座,公公明鉴!”刘公公朝身后小太监长顺瞧了一眼,说道:“替主人分忧,是我们这些奴才的份内之事,贵妃,汤已凉了,贵妃还是趁早喝了它,奴才们好——”
话到此处,刘玉胜忽然惨呼一声,他吃力地转过头去,只见冷春这丫头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柄尖刀,正站在身后。
那刀刃滴滴嗒嗒朝下淌着鲜血,刘玉胜只觉背心一阵剧痛,他尖着声音道:“你,你,大胆奴才,长顺,快抓住她!”
长顺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冷冷地瞧着刘玉胜,刘玉胜点点头,尖声说道:“你这个该死的——”话未说完便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段成志没曾料想会有此变数,不由吃了一惊,陈贵妃更是吓得面无人血,她尖叫一声,一只手捂住嘴唇,身子向后仰去。
另一宫女抢上前去,扶住陈贵妃,陈贵妃定了定神,勉强站定,惊恐地瞧着屋中站的十几名宫女太监,说不出来。
冷春一言不发,回了陈贵妃寝室,片刻之后,提着一只包裹出来,又拿过一套宫女衣服,匆匆说道:“贵妃,快换上奴婢的衣服,逃出宫去罢,皇后不会放过你的。”
陈贵妃惊魂未定,颤声说道:“冷春,这是怎么回事?”
长顺跪倒在地,说道:“皇后视贵妃为眼中钉,早想除之而后快,这碗汤并非堕胎之药,皇后想害的,不只是贵妃腹中孩儿。”
陈贵妃打了一个寒颤,问道:“你,你不是皇后身边的人么?”
长顺道:“奴才年前犯了事,皇后本想赐死奴才,多亏贵妃向皇上求情,奴才才多活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