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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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姝- 第2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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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冯唯退回去时,萧衍已然伸手打开那几张纸,却正是徐太医亲手写下的罪状,对于这上面所述,他毫不意外。
自徐太医那条命从他手里逃脱时,他便在等着这一刻了。
“儿臣有罪。”
听到这毫不解释的直言,就连建恒帝也顺而看过去,那张与自己极为肖像的脸上,此刻只有无尽的沉默,指尖紧紧将那几页纸捏住,下一刻,案前的身影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你就不想解释。”
虽是问话,可从建恒帝说来,却是丝毫没有问的语气。
案下的萧衍闻言脊背仍旧挺直,唯独头垂了下去,容颜落在阴影中,看不出神情。
“儿臣——无话可说。”
案下的声音低沉而哽咽,似是有千言万语,却是再也无法脱口。
这一刻,建恒帝静静看着案下跪着的人,周围似乎更寂静了许多,而这一眼,久的让众人都不由有些惶恐和压抑。
直到耳边静的几乎能恍然听到“嗡嗡——”的耳鸣声时,建恒帝终于收回了沉然的目光,而案下之人,仍旧埋首跪在那儿,纹丝不动。
“你明知,罪妇王氏以药物加害于你,却是沉默包庇,将朕,将天下人都蒙在其中,你可曾想过,一旦这些药深及肺腑,你连而立之年都熬不过?”
听到建恒帝语中携着的气势,还有那隐忍的怒意,众人都不由低下头去,唯独跪在那儿的萧衍似乎欲抬头,却是在刚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时,又默然低下,沉默了许久,才语中异样而喑哑道:“因为,那是儿臣的母亲。”
说到此,跪在案下的那个身影紧紧一捏拳,随即鼓起莫大的勇气般,颤抖着抬起头来,背脊绷成了一条直线,只见那双眸子微微泛红,却始终将泪意掩在眸底。
建恒帝闻言眸中微冷,掌心紧紧扣在温热的茶盏之上,拇指摩挲间漠然出声道:“那向王氏下毒一事,也是你指使的。”
话音落下,下面的人没有回答,只沉默了许久,那低沉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却是毫不迟疑。
“只有一个疯子,才有可能在他日,保住性命。”
他日?那个他日自然指的是日后东宫执掌天下的那一日,建恒帝又如何听不明白。
“愚孝!”
话音方落,建恒帝便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掷下,顿时在地上炸开,发出了清脆而刺耳的声音。
“你只记得那罪妇是你的母亲,可曾记得朕还是你的父亲?”
看着案下的人身形一僵,建恒帝的眸中冰冷而噙着失望,漠然指道:“朕原以为你与萧康那个逆子不同,如今看来,你与他一样,妄为朕的儿子。”
为了一个女人失了判断,就连狠也狠的不够彻底。
“退下。”
在建恒帝冷漠没有一丝温度的吩咐下,跪在案下的人终于抬起头来,脸色颓然,眸底夹杂着绝望,愧疚,还有太多看不清的东西。
“儿臣,告退。”
座下的人深深叩拜下去,语中虽隐忍着哽咽,却还是能听出细微的异样来,下一刻便见那个身影艰难地爬起身来,躬着身子卑微地朝外退时,却在将出之时,默然顿下了步子。
“望父皇保重身子。”
话音落下,人已不在。
这一刻,殿内落下了平静,建恒帝撑着额,看着案上那盏烛火,竟是生出几分落寞来。
是不是这一生杀戮太多,就连老天,也不肯给他一个天伦之乐。
人一旦过了五十,即便如他,也是风烛残年的年纪了。
半身一人入土,
这日子,又能再过多久。
万岁,
哧——
谁又能真的活到万岁。
烛火的跳耀下,昏黄的光芒落在建恒帝的脸上,忽明忽暗,这一刻,建恒帝似乎真的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堆积重叠在一起,连那双慑人的眸子也难逃岁月与风霜的摧残。
人老了,就越发厌倦了。
……
一切都如意料之中,御门听政之时,言官们皆群情激昂,一副誓把皇子拉下马的架势,当朝齐齐跪在地上,痛斥王氏一族的恶行,更为洛王萧衍的所作所为而痛心。
“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洛王殿下之事,虽未如王氏那般,却也有欺君之嫌,还请陛下降旨,做出惩戒,以安民心。”
“陛下,大兴律法,皇子成年便当立即前往封地,无诏令不得私自回京,如今洛王殿下已然二十有五,从前是因病而留在京中修养,如今既是无病,便应当依按律而行,不得再推脱。”
只见一朝臣在大殿上慷慨陈词,说到此处,更是痛心疾首的提醒道:“正因为洛王殿下长留京城,才给了当初庶人王氏以动摇过本的心思,犯下如此滔天的罪行,还望陛下明察。”
“恳请陛下降旨,请洛王殿下前往安平就封,无诏令不得返京!”
“恳请陛下降旨——”
眼看着殿下跪请的百官,建恒帝极为平静,没有丝毫的怒意,只默然在众臣身上逡巡一眼,对于这样一幕他毫不意外。
过了许久,直至殿内没有一丝声音之时,建恒帝终于沉然出声道:“下旨,命洛王萧衍即刻出京,前往安平就封,不得延误。”
这一刻,顿时迎来朝堂之上山呼万岁之声。
安平,因着与南边蛮人交界,也是大兴最不安宁之地,自古以来,即便是再不受帝宠的皇子,也不至于被分封到那般危险之地,而洛王此去,便是被彻底抛出京城这个朝政中心,成为一个连命能否保住,都是一个未知数的可怜之人罢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灯如昼
在言官和那些极力撇清关系的朝臣的力谏下,萧衍离京去往封地安平的日子就那样简单而毫无仪式感的定了下来,正月十六,年后开朝的第一天,注定了连这最后一次的御门听政,也都无缘了。
热闹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随着雪渐渐停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便这样如期而至,如同好的开头总要一个好的结尾以作点睛之笔,元宵节一日,甚至比除夕更为热闹繁华。
因着当今东宫的第一个皇孙即将落地,这一喜事似乎顿时冲淡了洛王被贬安平的不幸,就连皇帝也是极为高兴地命令今岁的元宵节定要普天同庆。
只见元宵节的清晨,薄雾还未褪去,夜色仍旧笼罩之时,内侍们便已经着手悬挂红灯彩绸,将这整座皇城都装饰的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温暖与人气。
待到入夜之时,每一座城墙之上都亮起了一盏又一盏连成线的大红流苏绸灯,直直地悬空而下,延伸到城墙之下,放眼而去,无论是城外还是城内,皇家还是百姓家,皆高悬彩灯,让一团又一团温柔而斑斓的光晕照亮了整个京陵。
此刻在京陵最为热闹的朱雀街上,更是车水流龙,只见处处商贩酒馆皆挑了各色的花灯在门口处,一条路无尽延伸下去,有龙灯、纱灯、花蓝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蘑菇灯,或绘山水,或绘花鸟,或绘鱼虫,或绘仕女美人,每一盏都精致而绚丽,将那温暖而美丽的光晕落在地上,披洒在每一个赏灯路人的身上。
在这其中,有一辆低调却不失身份的马车正在拥挤的人群中缓缓行驶,在这马车之旁陪侍着几个年轻的妙龄女儿,而最惹人眼的,便是车前那面容冷峻,却是五官如画的男子,让人有心一睹,欲上前攀谈,却又为那漠然的气质怯退。
行到最为热闹之地时,总角的小儿小丫头们穿着簇新的衣服,手中捏着红艳欲滴的糖葫芦,还有那一个个逼真的糖人儿,一边去舔着,一边扬嘴哈哈的说笑着,那眼里似乎只剩下快乐和幸福。
许是这笑声打动了马车内的人,只见那车帘稍稍掀开了一条小口,微风吹拂间,携着初桃花香的微风探头而过,将那车帘顿时吹的更高了些,而在那车帘之后露出的,却是一位韶龄正盛,容貌秀丽的少女,相比于那车前的男子,少女的眸光灵动了许多,若男子是那永远沉沉的夜色,少女便该是夜幕中一闪而过,却又闪烁发亮的星辰。
那少女打扮的得体娇俏,看起来便知是官宦贵族家的姑娘,此刻抬眸间,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那男子的身上,那一刹那间,便见那少女犹如红樱一般的唇瓣勾起毫不掩饰的笑意,眸中更是比方才更多了几分生动,仿佛一道春风拂过碧绿如玉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浅浅的涟漪。
让那偶得一瞥的路人,都不由痴了几分。
“车外人多眼杂,郡主还是将车帘放下好些。”
绮阳郡主闻言微微一愣,转眸间,便见行在前面的韩振转过头来,话语虽低,但却是难掩恭敬,几乎是本能地,她的手中轻轻一松,那印花的车帘顿时落下,将车外的世界隔绝开来,而在那一瞬,她却是惊然地看到韩振转眸冷冽地射向那几个痴痴看向他的年轻小公子。
“噗哧——”
几乎是同时,绮阳笑出声来。
韩振方漠然收回目光,便听得耳畔再一次响起掀帘的声音,在他本能转头时,便看到这一次少女不再是矜持地只掀开一条缝儿,而是双手俏皮的撑在车框上,眸中如飞鸿掠过般灵动的让人一时忘了移开眼。
“皇爷爷让你陪我出宫赏花灯,委屈你了。”
听到这句没有来头的话,韩振微微难掩恭谨地低颌,随即出声道:“卑职不敢,保护郡主的安全是卑职与锦衣卫的职责。”
话音方落下,韩振的耳畔便再一次浮起少女的反问声,仿佛玉锤轻击玉盘,令人心弦微颤。
“只是职责?”
抬头间,少女眸中熠熠的光芒携着狡黠的笑意,让一向冷漠淡然的韩振竟也是愣的忘了回话。
看着眼前难得发愣的人,绮阳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几分,转眸间,车窗外,便是夜灯如昼的花市,道路两旁的老树上挂满了花灯彩绸,恍然间当真是火树银花的一幕。
“陪我下去走走罢。”
少女好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韩振方抬头,看到少女眼底微微的等待,正要开口,便听得前面的丫头出声。
“郡主,韩大人,前面的人太多,只怕是行不过去了。”
话音方落,少女的眸中便星星闪闪的看着韩振。
“那便请郡主移步下车,由卑职护送罢。”
眼见着车外的男子微微低首却是丝毫不显卑微的样子绮阳唇角兴然挑起道:“好。”
话音一落,便听得车帘被掀起,身旁的侍女连忙上前伸手,少女纤手轻搭,提着裙尾小心翼翼走了下去。
当韩振却绮阳一步行在身旁时,便见周围的两名侍女默然朝后退了几步,转眼间,仿佛只余他二人一般。
即便知道这人群中还有许多锦衣卫在暗中跟随,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独处”,韩振的一颗心还是不由一动,一时间,竟发觉自己有几分难以抑制的局促。
“与我一起,你就这般不自在?还是——”
身旁的少女陡然顿下步子,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道:“与我在一起你很不喜欢?”
“不是——”
当那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本能地响起时,韩振不由也顿住了,看着眼前少女促狭的笑意,他才发现,方才自己竟是毫不犹豫,甚至带着几分急于辩白的将话脱口。
“呀,烟花——”
绮阳仿佛没看到韩振的异样般,唇角浮笑地看向远处石桥之上的烟花,抬手指道:“我们去那边吧。”
话音一落,未等身旁的人答话,绮阳便率先朝过走去,回过神来的韩振看到少女那俏皮的背影,当即跟了上去,仿佛生怕少女会被淹没在人群中,消失在他眼前一般,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几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天灯
石桥之上河风轻拂,携着冰冷的水汽贴在肌肤之上,喧闹的人声之中,烟花炸开,洒落在夜空中的“噼里啪啦——”之声格外响亮,两岸的花灯之影如纱一般铺撒在水面上,被一圈一圈的涟漪轻轻摇碎。
烟花绚丽的光芒笼罩而下,耳畔众人的欢笑声未落,侧首间,绮阳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侧脸,与平日里的冷峻不同,此刻在这温柔而美丽的光影下,似乎温暖了许多。
“记得,你我也曾在这样的元宵节上遇到过。”
韩振闻言转头,便看到少女勾起的唇角,满怀笑意道:“可是相似?”
“那里在放天灯,你陪我也放一盏罢。”
绮阳看向桥那方一盏又一盏升入夜空的薄纱天灯,渐行渐远,仿佛一颗又一颗的星辰,点缀着这墨蓝的夜色。
说罢,绮阳透过人群眸中带着狡黠地看了一眼守在桥下的宫女,下一刻便唇边浮笑,转而悄声道:“走。”
几乎是同时,韩振便感觉到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拉住了自己,在他微微一怔,方顺着看下去时,眼前的少女便已然拉着自己悄然下桥,融入了喧闹而密集的人群之中。
就在此时,夜空之中升起一道极为乍眼的光亮,下一刻便砰然一声炸开了无数道靓丽夺目的光芒,仿佛一朵极致盛开的花,那斑斓的光芒落在每一个人惊叹的脸上,让周围的一切都停滞了一般,而下一刻,便是更为如潮的赞叹声。
原本被这烟火迷住的侍女们方低下头,便发现方才还立在桥上的两个人就这般不见了,当即眸中一惊,连忙出声道:“主子,主子——”
当绮阳拉着,提着裙尾一路小跑而下,走进放天灯的人群中,顿时累极了般,微微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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