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知道,她不能。
感受到厉如刀割的寒风刮过她得脸颊,渐渐地,她平静了下来,脸上也渐渐臻于平静。
既然这些所谓的亲近之人不愿意为她去改变这一切,那么,就由她亲自来改变吧。
她承认,从第一眼开始,她便喜欢上了萧衍,喜欢到可以抛弃女儿家的羞涩,喜欢到可以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她。
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放下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去甘心做他的妾室。
这个正妻之位,她要定了!
第一百七十章 入宫
转眼间,便要到了顾砚龄的生辰,在府中正筹备时,一个更为意想不到的生辰礼却是马不停蹄地送往了定国公府。
当顾正德得知建恒帝的圣旨即将出宫时,当即令人打开正门,收拾好领旨的正厅,于厅中设好了香案,同下面的三个儿子换上了朝服,傅老太太则身着一品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携着同样着三品金绣云霞孔雀纹霞帔的谢氏,领着一众着正服的孙子孙女等候在正厅。
待外面传报声再一次响起,顾正德率先站起身来,傅老太太也被袁氏扶着起身,不过片刻,一位身着麒麟袍,腰配犀角带的人走了进来。
只见此人面色白皙而干净,看起来年过四十,隐隐的却能透过纱帽看到斑驳的白发。当眸光略过厅内等候的一众人时,率先浮起平和的笑意,领着身后的两个内侍朝顾正德走去。
“顾阁老。”
顾正德见眼前的人微微弯腰,眉目间也淡淡浮笑,略微行了一个平礼。
“魏厂公。”
待二人相扶而起时,顾正德看向魏安道:“魏厂公一路辛苦了。”(注:魏安为司礼监之首,且又掌管东厂,所以权势很大,与内阁是互相牵制,所以顾正德行平礼。)
魏安闻言笑然道:“顾阁老言重了,老臣也不过是为圣上跑腿罢了。”
说到这儿,魏安抬眸朝顾正德身后掠过,随后落在谢氏身旁的少女身上,眸中的笑意更为温和亲近了些。
“这便是贵府大姑娘了吧。”
顾正德闻言望了过去,众人也不由看向了顾砚龄,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顾砚龄得体的走了出来,不卑不亢的敛衽行了一礼。
“魏厂公。”
魏安见到眼前颇有气质的少女,眸底不易察觉的浮着光芒,随即笑道:“大姑娘快请起。”
说到这儿,魏安转而看向身旁的顾正德,颇有几分艳羡道:“阁老府中好教养啊,大姑娘的好名声,便是宫里的几位贵主都交相称赞,都传到圣上的耳边了。”
顾正德闻言眸中微微一动,自然知道魏安口中的几位贵主是谁,也不轻易接话,只打着太极道:“哪里,哪里,都是承蒙圣上隆恩。”
终究,不论是哪一宫的娘娘,都是不宜轻易生了过节的。
魏安唇角微微一咧,心底暗笑一声老狐狸,随即将身直起来道:“那,我便先宣旨了,免得错过了好时辰。”
顾正德闻言看了眼身后,傅老太太当即携着一众人上前来,魏安从身后内侍手中的托盘中捧出圣旨,随即扬声道:“接旨。”
一众人当即跪下身去,行叩拜礼,跪请圣旨,魏安这才缓缓展开,一字一句的照着圣旨念读下去。
顾砚龄跪在其间,听着圣旨并不意外,这个所谓的好消息,早在几日前府中便接到了,然而前一世,却并没有这一出。
可见,多半是成贵妃的主意了。
前一世对于和萧衍的联姻,无论是顾家,还是谢家,都是持默认的态度,所以成贵妃毫不担忧。可这一世,眼看着她与谢氏隐隐推却的态度,她到底,是坐不住了。
这样也好,她处在宫外,便是想要快刀斩乱麻,也伸不得那么远,如此,倒是替她行了个方便了。
顾砚龄唇角几不可察的轻轻一扬,随即耳畔便听得魏安恰好读完了圣旨,因而从容的随众人叩拜下去,跪谢隆恩。
“大姑娘,领旨吧。”
当魏安的声音响在近前,顾砚龄从善如流的双手奉于顶,庄重而小心的接过圣旨,再一次叩谢圣恩。
“诸位请起吧。”
魏安笑然面向众人,顾正德这才领着众人起身。
“宁娘娘已经向圣上请了旨,姑娘入宫时,可直接入如意公主的绛雪轩,与公主相伴。”
少女闻言唇角抿着恰如其分的笑意,随即行礼道:“谢娘娘恩典。”
魏安凝眸看了少女一眼,笑意越发深了些,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目光从少女那转向顾正德。
“今日圣上委派我来宣旨,便是我与大姑娘的缘分,待日后姑娘进了宫,若是有何事,大可来寻我。”
顾正德眸中微微一闪,平日里连张首辅尚且也要卖上几分薄面的魏安,今日却是如此照顾阿九。
难道,只因为将来的阿九必会嫁入皇室?
还是说,现在的魏安,想要提前靠拢东宫,做好将来侍奉新朝的准备。
可不论是太子,
还是太孙,
身边可不缺一个魏安。
顾正德心下沉吟,却并未显露在脸上,只客气道:“承蒙魏厂公照顾了。”
“嗳。”
魏安笑着摆了摆手,在顾正德的示意下,顾砚龄已然再次向魏安行了一礼。
“谢魏厂公。”
魏安又礼貌地推拒了一下,这才在顾正德和傅老太太等的挽留下,略坐下饮了一盏茶,只留了一半的谢银分给了随行的内侍,自己却是一分不取,便转而回去复命。
傅老太太命人将圣旨小心供起,再看向顾砚龄,眸中却多了几分期盼与喜意。
虽说早已知晓少女将来的去处,可眼看着,这日子是越发靠近了。
按照入宫的时间,顾砚龄只能在府中再呆上三日了,因而在顾正德及傅老太太嘱托后,当夜谢氏便去了琉璃院。
顾砚龄坐在灯下,听着谢氏细密的嘱咐,看着许嬷嬷指导着醅碧她们几个丫头拾掇随行入宫的东西。一时,竟有些恍然。
自前世默然死在上阳宫,她离开也不到一年的时间,可如今,竟生出了隔世的感觉。
前一世,她是皇后,是太后,是整个大兴的掌控者,世人皆要向她跪拜。
这一世,她却是以伴读的身份,将从前的路,重新走一遭。
顾砚龄知道,一旦她彻底断了成贵妃联姻的后路,后面将会是更为激烈的阴谋与算计。
一个小小的定国公府的后宅,便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当夜深人静时,谢氏已然离开,顾砚龄换下了寝衣,刚起身要走向睡榻,却是见怀珠走了进来。
“怎么?”
对上少女疑惑的眸子,怀珠走上前,将一张叠好的信笺递了出来,顾砚龄当即明白了些什么。
素手轻轻打开信笺,上面的字迹端稳利落,颇有几分腕力。
“万事可寻怀珠。”
灯影微微摇晃,少女臻首峨眉,唇角浅浅浮起,随即淡然出声道:“怀珠下去了准备准备行礼,到时与醅碧随我入宫,留绛朱在府中看守。”
怀珠闻声并不意外,只顺从的抿首道:“是。”
当怀珠退了出去,顾砚龄将那信再看了一眼,便起身至炭盆前,信手丢了进去。
看着那红茵茵的炭火,顾砚龄渐渐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她,倒也不算一个人。
不过,如今的萧译为了婚事得罪了昭懋长公主,不久的她又要为了婚事得罪了成贵妃,到时候少不得便要等着这二人雷霆般的反扑了。
说起来,她与萧译,倒越来越像是同病相怜了。
念及此,顾砚龄唇角微微浮起。
两个人联手,总比一个人孤军奋战更有意思。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赏兰
转眼间到了腊月初九,京城的雪也下的越发沉了,就好似一双手纷纷扬扬的撒下了竹篓中的雪白鹅毛,一抬头,白雪密密麻麻,几乎模糊了双眼。
无论是远处的飞檐金瓦,还是眼前的亭台石矶,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絮,每每出门,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那雪几乎要没过了鞋底。
眼看着年关将近,前朝和后宫免不得要忙碌起来,而这天气也愈发寒冷了,因此建恒帝口谕一下,停了皇子公主们的课,顾砚龄这些天家的伴读们也顿时悠闲起来。
若说这一次伴读的场面,倒也算得上大了。统共不过四人,其中三人皆是当朝阁老的嫡孙女。
所以众人私下里猜测,当今的皇帝这是要替皇子皇孙相看未来的皇妃了。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笃定,凭借世家的出身,顾砚龄在这一场角逐中,明显更胜一筹。入宫伴读于她不过是走个过场,皇家这道门,只不过是早入和晚入的区别罢了。
至于严阁老与徐阁老的嫡孙女严如英和徐成君,只凭其祖父的身份,也并非没有优势,尤其是如今的严阁老,论内阁资历,朝堂人脉,是唯一能与张首辅相对的,若无意外,待张首辅退隐,严阁老必能稳升首辅之位。
只不过,与京城的贵女们相比,严阁老的孙女严如英说起来难免落于中庸了些,容貌上比不得顾砚龄这般的天人之姿,才德上也比不得徐成君这般大兴第一才女。的确未如其名那般优如美玉。但举手之间,也是十足的大家闺秀,若是真要排名,也是中上了。
可最叫人诧异的,便是王有珺,唯一能为人称道的,便只有成贵妃表侄女的身份,和那婉约的容貌气质了。
可终究在大兴的选妃中,虽也看重容貌才德,但最重要的到底还是家世。
更何况,从此次的安排中,也能分出轻重来,顾砚龄因着宁贵妃的缘故,自然是为如意公主的伴读,徐成君的才德名满京城,将严如英也比了下去,做了绮阳郡主的伴读,要知道,在如今的皇女中,除了如意公主,最受帝宠的莫过于绮阳郡主了。
而严如英也并不差,做了怀平公主的伴读,怀平公主的生母虽在嫔位,却是恩宠正盛,比之宁妃她们,又最为年轻,若顾砚龄未记错,不过就在明年,宜嫔便会替建恒帝诞下幼子,升至四妃之列,其中的潜力,不言而喻。(注:宜嫔二十七岁。)
唯独只有王有珺,却是做了和昌公主的伴读,虽同是公主,公主的生母同居嫔位,相比于居一宫主位,圣眷正隆的宜嫔而言,和昌公主的生母安嫔几乎无人在乎。
生父只是七品的偏远知县,当年能选在君侧,只因容貌出挑,然而在莺莺燕燕的后宫中,向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今的安嫔入宫已十三年,比之宁妃只小上一岁罢了。在保养上更比不得宁妃她们,如此在众多新人之间,实在难得皇帝青眼。(注:安嫔二十八岁。)
一个安字,便能看出安守本分的意味。
所以众人一致认为,王有珺的这个伴读,不过是建恒帝为了全成贵妃的面子,给王有珺一个长留宫中的说辞,而在这次选妃上,她也不过是起了个锦上添花的作用罢了。
所以自打进宫后,顾砚龄三人自然是宫中那些贵主交好的对象,这就如同押宝一般,不论压得对,压不对,总比傻不愣登看着旁人拉拢,自己什么都不做的好。
毕竟,眼看着当今太子的身子不好,只怕即便将来继位,也撑不会太久,到时候皇太孙继位,太子妃退居幕后,那时能掌大兴后宫,决定她们这些先帝旧人去留的,便是太孙妃了。她们这辈子想要的能有什么,不过是后半生的安稳与富贵罢了。
而对于王有珺这个局外人,旁人看在成贵妃的面子上,倒也未做的太过明显,只是在说话间,赏赐间,不由的分出了个轻重罢了。
可即便是这样,于王有珺而言也是如鲠在喉。顾砚龄越是受到旁人的拉拢与称赞,她心中的那股嫉妒感与威胁感便越深。
可不论是在那些公主贵女之间,还是在后宫的嫔妃之间,她都能深深的感觉到一丝孤立感,如同从前在王家,她总是那个被边缘化的人。
似乎有她与没她,都并不重要。
而最让她无法忍受的,因着皇子与皇女的读书之地只一苑之隔,每一次萧衍与她们偶遇时,他对她没有显出丝毫的不同于旁人的亲近,仿佛她只是一个表妹罢了。反倒是面对顾砚龄,即便萧衍举止言谈仍旧那般温和守礼,可总带着几分不同。
王有珺越来越觉得,自己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偏偏她心里越恨,顾砚龄对她却是越发故意的亲近,旁人因着顾砚龄的缘故,也难免对王有珺多了几分关注。
可这对于王有珺而言,就如同嗟来之食,她不得不接,却接的失去了所有的尊严的骄傲。
而这一切,成贵妃与萧衍,却是视若无睹,仿佛根本不曾察觉。
事实证明,星星的火点,终将燎变整个草原。
在这越来越强烈的威胁下,王有珺咬牙做了决定,她不能再等待了。
……
窗外的雪窸窸窣窣的落着,屋内的门窗紧紧的闭着,顾砚龄穿着小袄棉裙立在书案后,凝神贯注,将门外的一切都抛诸在外,只一笔一划的练着手中的字。
当醅碧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沉静的画面,随即抿首含笑的走进去,轻轻敛衽行礼。
“姑娘。”
少女微微一动,将最后一笔沉稳落下,这才缓缓直起腰,看着眼前的字,唇角划起满意的弧度,随即轻轻搁下笔,从怀珠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手,这才看向醅碧道:“怎么?”
醅碧眸中笑意不减,看着少女轻声道:“陈郡来信了,开春时,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