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就在后面。”海公公熟门熟路地带着弘德径直进了内院。
宫里最偏的角落,一排厢房的正中,坐映着昏黄的灯光,从窗户看进去,隐约可见一个耷拉着头,身子摇晃着。
膝上的经书已经滑到地上,嘴角流着涎水,人已睡了过去。
弘德轻轻走进去,看了他一会,扑哧一声笑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自在菩萨。”睡梦中的人被惊醒,手一边在地上划拉着经书,一边努力睁开眼睛,嘴里乱七八糟的诵着经。
“哈哈哈哈,笑死朕了,老四,别装了。”弘德弯下腰看着地上的人。
地上跪着的人缓缓抬头,看清楚了是弘德后。露出一丝尴尬的讪笑“父皇!”此人正是自称黄山的少年,也是大夏朝的皇四子夏炽。
“老四,痛吗?”弘德冲他的膝盖呶了呶嘴。
“痛死儿臣了!”夏炽急忙嘟起嘴,恳求地看着弘德“父皇,儿臣错了,再也不敢乱跑了。您叫母妃饶了我这一回吧,我膝盖都痛得没知觉了。”
弘德干脆蹲下来与他平视“不敢了?错了?”
“嗯!”夏炽拼命点头,睁大眼睛增加自己的诚信度。
“活该,你太大胆,居然一跑一年。你活该。”弘德突然脸色一沉。破口大骂“你这次捡条命回来就算是万幸,依我看,该在佛祖前跪一年,感谢佛祖的庇佑。”
“啊?!”夏炽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张大嘴。无措地看着暴怒中的父皇。
海公公突然咳了一小声。冲夏炽挤了挤眼睛,白白胖胖的手悄悄向门外一指。
原来是这样?夏炽了然地点点头。
苦着脸,哭了“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孝,累父皇母妃担忧。儿臣万死也难辞其罪,父皇说的对,儿臣应该跪一年,不,一年太少了。儿臣应该永远皈依我佛,一世吃斋念佛。以求菩萨保佑父皇、母妃与皇祖母。”说着,便四下找东西要落发。
“唉呀,我的四皇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万不可这样啊!”海公公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扑了上去按住他。
“臭小子,你敢!”门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女子大声喝骂着,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陛下!”她匆匆对弘德行了一礼,径直来到夏炽面前,一把揪住夏炽胸前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母妃,你不要拦住我,就让我去吧!”夏炽完全投入在了自己的表演中,无限哀伤地轻呼着。
女子啪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父母在,不远游。你屡屡不听,屡屡偷跑,此罪一;你跑不打紧,累父母为你牵肠挂肚,是为不孝,此罪二也;你差点连累李老夫人一行人为你丧命,此罪三也;回来不思悔改,反而吵嚷着要出家当和尚,此罪四;你出家便是让你自个绝后,你想过我没有,此罪五也。”说完,又一巴掌拍在了夏炽脸上。
“母妃!”夏炽再不敢折腾了,捂着脸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
“好了,贵妃消消气,既然炽儿知道错了便不要再罚他了。”一直看戏的弘德对上自个儿子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与哀求万分的脸,再也沉不住气了,开口劝道。
“是,陛下!”刚才还威猛万分的平贵妃闻言,立刻柔顺的应了一声,小步挪到弘德身边,低着头站着。只是,慢慢发出了啜泣声。
“别难过了,我知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嘛。他这次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会引以为戒的。再说了,你再罚他,母后那里,你也不好交待不是?母后已经忍了三天没过问此事,咱们也要见好就收才是,免得惹她老人家不高兴。”弘德看着伤心饮泣的平贵妃,声音更加缓和了。
平贵妃点点头,用一双泪眼看着夏炽“以后千万不可再如此鲁莽任性了。回去休息吧,膝盖若是痛的厉害,不要忍着,传太医看看。”
“是,谢父皇,母妃,儿臣告退。”夏炽一瘸一拐的走了。
“陛下,您要回勤政殿吗?”平贵妃柔声问道,因泪水浸湿,而显得格外妩媚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弘德。
弘德嘴边的是变成了摇头,上前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往寝宫走去。
“怎么样?陛下可去金华宫瞧了?有没有责罚四皇子?”一座金碧辉煌,奢华无比、美轮美奂的宫殿里,一中年女子身着金黄色的衣裙,裙上绽放的牡丹栩栩如生。
一见到小宫女进来,便向前倾着身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小宫女先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才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知晓四皇子殿下在金华宫受罚,便领着海公公过去了。到了小佛堂,四皇子突然大哭,称自己罪孽深重,要出家修行赎因。贵妃娘娘便冲进去喝斥他,并打了四皇子殿下两耳光。”
“皇后娘娘是问你,陛下有没有责罚四皇子?”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另一个坐在皇后裴氏下手的宫装丽人轻声问道,陛下两字咬得很重。
“回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没有,陛下还劝住了贵妃娘娘。”小宫女说完,又磕了一个头。
“哼,好手段!”皇后颓丧的倒在了那张描龙画凤的椅子上,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淑妃没有说话,又立即问道“那陛下现在哪里?是不是……”好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皇后“是不是去了贵妃那里。”
小宫女点点头,回了声是。
“滚出去!”皇后突然狠狠拍了一下椅把,厉声喝斥道。
小宫女吓得身子一哆嗦,磕了个头爬向殿门外。
“皇后姐姐别气坏了身子!依我看,陛下这次倒不是故意偏帮着她们。”淑妃慢悠悠地开了口,语气平和得像在谈论天气。
“这还不是故意偏帮是什么?明明出宫游玩一年,却说什么在慈宁宫跟太后抄写经书,回来后只跪了跪,打了两耳光便算了。”皇后气恨恨地说道。
“不行,我明天便去见陛下,请他重重责罚老四。”皇后顿了顿又咬着牙说道。
“娘娘在这件事上千万不能与陛下置气!”淑妃急忙阻止。
“为何?老四明明就是错了。”
“依臣妾看,陛下这次倒不是故意要放四皇子一马,而是……”她指了指东西方向。
皇后一脸茫然“太后就算平时对第四宠爱些,可也是最重祖宗规矩的,这次没有出面阻止平贵妃罚老四,可见心中也是气着的。”
淑妃摇了摇头,玉手优美的遮着嘴角,声音更轻了“您想想看,四天后是什么日子?”
“四天后是什么日子?!”皇后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蓦然瞪大了眼睛,细挑的柳眉竖了起来,声音也放低了“是了,是那人的生辰!”
淑妃点点头,递了个你懂得眼色。
“咝!”皇后吸了一口气,身子坐得笔直,也用手轻轻掩住嘴角“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拍了拍胸脯,自言自语道“是了,在那人生辰前后,太后她老人家都是不喜欢看这宫里有谁受到责罚,或是有什么不祥的事出现的。”
淑妃点点头“所以臣妾说陛下这次不是故意偏帮她的。”
皇后眉一展,舒了口气,瞬间又柳眉倒竖“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淑妃轻轻笑了,摇了摇玉手“不会算,而且还会牵出一大堆事来呢!”
“什么事?”皇后脸上惊喜交加,立刻向前倾了倾身子。
“这次是谁跑到宣宁救的四皇子?”淑妃露出一个微笑。
“自然是平敢当!”
“平敢当是谁?”淑妃又问道。
“自然是平贵妃的娘家侄儿!”皇后有些不耐的皱起眉头,淑妃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是问平敢当的职务!”淑妃娇声道。
“他是平远……”皇后不假思索地答道,瞬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说,平远将军擅离职守,此乃重罪!?”
淑妃眯起狭长的眼睛,露出一丝阴狠“岂止是重罪,简直就是死罪。待这件事一过,咱们悄悄找几位书呆子,让他们上奏折去。到时候岂不是拔出萝卜带出了泥!?平少傅也少不了被陛下训斥教子无方哩!”说完,捂住嘴吃吃笑了起来。
皇后也小声笑了起来,脸上浮上一层绯红,平凭了一份艳丽“唉哟,我的好妹妹,我这心里一想到那可能出现的情景哪,心里就舒畅的不得了。”L
☆、第二百二十九章摘星楼
“皇后姐姐高兴就好!”淑妃讨好地说,站了起来“夜深了,臣妾也该告辞了,皇后姐姐今晚一定会睡个好觉的。”
“哎,妹妹慢走,春喜送送淑妃娘娘。”她对旁边的大宫女吩咐道。
“不用了,海堂在外面等着我呢!”淑妃摆了摆手,自己提着裙角出了殿门。
皇后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心情好得不得了“来人,服侍本宫沐浴更衣!”
淑妃出了殿门,带上等候在殿外的大宫女海棠向自己住的落玉轩走去。
“娘娘,皇后娘娘……?”走了几步,海棠轻声问道。刚开了个头,淑妃便抬起纤纤玉手阻止了她下面的话。
海棠咽下话,默不作声的跟在她后面继续向前走去。
经过一座较偏的殿门时,淑妃突然停了下来,仰头向上望去。
一座高耸的建筑矜持而高傲的耸立在黑夜中,在明亮的月光下,隐约可见它翘角飞檐,金顶红栏,四周缀以珍珠、宝石一般的饰物,即使在黑夜里,也在熠熠生辉。奢华到了极至,也美到了极至。
夜风轻轻送来恬淡的花香,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中一般沉醉。
“唉,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先皇与太后才会爱她{至此!这么多年了,这摘星楼仍是那般奢华、美丽。”淑妃突然幽幽一叹,眉梢眼尖尽是羡慕之意。
“是谁在哪里,摘星楼不许任何人靠近。速速离开!”一个苍劲的声音突然传来,语气生硬无礼,却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味道。
“侍卫大哥莫怪,我们主仆只是路过。”海棠急忙回道,拉着淑妃快步离开了。
“海棠你是英德二十年入的宫,也没有见过那人吗?”一路沉默的淑妃回到息院子,便问道。
名唤海棠的宫女抬起头,在灯光下,脸上尽是岁月的刻迹。看年纪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她摇摇头“奴才没那福气!只是有一年除夕,奴才在离她很远的地方遥遥看到过她的背影。只那个背影。便已让人终生难忘!”。
淑妃望着面前跳动的烛火。似已陷入了沉思“服侍她的人呢?你知道在这宫里有哪些宫女太监曾服侍过她的?”
海棠脸上露出一丝似笑又似悲的神情,低声道“娘娘,她们现在仍在摘星楼服侍着呢,终生也踏不出那里一步。”
淑妃闻言不由抚住自己胸口。半天才慢慢吐了口气出来。
“如此说来。这宫里除了太后与陛下谁也不曾见过她?”
“没有。只有她四位亲兄长,每年能见她两次。”海棠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奇怪。娘娘怎么了,最近老打听那个人的事!
“怪不得皇后娘娘作为她的亲嫡嫂,也没能有幸见她一面!”淑妃喃喃自语,心中有些发愁。
父亲叫自己打听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可是一个从没让人瞧见过的人,到哪里去打听呢?
不过,好在自己明煽风阴点火,总是能挑起皇后与贵妃的明争暗斗,又能让自己置身事外,总算是完成了一半父亲的命令。
她看向那扇宽大的妆镜,手慢慢抚上自己依旧柔嫩的脸颊。
依然眉如远黛、眼似晨星,只是自己的心却已经很老很累了。
父亲说的对,后宫如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作为一个八岁皇子的母亲,自己只有继续战斗下去,千方百计为自己争点蝇头小利;作为一个后宫的妃子,自己就是睡觉也要睁一只眼睛,不然,说不定那一天醒来,就已经物是人非。
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女人、美人。在陛下的眼睛偶尔还有投向自己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抓住每一次机会,为自己母子多做打算、早做打算。
她叹了口气,感觉疲乏不已,却不敢有一丝懈怠。
宣宁城县衙。
宇文独身着闪着银光的战甲,眼睛冷冷地盯着面前跪着的黑衣人,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黑衣人眼睛直盯着他,发出没有起伏的声音“主人命令少将军,带领您坐下的银色骑士,拦阻住李柏进攻,至少也得拖住他一个时辰。以便大军撤退,减少损耗。”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叫我以五百人迎战五千人,还要拖住他们一个时辰?”宇文独声音更冷了。
“是!”黑衣人没有一丝迟疑,马上回答道。
“哼哼,他还真瞧得起我!”宇文独眼中露出一丝愤懑与悲色。
黑衣人干脆利落的磕了一个头,站起来“少将军保重!”手一挥,领着一众人干脆利落地走了。
宇文独静静坐在那里,眼睛越来越红,泛着强烈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