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又是一箭发出,这一箭不偏不倚,直直射中了那人的右腿,只听得那人虽是极力抑制,却还是闷哼一声痛倒跪地,下一刻,马蹄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登时将那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巡逻的首领居高临下地坐于马上,透过月色看出马下之人穿的寻常,看起来不过是个百姓打扮,可方才那逃跑的气势,却绝不是一个平头百姓该有的。
在那首领近乎冷而逼人的目光下,那人抱着汩汩流血的右腿,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看着重重包围的将士,几乎是吓得哭着求饶道:“各位军爷饶命,各位军爷饶命,小的是这城中的百姓,只是今日入林摘草药时受了伤,没能按时回城,求军爷饶了小的一命,小的给各位军爷磕头了。”
“摘草药?”
其中一士兵听完冷笑一声,随即喝道:“既是摘采药,遇着我们,你跑什么?”
话音一落,那瘫软在地上的人微微一愣,几乎是一瞬间又想起什么般哭道:“这林子里太黑,原本听到野兽的声音已把小的吓了个半死,后来一听到马蹄声,远远地小的看到了军队,还以为是鞑靼又来夺城了,小的一时害怕,便想躲藏在那儿,谁知却是被发现了,小的只怕丢了命,便只有跑了。”
默然中,那人几乎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在暮色下颓然而惊恐,说着说着便哭的越发厉害,仿佛真的只是个受了惊的平头百姓般。
就在此时,一阵微凉的风陡然浮过,那些马儿也不禁有些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脚下轻轻踏地。
寂静间,只听得一个极为冷冽的声音响起,在这沉沉的夜色中显得更为恕
“是不是百姓,随我们回城去便知道了。”
话音一落,只见那人脸色煞白,可那首领却是丝毫不等他反应,只漠然地一拉缰绳,将马掉了个头,只留下一个沉然的背影道:“将人给我带回去!”
下一刻,立刻便有人翻身下马,几乎瞬间将那人捆绑起来,犹如待宰的猎物般被一同带往回城。
……
这厢,宣大总督顾敬明,山西总兵顾子涵,副总兵郑文以及几位将领正聚在行兵图前商讨着什么,屋内肃穆而寂静,只有烛火照得极亮,微微摇晃间,便能看到众人严肃而认真的神色。
就在此时,屋外渐渐响起些微嘈杂的声音,顾敬明不由地微皱眉头,抬起头来似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屋外已然响起通报的声音。
“报告总督大人,今夜巡逻之时卑职在城外抓到一可疑之人,恐为鞑靼的细作,卑职将其带回,从其身上搜到了一封信,还请总督大人过目。”
屋内众人闻声皆是眸中一动,转而看向顾敬明,只见顾敬明神色不明,只沉然朝紧闭的房门道:“送进来。”
下一刻,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巡逻首领率先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两个士兵将那抓回的人扭送而入,只听得“嘭——”的跪地间,那首领便已恭敬地将密信递送出来。
顾敬明默然低眸看了眼那密信,随即将其接过,缓缓将其撕开,当他抽出里面薄薄的信笺,只不过略过几眼,却是眸中猛地一震,脸色变得极为异样。
“总督——”
众位将领见此都不由担忧地轻唤出声,却见顾敬明拿着信笺的手微微有些虚晃,抬头间看向那跪地之人,语中沉而严肃。
“可还搜出旁的来?”
那首领闻言当即想起来什么般,连忙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形似令牌的东西道:“回总督,还有这鞑靼的通行令。”
顾敬明闻言眸中更为难看,将那通行令一把取过,拿在手中看了许久,沉默间,手中竟不由紧了许多。
“总督——”
一旁的顾子涵似是察觉出四叔的异常,想问什么,却又欲言又止,而下一刻,顾敬明却是无力地将拿着信笺的手抬了抬,顾子涵会意地接过,方一落眸,不过片刻,几乎不可置信地将瞳孔一缩,脸上满是惊异。
如此之下,倒把在场的人都惊了不少,而郑文因着离顾子涵近,此刻恰好也看到了那封信的内容,但与顾敬明的沉默,顾子涵的惊讶不同的是,郑文几乎是震怒的将目光倏然射向跪在地上那人,下一刻,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陡然拔起随身的佩剑朝那人砍去,语中满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是谁派你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众人都一愣,而顾敬明几乎是第一个沉然呵斥道:“将他给我拦住。”
眼见着那一剑厉生生要将那人劈成两半,惊得那人连躲都快忘了,一旁的顾子涵几乎是瞬间接到命令,一把将郑文牢牢制止住。
那人勉强从剑下躲过,鬓边的发丝被那剑锋一过,竟是立即断落,轻飘飘地掉在地上,吓得那人脸色惨白,仿佛去了半条命般。
众人此刻还在云里雾里,而郑文却是用尽全身的力要从顾子涵手中挣开,右手一扬,拿起长剑直指那人几乎是怒发冲冠道:“我不信!难得总督大人你们会信?崔尚书一生忠勇正直,如何会与鞑靼通信,必是那鞑靼故意派这细作诬陷于崔尚书,你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不明来历的细作!”
眼见着郑文挣扎的脸涨得通红,而在场的人在这一番话下,也渐渐明白了什么,都不由将目光重重落在顾子涵手中那薄薄的几张信笺之上,一时都噤声不语,显得诡异而沉默。
第三百七十九章 浙江暗查
因着连绵了半月余的阴雨,骤然初晴的浙江杭州府显得格外朦胧,仿佛一位掩着轻纱的曼妙女子,温柔而缱绻。两岸之上青瓦白墙,垂柳如帘一般矗立在岸边,那碧绿欲滴的青嫩枝条轻轻柔柔地舒展而下,落在水面上,微微摇漾间,荡开一圈一圈渐渐扩大而隐去的涟漪,为这暑夏更添了几分生气。
淡淡的雾气缭绕盘旋,仿佛浮云遮眼一般,便是呼吸之中,也夹杂着几分新鲜的水汽,一缕阳光缓缓从重重云层中露出几分,将那轻柔而灿烂的光芒倾洒下来,在那水面上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就在此时,两辆简单而素朴的马车缓缓从城门而入,一路缓缓前行,车轮悠悠地碾过青石砖,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吹的那车帘微微飘了飘,而下一刻,便见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淡然拂开车帘,帘后随即便现出男子俊逸的容颜,虽未出声,亦未有一丝表情,可那眉间的温和却让是让人如沐春风,不由失了神。
谢昀默然地坐于马车内,透过车帘,外面嘈杂而喧闹的场面让他微微蹙了蹙眉,只见商贩们皆迎来送往,欣然地做着买卖,街上的行人摩肩擦踵,都带着几分雨后放晴的喜意,漫步其中,偶有几个孩童手中捏着糖葫芦,木质的风车从中跑过,落下一串串稚嫩的笑声。
饶是如何看,眼前也是一片安稳和谐的景象,哪里有丝毫流民涌入,混乱不堪的场面。
可见,要么那封送入皇帝手中的密信的确是胡言乱语。
要么,便是这江浙早已得到了风声,将该扫的,不该扫的都扫了个干净。
“公子,韩公子说,咱们已到了城中心,可要寻一处地方歇息歇息,用些饭菜?”
车外檀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昀默然一顿,随即出声道:“听韩公子的,寻一处歇息罢。”
话音落下,马车又转而行了一个街道,这才缓缓停下,下一刻,车帘被檀墨小心掀起,谢昀倾身间,稳然落于地上,一出马车,便能感受到温柔的阳光落于身上,浸着淡淡的暖意。
“我们便在此处歇脚罢。”
就在此时,一身墨蓝常服的韩振早已下车走了过来,只见此刻的他早已收了平日里的那番冷冽,周身的气势虽仍旧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少了几分逼人的气势,而其陡然身着这般寻常公子所穿的锦缎常服,恍然间倒是有几分变了模样,俨然真是只是个富家子弟南下游玩一般。
而谢昀也深知,韩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寻常在京城骑马惯了,如今为了低调行事,不得已下马坐车,倒也是难为了。
“韩公子先请。”
谢昀微微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韩振原是随性之人,见此也不多作推拒,只微微颔首,便率先大步而入,谢昀紧随其后,一行这才入了眼前那家酒楼。
酒楼中的小二一见进门二人的打扮,便知身家不低,当即咧开嘴来,带着极为热情的笑意哈着腰道:“二位客官请,请随小的上二楼,这二楼清净又敞亮,还能坐观咱们整个杭州府的美景,您二位可算是找对了店家了。”
那小二一边语中不停地介绍,一边哈着腰在前面带路,直至上了二楼,一拐角,便见眼前豁然开朗。
二楼厅堂的窗户皆被支了起来,温柔的阳光随之撒入堂内,泛着灿然的光芒,相比于一楼的嘈杂,二楼的确是清净许多,只有零星几人围坐在桌边用饭。
“您二位请,这靠窗的位置恰好空着,是极佳的赏景之地。”
话音一落,那小二便殷勤地上前用布巾快速而利落地擦了擦桌子,谢昀与韩振见此便也走了过去,分别选了对坐而落,方坐定,便见那小二抬起笑脸,一脸热切问道:“不知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咱们店里有——”
“拿出你们店里的招牌菜便行了。”
韩振原本好静,此刻只觉得那小二分外聒噪,因而也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淡然出声,引得那小二微微一愣,一看眼前那冷面公子有几分不耐,当即极为有眼色地点头应声道:“好嘞,小的这就下去为二位客官叫菜。”
眼见着那小二要走,谢昀这才温和出声道:“再上一壶西湖龙井。”
那小二闻声回头,只觉得有几分讶异,眼前这般温和的公子,怎会与那般冷面的公子相处甚好,当真是奇怪。
“好,好,小的这就去。”
话音一落,那小二便手脚麻利地退下了二楼。
几乎是一瞬间,耳畔顿时清净了一般,韩振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引得一旁的谢昀不由唇角勾起,当韩振转而看过来时,早已化为一抹平静,只是难得欣赏般将目光探出窗外,看着这雨后初晴的杭州府,的确如古人笔下的西子一般,美的不可方物。
韩振随着谢昀的目光看向窗外,看着远处水色空濛的美景,再看楼下喧嚣而热闹的场景,厉锋一般的眉宇间不由微微一皱,语中虽沉,却轻的只有他二人能听到。
“看来还是有人快过了我们,如今只怕这整个浙江都早已得到了风声——”
说到这儿,韩振的眸光深邃,默然看向对面的谢昀道:“你我此行,只怕是不易了。”
谢昀闻言似乎并未有那般肃然,反而唇角微微勾起几分温和的弧度,正当其转过目光将要说什么,便见那伶俐的小二“噔噔噔——”上了二楼,喜气洋洋的直奔这边来。
“这是您二位的茶。”
一边说着,那小二俨然要亲自为他们倒,一旁侍立的檀墨见此当即插手而入道:“我来便好。”
小二见此当即明白,这富家子弟的习惯总是与旁人不一样的,因而也不多言,笑着抬脸道:“好,那小的便不扰二位了。”
话音一落,那小二便朝后退,方走到下楼梯口时,眸中又满是殷勤地泛着光亮,远远儿便恭敬道:“哟,陈捕头,什么风把您老也吹来了。”
只见那小二哈着腰,随即便听得楼梯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下一刻,便有一身着捕服的中年男子满脸不耐地上来二楼,那小二早已寻好了位子,擦干净了桌子,恭敬请那男子入座。
“快,快去给爷上几个小菜来,娘的,一天要把爷的腿走跑废了。”
那小二见此也不敢再聒噪,当即应了声,便麻利儿地下了二楼,而随着那男子一同上来的几个捕快也随之坐了下来,仿佛也累的筋疲力尽,耷拉个脑袋,喘着粗气儿。
周边桌子上的人许是好奇,不过多看了几眼,其中有一个捕快便当即抬手指着邻桌那人极为凶狠地骂骂咧咧道:“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老子把你关进去?”
那被指的人一听吓得当即回过头去,不敢再抬起头来,那捕快似是有几分得意,吊儿郎当地转了转头,谁知却是被猛地一敲头顶,愣神间,便见那捕头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顿臭骂。
“关你娘的腿,你还嫌咱们里面挤得人不够多?再给我胡诌绉,老子第一个把你送进去!”
那捕头中气十足,怒喝声几乎响彻整个二楼,吓得那捕快当即如龟孙一般缩了缩头,不敢再说话,一旁的捕快见此不由吞了吞唾沫,强忍着一脑门儿的冷汗,殷勤地劝慰道:“捕头您消消气,你还不知这小山子,就那德行,您别动怒。”
恰在此时,那小二正好上的茶来,那陈捕头勉强压了压火气,当即便有人小心翼翼替他倒了一杯热茶,只见他抬起仰脖便是一口,下一刻便“哐当——”一声把茶杯撂在桌子上。
“捕头,您说那一大活人,怎么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劳得咱们这不眠不休地跑了几夜,也不怪小山子来火气。”
听得那劝慰的人抱怨了两句,那陈捕头也是没来由地火气,转而横了一眼道:“你们来火气?老子的火气还没处发呢!”
听到那捕头怒意渐盛,那几个小捕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