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震惊之后不由对那二人生出几分后怕,转眼看去,只见那二人手执佩刀,殷红的血液沿着那冰冷而雪亮的刀刃一路滑下,凝成血珠,落在地上。
他们却似是毫不在意,只是居高临下的站在那两具冰冷的尸体旁,漠然对他们道:“走。”
就在他们木然回过神时,那有些发软的腿方迈出几步,便听到耳边渐渐响起了动地一般的脚步声,还有那催命一般的刀剑碰撞声。
终究是晚了,即便那二人出手极快,却还是引来了在周围巡查的兵役。
只见得提灯的光芒渐渐凝聚,仿佛变成了一条火龙,重重将他们包围起来,两相静默间,为首的兵役当即拔刀,语中满是厉然的杀意。
“胆敢劫狱者,杀无赦!”
听得此话,其身后的兵役顿时士气更振,而那些百姓虽都是正值壮年,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退却间,脸色惨白,嘴唇翕合却是说不出话来。
仿佛,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哧——”
就在此时,在这火光逼人之下,那二人却是分外从容,似乎根本未将眼前这些兵役放入眼中一般。
其中一人更是于默然间冷笑出声,下一刻,语中满是轻蔑道:“要想要我们的命,也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话音一落,二人捏着刀柄的手凛冽一转,捏的更紧了些,就在身后的百姓怔然间,便见对面的兵役俨然被这句话触怒了般,顿时杀声震天的冲了过来。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十几个冷沉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跃下来,犹如鬼魅一般,月光之下,只见他们默然立在那些吴江百姓之前,齐齐拔出手中的剑,那一刻,仿佛数道寒光逼人的闪出。
就在那些兵役一时未反应过来时,便见那二人也接过同伴扔过来的佩剑,俨然成对峙之势。
此刻的夜似乎渐渐冰冷,而下一刻,刀剑碰撞的“叮当——”就这般响彻夜空。
只见那二人的同伴虽只有十几人,可那敏捷的身手却是凛冽如风驰,雪光般的剑花翻飞间,招招致命,即便是划破对方的喉管,贯穿敌人的胸膛,也未让他们有丝毫地停顿。
随着一个又一个人应声倒地,浓烈到几乎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冲天而起。这一刻,似乎在这样的夜色中,也染上了一片血红。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都死在那些黑衣人的剑下,后面的兵役渐渐犹豫了,慌乱间,便能看到他们在一点一点的后退,就连拿刀的手也在发软了。
久留在杭州府这般惬意安然的地方,他们何曾见过这般不要命的场面,虽说是朝廷的兵,领的是朝廷的俸禄,可他们那双拿刀的手更惯于抹牌,摸一摸杏花巷里那些清妓的柔荑。
当他们看到眼前的场景,早已经禁不住地胆寒了。
原本想着以多胜少的优势,收拾眼前这些人自不在话下,可眼前的这十几人,却似是为了杀戮和嗜血而生的一般。
此刻他们凛然站在对面,饶是猩红而粘稠的血液溅了他们满脸,却没有一丝一毫是属于他们的,就如那一头头威风凛凛的野兽,一双眸子早已杀红,那周身冷然如冰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易侵犯半分。
而在他们的脚下,躺着无数渐渐冰冷的尸体,显得诡异而可怖。
“上,都他妈的给我上——”
看到身后的手下都朝后退,那为首之人怒然咆哮,却是不起分毫的作用。
而眼前那些人,就如地狱里索命的鬼官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刁民在他们的身后,无一人敢上前要了他们的命。
就在这冷然僵持之时,星星点点的灯火从远及近,渐渐汇聚在院外,当两行带刀的官兵肃然走进来,那为首的兵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而下一刻,便见到一人着官服,满脸厉色的走了进来。
那为首之人见了,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急忙上前道:“臬台大人——”
“废物!”
谁知刚近身,人都还未站稳,那人便被褚臬台打了一个趔趄,捂着左脸,不敢吱唔出声来。
众人惊得噤声不语,只见那褚臬台怒然扫了一眼眼前狼狈的惨状,更是火不打一处来,指着斥责道:“就这么几个人,你们也给我拿不下,我要你们做什么!”
众人闻言都不敢说话,那被打之人嘴唇动了动,终究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臬台大人您不知,那几人就跟不要命的一样——”
“不要命?”
那褚臬台一声反问,随即冷笑看了眼对面沉沉如山的身影道:“那就让我见识见识。”
“弓箭准备!”
话音一落,只见竟有弓箭手齐刷刷上前来,一手捏弓,一手搭箭,动作整齐划一。
这一刻,似乎连空气都渐渐凝结成冰,只要一声令下,便是另一番惨烈的场面。
第三百八十九章 逆转
就像是弓弦被拉到极致,陡然间,弓弦“嘣——”的一声断裂,只听得一个怒然满带杀意的声音冰冷的响起,重重砸在地上,让人的神经为之一凛。
“放箭——”
就在在场的吴江县百姓脸色灰败,等待着迎接生命的最后一刻时,另一个冷冽如寒冰的声音同时响起,虽从远而来,却是掷地有声,更为震撼。
“锦衣卫韩振在此,谁敢妄动!”
话音一落,原本即将要飞出去的利箭似乎顿时被凝结一般,只见在场的人皆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转而看去,举手间更是多了几分胆寒。
锦衣卫指挥使韩振这个名号,放眼整个大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怕便是街头巷尾的妇人和孩童闻之都会噤声不敢言语。
毕竟,这位指挥使不仅是执掌锦衣卫的天子亲信,更是未来能承袭爵位,成为手持“丹书铁券”的大兴唯一异姓王。
而他素日里杀伐决断的行事作风,也从来不负那“冷面阎王”的称号,敢得罪他的人,还从来未见过。
眼前的场面似乎一瞬间被停滞了下来,随着马蹄声渐渐靠近,只见一个挺拔而冷冽的身影高坐马上,逆光而来,在他的身后,同样整齐的行着身穿黑衣的男子。数十匹马的铁蹄榻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可怖的声音,这一刻,眼前重重的身影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来一般,只这气势,便已敌得上这些泡在富贵温柔乡里的臬台衙门兵。
眼看着来人渐行渐近,当提灯的光芒氤氲在一起,照耀而去,落在这些身影之上,一看清为首之人的模样,就连满脸杀意的臬台储胤也不由脚下一晃,渐渐泛白的嘴唇微微颤抖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周身的空气渐渐冷凝,座下的宝马似乎不耐这般的寂静,脚下轻踏间,不由打了个响鼻,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为白雾,渐渐消散。
坐在马上的韩振神情漠然看不出什么来,可那眸中的不容反抗却是足以震慑众人,只见他悠然地拉了拉缰绳,随意地环扫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储胤的身上。
“若是放下兵器,尚还有活命的余地,若是不放,那便是要造反了。”
韩振的声音低沉,却让在场的人都不由手中一颤,犹豫间,都不由地彼此看一眼,下一刻,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都渐渐放下手来,手中的兵器似乎随时都会被他们抛之低下。
于他们而言,无论是储胤还是韩振,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可两相权衡下,若是违背储胤的命令,他们尚且还有一命,可若是违背了韩振的命令,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储胤看到周围手下神情的松动,当即怒火中烧,他很清楚,今日一旦让韩振带走这些流民,那他的仕途便真的是走到尽头了。想到此,他的心陡然一沉,双拳猛地一攥。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
锦衣卫如何?义王府又如何?如今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即便是死了,他也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搪塞。
“胡言乱语!”
陡然扬起的怒喝之声让众人为之一愣,不由将目光移向储胤,只见他毫无畏惧地指向马上之人道:“锦衣卫指挥使韩大人早已半月前离开杭州,前往苏州府,你竟敢冒充朝廷钦差,其罪当诛!”
话音一落,在众人都云里雾里,一时不知究竟谁真谁假时,便见储胤已然怒到极致般,转身从手下手中一把夺过弓箭,搭弓上弦,只听得“咻——”的一声,那一只羽箭便如疾驰的闪电一般,直直朝那高坐马上之人飞去。
就在众人神经不由紧绷,目光随着那支箭看去时,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瞳孔一扩,仿佛做梦一般。
储胤从前也曾在军中任职,上过疆场,无论是速度还是臂力,自然都异于常人,若无意外,只这一箭,不论换成在场的任何人,只怕都早死在马下。
可让在场人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那马上之人却是在储胤出手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取过马上挎好的弓箭,二人几乎同时将箭放出,而当那两只厉然的箭矢相遇之时,那人的羽箭却是足足贯穿了储胤的羽箭,直直朝他飞去。
许是速度太快,又或是储胤从未这般输过,只见他一时白着脸愣在那儿,那箭矢急速地飞过去,几乎能听到轻微的声音下,那箭矢划过储胤的耳垂,“嘣——”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发出震颤的余音。
而下一刻,储胤的耳垂顿时殷红蔓延,那血水渐渐凝成血珠,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肩上,红成一片。
“不可能,不可能——”
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臬台大人此刻脸色灰败地站在原地,嘴唇翕合间,只呐呐念着这三个字,在场的人都震惊了,俨然如看神祗一般,转而看向那个逆光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人。
“我北镇抚司的箭,从不是旁人能比的。”
男子的话音冷冽而不可一世,可即便如此,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出声嘲讽。
因为只刚刚那一箭,便足以说明一切。
几乎是同时,臬台衙门的兵面面相觑间,都不由手中一松,将那从不敢轻易离身的佩刀扔到了地上,随着一声又一声响起,储胤脚步一颤,在亲随扶住他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大势已去了。
“我等皆是听命于臬台大人,求韩指挥使恕罪,饶了我等性命——”
眼看着身边的下属一个又一个的跪下去,卑微而胆寒地乞求着那个马上的人,储胤眼一翻,险些未倒下去。
而就在这时,那数十个被抓来的吴江县百姓也都明白过来,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是能救他们的。因而他们丝毫不再犹豫,当即冲上前去,直直跪在韩振的马下,将头深深叩在地上乞求道:“钦差大人,求您救救咱们吴江县的百姓吧,吴江大堤决口,沿堤的房屋农田尽数淹没,数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可官府却无人来管,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无可奈何只能来杭州府讨生活,却是被官府以寻衅滋事为名抓进牢中,如此行事,天理何在?求钦差大人为我们作主——”
话音落尽,眼前这些憨实的百姓皆叩头不起,仿佛于生命的尽头抓住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可能般,既忐忑又怀着几分期冀。
第三百九十章 杀机再起
“总督大人到——”
“巡抚大人到——”
就在此时,门外的宣喝声陡然响起,只见重重的官兵将此处严密包围,而那官兵手中的火把足以照亮整个夜空,泛出微微的火光来。就在两队官兵列队而入,将在场所有人围在其中时,一身官服的浙直总督赵文靖,浙江巡抚江诚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当看到高坐马上的锦衣卫时,赵文靖眸中微微一眯,敢在一府臬司衙门中骑马佩刀的,只怕这韩振也是第一人了。
可他却是很明白,锦衣卫行事,从来都张狂无道理可讲。
“韩大人?”
赵文靖的目光一触及韩振时,便大为惊异地出声,仿佛毫不知情般出声道:“韩大人不是已经到了苏州府?却是何时回杭州了?也好让赵某早做准备,为韩大人接风洗尘不是。”
话一说完,赵文靖又转而朝四周打量道:“谢大人呢?未曾与韩大人一道?”
看到赵文靖如此悠然做派,韩振唇角微勾,随即不紧不慢道:“韩振奉陛下密令,暗查吴江大堤决堤一事,赵大人不知道?”
听得此话,赵文靖眸中再一次浮过惊诧,下一刻便自然而然的满怀歉意道:“赵某只知韩大人南下替陛下寻访古籍一事,竟不知韩大人竟还身兼二职,还望韩大人见谅。”
“是我糊涂了,陛下的密令只下于我和谢大人二人,制台大人若是知道了,那便是窥探上意的大事了——”
(注:总督又可称制台。)
韩振语中平淡,唇角不易察觉地上扬,而这一句话落入赵文靖的耳中,却是心下一沉,掩在袖下的手也不易察觉地紧攥了几分。
“韩大人说的是,既然是陛下的密令,吴江大堤决口一事,韩大人只管问,赵某敢担保,赵某与杭州府的官员,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文靖从容地微微拱了拱手,脸上满是严肃与认真,俨然一方父母官的清正之势,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更是铿锵有力,让在场的人都不由为之信服一般。
韩振似乎见惯了这般,神色也不曾起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启唇一笑,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来。
“如此,便好。”
赵文靖闻言自然地挺直了背,双手从容放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