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顾砚锦却是平静的多,只静静地看着顾砚龄从容的身影,嘴唇微抿,两手拢在袖下,捏的却是越发的紧了。
未想到,顾砚龄的心思竟这般细,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便对落葵和她生了疑?
或者说,顾砚龄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防范着她们二房了,引着她们跳这个套了。
顾砚锦的指甲静静抠进手心里,直视顾砚龄的眸底却是掩着暗沉的深意。
好啊,既然将脸撕破了,她便也没什么在乎的。
她倒要看看,二房和大房的这一场战,究竟谁能赢的彻底些。
第七十四章 为人侧室?
“薛夫人,薛世子。”
傅老太太的声音陡然响起,看向奉国公夫人和薛原的脸色便没那般好了。
方才那薛原还光明磊落的说是误会,这会子又算个什么?
“不知这,可也是巧合?”
“这——”
听到傅老太太明显讽刺的话语,奉国公夫人蔡氏也微微有些尴尬。
一来,今儿来给人贺寿却是闹出了这样的乱子。二来,薛原方说这一切是巧合,现在却连人姑娘贴身的东西都掉了出来,这分明是打了自己的脸。
更何况,奉国公府与定国公府是世交,两家关系也极好,如今这般,更是不好意思。
蔡氏原本正想圆两句,缓和缓和这气氛。
谁知周嬷嬷却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微微抬眸,随即上前将手中一枚形状相同的玉坠递了出来。
这下,蔡氏是再也没有圆话的心思了。
四房的丫头,三房都拿出了玉坠,独独这顾四姑娘拿不出,偏生方才这顾四还同自己的儿子独处一室,叫众人抓了个正着,这叫她有什么脸再说话?
如今的蔡氏尴尬之下,扫到那俞氏,便更为不快,若非俞氏多事,拿出那玉坠,又怎会置于这般境地?
事已至此,傅老太太看着一脸愁容的蔡氏,也不想再绕圈。
“薛夫人,你我两家是老一辈的交情了,老婆子便不与你们绕圈子了,如今事情查到这儿,只怕也没什么再可查的,此事朝姐儿有错,日后我们定国公府定会严加管教,但这般事情,说到底,也是讲求的两情相愿,不能全然——”
傅老太太话说到这儿没再继续下去,只点到为止,随即不动声色的睨了眼薛原,淡淡收回眸子,话语便温和了许多,倒是如循循善诱的长辈一般。
“既然两个孩子彼此兴趣相投,我们也没那般古板,倒不如如了孩子们的意,既护了两个孩子的名声,也叫咱们两家亲上加亲。”
说到最后,傅老太太看向蔡氏的眸中多了几分笑意。
“毕竟,结亲总比结怨的好,薛夫人说,是也不是?”
薛原闻言,紧紧的攥住双拳,面色却是平静的异常。
他知道,从方才那一刻,他便输了。
如今此事若不能解决,一旦叫世人知道了,那么毁的便不只是顾砚朝的名声,更有他的。
那时,他的一切便没了,从前世人将他能捧上“京陵公子”的高台,明日他就能从上面跌下去。
更何况如今朝中的那些言官正愁闲的没有弹劾可上,若是听到了这样的风声,明天弹劾他父亲管教不严,纵容亲子的奏疏便能压满皇帝的龙案。
而他未来的仕途,只怕就没有如今这般光明了。
薛原明白的道理,那蔡氏如何不明白?
便是为了儿子,为了丈夫,她也得赔上笑脸。
因而蔡氏只微微沉静了一下,随即笑着看了眼顾砚朝,颇有几分看未来儿媳妇的模样般道:“说句实话,我是打第一眼,便喜欢朝姐儿的。”
听到这话,傅老太太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眸中的笑意也更加明显了。
那么,事情也就算谈妥了。
“只是——”
听到蔡氏陡然迟疑的话语,傅老太太眸中顿时寒光一闪,随即看了过去。
蔡氏自然是察觉了的,因而强撑笑意道:“事情既然到了这般,我便不与老夫人您打太极了。”
说着,蔡氏颇有些纠结和忧色道:“其实,关于原哥儿的亲事,成北王世子夫人早已登府来与我们谈及了。”
傅老太太闻言神情一震,莫非自己竟晚了一步?
那成北王的外孙女,储家姑娘中意薛家世子的事情她自是知道的。
但她分明没听到两家结亲的风声,只要两家尚未定亲,那便不算结亲。
蔡氏自然瞧出傅老太太的神情,因而轻言补了一句。
“不瞒老夫人,我家老爷对这门婚事也满意,因而两家便在口头上定下了,只等开春,储三姑娘翻了十四,便要定亲,选日子了。”
这话一出,满心期冀的顾砚朝顿时软坐在那,只觉得身上流动的血液都渐渐变凉了。
而薛原也是颇为惊异,此事关系他,竟连他自己尚不知道?
而傅老太太此刻也是憋了满肚子的火气,当即脸色一冷。
“薛夫人的意思,我们朝姐儿过去竟是要去做个侧室了?”
虽说事情就是这般意思,可蔡氏到底不好应这个话。
顾砚朝虽不似顾砚龄那般出身极好,但到底也是叫府中上下,尤其是这傅老太太宠到心尖儿的嫡出姑娘。
正经公侯,可是没有会将自家嫡出的姑娘嫁做侧室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分明是降了定国公府的脸。
室内气氛登时冷凝了下来,见傅老太太脸色越发难看。
蔡氏到底也是着急的,说实在的,定国公顾家,和成北王萧家,没一个是可以得罪的。
萧家是皇室,可顾家人家有位阁老,更何况还有谢家这样的亲家。
手心手背,剜哪块肉都能疼死人。
念及此,蔡氏渐渐冷静下来,既然这般,便只能两边都顾着。
蔡氏瞥了眼沉静的傅老太太,随即试探道:“朝姐儿我实在喜欢的紧,不如这般,我回去与老爷商议,挑一个日子,由老爷亲自去向圣上求赐婚,他日待朝姐儿进了府,我还想亲自带朝姐儿的——”
“不用了。”
少女陡然的声音打断了蔡氏余下的话,蔡氏微微有些不豫。
她将话语说到这儿,已是很明白了。
这也算是做出极大的补偿了。
的确,一来,能由皇帝亲自赐婚,是极大的荣誉,不说到时候皇帝会亲自赏下贺礼,便是进了府,也格外抬得起头来,旁人可没谁敢低看的。
二来,蔡氏亲自许诺,等顾砚朝进了府,蔡氏会亲自带顾砚朝,这言下之意便是要教顾砚朝掌家的,只要顾砚朝能掌着一半的府中的权力,便是侧室,那也极有底气。
可如今,蔡氏看着眼前的顾砚朝渐渐捻裙起身,神情竟然变得趋于平静,甚至是淡漠。
少女轻掸了掸裙子上的灰,随即极为谦恭的给傅老太太行了一礼,又转而给蔡氏行了一礼。
就在蔡氏有些愕然时,顾砚朝不再看身旁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只微微颌首,颇有忏悔之意道:“老祖宗,薛夫人,砚朝与世子虽是发乎情,却是止于礼的,从前是砚朝小,不知世子与储三姑娘的缘故,如今既是知道了,砚朝断无从中横插的念头,也绝无为人侧室的念头。”
话语落尽,众人皆怔然,尤其是一旁的薛原,竟有些震惊的偏头看着眼前的少女。
然而少女不再如从前那般羞赧的躲避他的目光,却是定定的目视前方,眸中极为坚定,丝毫不理会他灼灼的眼神。
有些事情,就是这般。
我盼你时,你从未在意,待我心死时,于我而言,你便也不过尔尔了。
傅老太太没有怒意,此时竟分外平静,寂静了片刻,终究眸光一软,转头唏嘘道:“既然如此,今日也不过是个意外,方才也是老婆子乱了方寸了,薛夫人见谅。”
蔡氏是见惯了场面的,如何不明白?
如此更好,眼前两个孩子,看起来并不像是越了男女最后那层界限的,这顾四既然这般拒绝了,她也正好不用舍着老脸去向宫里求恩赐,更不用去想法子给人家成北王府一个解释,也不用去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于顾家,于薛家,无异于两全其美,这样倒好。
天大的事,只要双方肯压下去,那便没事了。
“老夫人言重了,都是原哥儿的疏忽,该是请老夫人见谅才是。”
说到这儿,蔡氏又扫了眼众人,随即试探的看向傅老太太:“只是这事——”
傅老太太自然明白蔡氏的意思,因而当即冷冷的逡巡了一眼。
“薛夫人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从我定国公府的门里传出去,但若定国府外起了流言——”
“老夫人放心。”
蔡氏当即接过话来,颇为和气道:“今日之事,也绝不会从定国公府带出去。”
傅老太太眸中微微划过一丝光亮,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那便好。”
顾家不说,薛家不说,今日这事,便只会烂在落魁坊的院子里,起不到一丝风浪。
事情解决了,蔡氏也松了一口气,随即忙寻了借口起身,傅老太太自然要送。
眼见着人已走到了门口,傅老太太却是顿了脚步,声音却随即压了下来。
“今日起,若再惹出丝毫的事,便去京郊的庄子里住到出阁罢。”
话音落尽,众人自然知道这是在与谁说话,都不由缩了缩脖子。
哪知傅老太太随即转过身来,冷冷扫了一圈,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狠厉。
“今日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若有谁敢吐露半个字,便是将舌头拔了都不够。”
众人一听,当即身子一凛,下人们更是惊的跪在地上,惶恐道:“奴婢不敢。”
第七十五章 撕破脸
事情解决了,礼却不能不全,傅老太太带着众人送走了客人,转身间,眸中却是已然还冷。看都未看三房一眼,便紧抿着怒意,由周嬷嬷搀扶着,一言不发地走了。
如此,四下便寂静了下来。
四房的袁氏见二太太俞氏和三太太秦氏表情都不大好,无一人说话,到底有些尴尬,方才虽忙着招呼客人,但事情她与三嫂也是听到了。
这件事,她此刻便是想缓和,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
“夜深了,今日忙了一天,大嫂,二嫂,三嫂,也早些歇息罢,妹妹便先带着澜姐儿回去了。”
袁氏礼貌地给谢氏,俞氏,秦氏见了礼,谢氏微微点颌,袁氏便朝顾砚龄微微抿唇一笑,这才牵着好奇而想上前蹭顾砚龄手边儿的澜姐儿走入了暮色中。
四周再一次陷入寂静,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无人的死寂。
秦氏咬牙切齿的直戳戳定在俞氏脸上,见俞氏平静自若,不由忍不住胸前强烈的起伏,将手心往死里攥,走到俞氏面前,冷冷地睨了一旁的顾砚锦一眼,也不管大房在旁边,便开始冷眼讥诮。
“从前便想问这句话,不过是看着妯娌的情分便罢了,但如今,我这做弟妹的若不说,只怕是要叫人欺负到家了——”
说到这儿,秦氏唇角划着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冷冷射向俞氏道:“二伯曾说不知你们与我们二房有什么仇,现在我把这句话倒是要送给二伯和二嫂了,不知究竟我们三房是哪里得罪了二房,竟让你们往死里克我们!”
说到最后,秦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俞氏听了,也不急,只平静地看向眼前的秦氏。
“弟妹这句话倒叫人不明白了,莫非,今日这事是我们一手促成的?这话,弟妹还是去好好问问朝姐儿的好,若说与我们二房有关,老太太今日能不气的?”
“二嫂也别拿老太太压我!二嫂只以为我不知,今日若非你捏着那枚玉坠子刻意送到老太太那,能生出这些是非来?”
秦氏定定地剜了俞氏一眼,恨不得扑上去般强忍着怒气道:“既然今日将话说到这儿,那我便送二嫂一句,人总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将别人的路堵死了,那便别怪旁人无路可走,来夺你的路。”
秦氏说到此,骤然冷笑出声,眸光潋滟的一挑眉,声音陡然压低了几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我的朝姐儿已然这般,那二婶便好好护着锦姐儿,这灯下路黑,可万万别走着走着,绊上一跤,她日锦姐儿还不如朝姐儿好,那时候,二嫂便明白,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你——”
俞氏本来今日就吃了一个亏,如今见秦氏这般诅咒顾砚锦,顿生火气。
谁知她话还未说,秦氏便已然剜心般扫了顾砚锦一眼,道:“时日还长,我倒要好好看着,多行不义的人又能有什么好,毕竟,老天可是长了眼的,也不怕哪日霹下雷来——”
俞氏听着脸色骤然一白,手中的丝帕不由紧了一下,秦氏见此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声,这才转而礼貌地给谢氏点颌,算是应礼。
顾砚龄随之微微欠身,秦氏便已然转身而去。
“走吧。”
谢氏淡淡睨了二房一眼,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丝毫未有理会二房的意思。
倒也是,左右如今二房与大房,三房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再如以前一般,未免太假了些。
谢氏从俞氏身旁擦身而过,将身旁的两人视如尘埃。
俞氏眉头几不可察的一蹙,随之便转身欲从另一个方向走,顾砚锦自然跟了上去。
谁知刚踏出一步,一个高挑而清丽的身子却定在了顾砚锦前面,挡住了去路。
俞氏和顾砚锦都神情一顿,抬起头来,却见顾砚龄原本背着的身子转了过来,眸光闪耀如星辰一般,唇角亲切的笑意让人恍若还是曾经。
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