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得心一沉,阮嬷嬷却是分外平静,只管应了声,俞氏正想说什么,却见傅老太太陡然将冰冷的目光射向自己,随即不带一丝温度道:“既然连两个姐儿都管教不好,又怎么能管的了整个定国府?你们俩也不用帮着管中馈了,回去也好好反省反省罢。”
俞氏和秦氏心一凉,只觉得半个魂儿都被抽去了,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竟是转眼就要没了?
“老大媳妇儿。”
傅老太太此刻看也不想多看二房三房一眼,转而对着谢氏道:“如今瞧着你身子比以前好些了,日后中馈之事便先交于你了,平日里的小事便让周嬷嬷给你帮衬着,无需太过劳累。”
傅老太太话说到这份上,谢氏不好抹了老太太的面子,自然是扶着墨兰起身,恭敬地回了句“是”。
秦氏倒还好,俞氏此刻看着谢氏高挑的身形,淡然的姿态,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正朝上窜,两个手越攥越紧。
执掌中馈这些年,她一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人人服她,人人敬她,眼看着这些都真真正正属于她了。
转眼这些却全都轻轻松松落到了谢氏手中,让她生生给谢氏做了嫁衣裳,她如何甘心!
“阿九,你也起来吧。”
傅老太太看到自始至终跪在那,一言不发的长孙女,究竟开了口,毕竟从方才顾砚朝的只字片语中,看得出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相反,从随从的丫头那她也听到了,这个孙女自始至终都是在提点顾砚朝两姊妹,事后还帮衬着在言语间弥补那些个过错,将事情也算是大事化小了。
说起来,也是为她们挣了几分脸面回来。
顾砚龄自然知道傅老太太此时在想什么,因而也不做作,只从善如流的起身,然后理平湘裙,状似无意地扫了眼顾砚锦看似委屈而让人怜惜的侧影,唇尾几不可察的一扬,什么话也未再说。
恶人自有恶人磨,眼前这情景是将这句话诠释的淋漓尽致了。
第五十四章 俞氏的试探(今日开始双更)
待两个姐儿哭哭啼啼的被劝了出去,送去了祠堂,俞氏和秦氏只觉得肝儿都疼了,好好培养起来的两个姑娘,原想着这次能去成北王府多见见人,也是好事,却未想到竟出了这档子事儿来。
秦氏这会咬着牙,愣是憋着一肚子气,自个儿的姑娘她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却叫二房的顾砚锦给推进了河里,还妄生出这些事端来,偏生她还得塞着尾巴做人,一点火气都发不得。
秦氏死死恨着对面的俞氏,要不是还残存着最后一点理性,她现在恨不得起身来跟俞氏闹一顿好的。
如今的二房,当真是要克死了她们三房了!
俞氏如何感觉不到秦氏那恨不得吃人扒骨的眼神,可眼下她才是觉得烦闷的不打一处来,顾砚朝那个没脑子的丫头上次已是给她惹了一生骚,现在竟又疯狗一样朝着锦姐儿扑。
推她顾砚朝入水?
俞氏只觉得笑话,锦姐儿的心性她是了解的,就以顾砚朝那愚蠢的模样,锦姐儿压根儿就不屑亲自动手,就算真动了心思,他们二房唯一看得上的也就一个大房而已,她三房算个什么东西?
“好了,都给我回去吧,没得看得人心烦。”
傅老太太恼火的按了按太阳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只觉得再留下来,都忍不住自个儿那年轻时候的爆脾气了。
眼见着傅老太太走了,谢氏也平淡地起身,顾砚龄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扶住了谢氏,二人刚走出宁德院,便听得身后有人疾步追来。
“大嫂,阿九——”
听到动静,谢氏顿了步子,顾砚龄顺着穿堂下微弱昏黄的灯火看向谢氏,只见谢氏嘴角微微一沉,眸中闪过一丝冷凛,但也只是一瞬,谢氏的眸中又回之从前的平静,淡然,就像是永远也点不起半点波动的一汪春池。
顾砚龄随着谢氏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子,便瞧着俞氏扶着皎月的手赶了上来,许是追的急,鬓边的发丝也微微吹散了些,零零散散的浮在耳畔。
此刻俞氏静静伫立在灯下,轻轻的喘着气,略显清瘦的身形和带着几分忧色的眸子,都让人不由心生几分恻隐之心。
恍然间,好像眼前的也不过是个心念儿女的母亲罢了。
谢氏平静无波的看着眼前用手攥住前襟微微平息的俞氏,顾砚龄微微欠身,也仿佛入定一般,平静的站在谢氏身侧,周围的婆子丫头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有穿堂的微风冷冷灌过,伴随着衣袂窸窣的声音。
“大嫂。”
俞氏分外真诚的给谢氏行了一礼,谢氏微微点颌,也算是回应了,俞氏这才转头看着顾砚龄,斟酌了半刻,终究诚恳的看着顾砚龄,语中喑哑而艰涩道:“阿九,今日——”
俞氏犹疑了片刻,终究咬牙道:“今日在成北王府的事,二婶实在担忧,偏生又不在你三妹身侧,三婶如今也只得问你,今日王府中,你三妹与四妹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三妹当真——推了朝姐儿?”
俞氏艰难的挤出最后一句话,却是语中哽咽,竟有些泫然欲泣,顾砚龄垂下眼眸,将眸底的寒意掩去,再抬眼时,灯下的少女也是一脸为难的模样,随之又禁不住小心翼翼看了眼身旁的丫头婆子。
俞氏当下会意,微微侧首对身旁的皎月使了眼色,皎月当即领悟地带着周围的丫头向后退了好几步。
当俞氏再眼神灼灼,满眼期冀的看着顾砚龄时,好像她这个长辈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顾砚龄这个晚辈的身上。
顾砚龄绞了绞手中的帕子,终究手中紧紧一捏,压低了声音徐徐道:“二婶,阿九也不瞒您,其实,当时场景混乱,阿九上前去拉四妹时,也被甩开了老远,阿九担心事态严重,毁了府中众姐妹的声誉,便转而去拉褚姑娘,谁知道就在阿九刚上前去时,身前的三妹妹便——”
顾砚龄顿了半晌,终究无奈又艰涩道:“突然扑向四妹妹,在众人眼中,四妹妹因着承不住力,倒在了褚姑娘身上,这才双双落了池子。”
听了顾砚龄的话,俞氏脑子一轰,只觉得事情已无转圜之地,很明显,锦姐儿是当着众人的面莫名扑向了顾砚朝,而顾砚朝这才将储怡宁一起带进了池子。
锦姐儿说是因为裙子绊了脚,顾砚朝却是当着众人说锦姐儿是故意为之,而偏生锦姐儿没有半个证人,半点证据证明自己所说,只能靠一张嘴。
可以着三房无理也能搅三分的浑劲儿,锦姐儿一张嘴又怎么敌得过?
现在连顾砚龄这个唯一指望得上的证人,也是稀里糊涂,没看清原委,她还能怎么办。
“二婶。”
少女恬静的声音唤回了俞氏焦头烂额的思绪,随之少女若有似乎的唏嘘与无奈随风逝去,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阿九方才原本想为三妹妹说情,可当时的情形,连阿九也是云里雾里,拿不出半点证据来。”
少女说完,扬起头,好看的眉目为难的轻蹙。
“可四妹妹的脾性,您也是知道的,府中上下皆知姊妹之间,阿九与三妹妹关系最好,若阿九当时替三妹妹说了话,只怕四妹妹会闹得更厉害,到时候若说我有心包庇也罢了,可若反倒让四妹妹攥住,对三妹妹只怕是更不利,所以——”
少女语声一顿,满怀歉意的朝俞氏蹲了一礼,这才诚然道:“还望二婶体谅。”
听了顾砚龄这一番满怀诚恳的话,俞氏又如何能不明白,顾砚龄方才的话的确没有错,那顾砚朝方才俨然疯了一般,只怕是来一个攀一个,来两个咬一双,不拖个下水的是誓不罢休的。
若是顾砚龄贸然求情,让顾砚朝反咬一口,只怕反显得锦姐儿心虚,合着顾砚龄说假话,那原本云里雾里的事,只怕真的就板上钉钉了,那到时候她们当真是有苦也说不出了。
俞氏眉目一软,分明担忧的紧,却还轻言安慰眼前的少女道:“你与锦姐儿的情谊是打小的,二婶如何不知道。这一次,是锦姐儿一时不慎了——”
“不过阿九相信,三妹绝非故意。”
少女坚定的语气让俞氏微微一顿,随即携着几分苦涩的笑意,语气沙哑道:“是啊,二婶也信,锦姐儿一向温善,我一手带大的女儿,我这个做母亲的又如何能不清楚——”
话语说着说着,便软了,俞氏不由眼眶一红,滚出泪来,急忙拿丝帕拭了,整理了神色,颇为歉意而又和善的看着顾砚龄道:“此次的事,我也听随从的丫头说了,朝姐儿当着王府众夫人说锦姐儿推她时,多亏你从旁说和,缓和了气氛,也替锦姐儿解了围,二婶代你三妹妹谢你。”
话音一落,俞氏竟蹲身就朝着顾砚龄要下礼,顾砚龄佯装惊讶,忙上前扶起俞氏急急道:“二婶这是做什么,三妹妹的为人阿九自然清楚,这原是应该的,三婶莫折煞阿九了。”
原本一旁淡然不作声的谢氏见此,这才给身旁的墨兰使了眼色,墨兰领悟地上前帮着顾砚龄将俞氏劝说着扶起来。
俞氏见此,无意看了眼谢氏,又垂下眼眸,颇为亏欠道:“大嫂,实不相瞒,自上次李氏与——”
俞氏语中一顿,终究没把“周川”这两个词说出口,只得艰难道:“那件事,弟妹一直想向大伯,大嫂和钰哥儿请罪,赔礼,只是弟妹实在觉得无颜面对大嫂,今日锦姐儿反倒还承了阿九的帮助,弟妹已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此向大嫂赔罪,还望大嫂宽宏大量,原谅弟妹一时不察的疏忽。”
这一次,俞氏不仅仅是蹲礼,竟是直直地跪了下去,谢氏眉也未抬,居高临下的生生受了俞氏这一礼。
府中上下皆知钰哥儿是谢氏的命根子,李氏与周川的事于谢氏而言,如鲠在喉,如今俞氏这一礼,是再理所应当不过了。
静谧之下,谢氏眸色轻垂,看着眼下诚恳的身影,不由升起几分冷意,然而下一刻,谢氏却是弯了腰,亲自扶了俞氏起身,语中多了几分妯娌之间的关怀道:“弟妹言重了,那件事也是李氏颇为不自重,既然是奴才之间的事,便不该牵连主子,弟妹与二弟待阿九姐弟自小便好,我又如何不知道,此事过去便过去了,弟妹也莫要再多顾虑了。”
俞氏听了,微微抬头,颇为动容,那泪水更是禁不住滚了下来,谢氏当即对俞氏的皎月道:“还不快扶二太太起来,地下凉,怎么禁得起。”
皎月当即上前使了力,谢氏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反倒有几分作秀,因而俞氏也不再推却,颤颤巍巍由着皎月扶起身来。
谢氏扫了眼退在远处的奴才,复又转眸看向俞氏道:“这穿堂风大,弟妹也回去歇息吧,至于锦姐儿——锦姐儿是个柔善的丫头,待老太太气消了,从旁劝解几句,想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弟妹也莫太过忧心,反倒损了身子。”
不知是因身子不舒服,还是太过忧伤,俞氏半个身子都要倚在皎月身上,此时听了谢氏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眼眶微红地点了点头,语中哽咽道:“多谢大嫂。”
谢氏点了点头,随即道:“那我们便先回静华院了,弟妹也早些回去。”
俞氏点了点头,谢氏微微低颌,随即转身便背向俞氏,挺直了身子,扶着墨兰的手朝反方向走。
当顾砚龄跟上去时,几不可觉的扫了眼谢氏,却是从谢氏平静的面色中看到了那抹转冷的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
第五十五章 作妖
“难为太太了。”
眼看着谢氏一行已转过回廊转角,皎月当即弯腰小心地替俞氏轻拂裙上的灰尘,将声音也压低了几分,语中多了几分不甘。
“太太与大太太在府中原是一样的,哪里需要您这一礼。”
俞氏一双漂亮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大房消失的地方,听到皎月的话,眸色微微一动,在月光下倒更显得几分顾盼生辉。随即唇角轻咧,语中喃喃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说罢,俞氏将手搭在皎月手背上,随即懒怠地转眸道:“回吧。”
若忍不得常人不能忍,又如何经得起常人所经历不到的荣耀?忍了这么些年,这些又算得什么。
醅碧,绛朱随着顾砚龄送谢氏回了静华院,因谢氏要问些话,因而顾砚龄便也在静华院坐下了。
而此刻的琉璃院早已笼罩在暮色中,屋外的丫头们都规矩地守着,屋内此刻只留有落葵,和落红二人。
落葵盘着腿坐在窗下,头微微偏着,正认真地打着一枚攒珠的梅花络子,案上的烛火隔着灯罩隐隐印在落葵姣好的侧颜上,倒显得格外恬静。
落红坐在对面看的不由愣了神,自打上一次在园子里挨了罚,从前高傲不可一世的落葵姐姐似乎消失了一般,如今的落葵姐姐作为姑娘身边的大丫头,不仅没有半分自恃的模样,反倒越发体贴她们下面的丫头了,时不时给她们分一些吃食,首饰,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亲和了许多。
恍然间,只觉得落葵姐姐亲切的越发像醅碧姐姐了。如今这般也好,上面的两个姐姐性子好,她们的日子也就更好过了。
到底年纪尚小,就这般思量着,落红便越发觉得有些无趣了,因而自个儿编着花绳玩开了,可也就新鲜了一阵,便觉得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