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杨氏的话,谢昀微微一顿,转眸看了眼那蜀葵,只思索了片刻,终究未作隐瞒,语中满是身为君子的磊落之风。
“回母亲,送这蜀葵种子的,是兵部尚书崔大人的千金。”
果然。
杨氏眸中浮过一层淡淡的光芒,转而看向眼前平静的谢昀,唇角勾起了几分淡然:“看来,这京陵与陈郡的民风的确不一般,闺阁中的女儿家也可这般大方赠人东西。”
听出母亲话中的异样,谢昀只以为杨氏对那崔家姑娘有了误解,眸中微微一顿,竟是不由脱口解释道:“母亲不知,这其中还有些缘故。”
谢昀担心杨氏因此对那崔姑娘生了误会,因而当杨氏抬眸示意说下去时,谢昀便将当日在昌平大长公主府的事皆一桩桩,一件件说了出来。
听到最后,杨氏的唇角勾起一丝了然,俨然看懂了什么,此刻看着眼前甚为平静的儿子,杨氏却是不由浮起笑意来。
方才她不过佯装生怒,随口一说,自己的儿子便当即出声解释,倒像是生怕她因此看低了那崔家姑娘。
如今再从谢昀口中得知二人之间的事,倒不得不说,的确是天作的缘分。
念及此,杨氏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恍然明白般点了点头,随即语中称赞道:“如此,那崔家姑娘倒是个家风严谨的女子。”
第三百四十七章 讨好
翌日一早,杨氏便得了翊坤宫宁贵妃的传召,由着绘莺几个大丫头伺候梳妆后,换上了一身银紫的交领琵琶袖长裙,外罩一件赭色刺绣褙子,头发绾起别上端庄而不失气度的发钿钗环,便扶着绘莺的手走向了宫里派来的软轿上。
当软轿走至通往东西六宫的宫门口,便听得软轿轻轻一落,随即稳稳地停了下来,端坐其中微微闭目养神的杨氏微微一动,方睁开眼来,便听得外面响起了迎其入宫的内侍满是陪笑道:“夫人,按照宫中的规矩,后面的路,得请您移轿步行。”
天家规矩多,杨氏自是明白,因此没有丝毫为难之色,反而端然出声道:“有劳了。”
话音一落,随侍在侧的大丫头绘莺便领悟地上前从外面掀开轿帘,恭敬地伸出手去,杨氏轻然搭上绘莺的手,倾身出轿,站直身子,一派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拖延。
当杨氏站在轿前眺望远处层层的高楼飞桥,周围的人更是看到了其不同于京城贵妇的气质。
“夫人,您这边请。”
听得声音,只见那内侍恭敬而小心地躬身让开一条路来,杨氏淡一颔首,这才移步由那内侍引着一路走去。
此时的宫中也是正值春意,处处都是极好的景致,可饶是这般,莫说是杨氏,便是杨氏身后随侍的丫头绘莺,也丝毫未因好奇而抬眸多打量一眼,如此的规矩让那引路的内侍不由也心下赞叹。
恰在这时,正经过一处花园时,耳畔却是渐渐传来了少女轻笑的声音,杨氏闻言眸中微微一动,却是并未朝那一方看,仍旧朝着翊坤宫的方向走去,可就在杨氏方踏出几步未多远,脚下的绿丛中陡然蹿出一个白色的娇小身影,快的让杨氏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因而杨氏脚下猛地一顿,身侧的绘莺忙扶住了杨氏的身子。
前方引路的内侍闻声转过头来,见杨氏似是被惊着了,出口便要斥责,可当他一低头,却是脸色一变,竟是僵在那儿哭笑不得。
原来,一只通身雪白的京巴狗儿正站在路中间,四条小腿儿短而小,白绒绒的毛看起来便极为舒服,此刻正眼巴巴望着杨氏,摇晃着那小尾巴,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好像要说什么般,看起来虽是娇小,可那模样却像极了一头小狮子,神气的模样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原本还被唬了一跳的杨氏看着眼前这个小东西,眸中登时也浮起了笑意,眼见着那内侍要命人将那京巴犬带走,竟是抬手制止了,那内侍见此微微一愣,自是不明白杨氏的心思,可一旁的绘莺却是知道,自家主子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陈郡府中养的几只小犬。
正当杨氏含笑看着那京巴犬时,耳畔渐渐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一个清丽而文静的少女声便引得杨氏偏过头去。
“雪团儿惊扰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杨氏顺着声音落下目光,只见一个身穿藕荷色宫裙的少女恭敬地敛衽行下礼去,偏首间,温和的阳光落在少女如雪瓷一般的侧颜上,那一刻美的似乎让人忘记移开了眼,杨氏不由多打量了一眼,却见那少女臻首娥眉,始终未抬起头来。
杨氏自是看得出,眼前少女这身装扮并非寻常宫人的打扮,却也不像是宫中嫔妃的装束,虽是恭敬地向她行礼请罪,举手间却是不卑不亢,倒让人心生几分喜欢。
“这是你的狗?”
听得杨氏问话,眼前的少女微微颔首,随即从善如流的答道:“回夫人,正是。”
杨氏见此略点了点头,随即在唇边化开淡淡的笑意道:“起来吧,这小家伙倒是极讨人喜欢,很是灵性。”
少女闻言忙又行了一礼,语中难掩感激道:“谢夫人。”
少女站直了身子,杨氏这才看出,眼前的少女年纪不大,身材却是高挑匀称,隐隐中,透露出几分书卷气,倒是温婉如水。
杨氏见此心中不由一奇,这宫中竟还有这般的女儿家。
“你是——”
听到杨氏方脱口而出的话,只见那少女梨涡浅笑,眉目谦而不卑地低垂下去,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覆下,遮住了眸中温顺的光芒。
“回夫人的话,奴婢是御前女官徐成君。”
徐成君。
杨氏心下微微思索了片刻,恍然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般,再抬起头来,眸中多了几分旁的东西来。
从前的阁老徐家杨氏自然是知道的,而徐家出了一个有名的才女,杨氏更是清楚,继而当杨氏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徐成君时,心中却不由暗道一声可惜。
可惜这样温柔剔透的孩子,却是生在那样的徐家。
“你喜欢狗?”
杨氏难得多问了一句,徐成君闻言唇瓣不由抿起云淡风轻的笑意来,随即宠溺般看向脚下围着她转的京巴犬道:“不怕夫人笑话,奴婢每当一个人时,身边有个雪团总是热闹的。”
听得此话,杨氏微微点颌,心中也是明白这番话后的孤独与凄凉。
“夫人也喜欢狗?”
听得少女问话,杨氏抬眸看去,却见徐成君不紧不慢,徐徐笑道:“方才奴婢赶过来,只见夫人看雪团的眼神都是温和的,便斗胆这般问了。”
杨氏见此唇畔浮笑,随即出声道:“在陈郡,我也养了只小犬,倒也是通身雪白,不过不叫雪团儿,叫银将军。”
杨氏说完话,便见眼前的少女唇边回味道:“银将军?这名字比奴婢的雪团儿英武多了。”
话一说完,少女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这才抬眸试探道:“奴婢斗胆请问,您是杨夫人?”
眼见着杨氏温柔点颌,徐成君当即又行下礼去。
“起来吧,这般说话怪累的。”
杨氏微微伸了伸手,伸至一半又想起什么般,转而侧首看了眼绘莺,绘莺当即明白地上前扶起徐成君。
“早听闻你是咱们京陵的才女,今日一见,的确不同。”
听到杨氏的夸赞,徐成君忙欠身谦逊道:“夫人过誉了,夫人的母家弘农杨氏乃是书香世家,奴婢景仰已久,奴婢这些在夫人面前,不过是萤火之辉罢了。”
杨氏笑着颔首,随即扬首对那内侍道:“走吧。”
徐成君见此微微欠身,谦恭地让开路来,待到杨氏的身影渐渐走远,徐成君却仍旧立在那儿,静静看着那一方,下一刻,感受到脚下的跳腾,这才蹲下身去,将那京巴犬儿抱紧怀中,手中疏懒地摸着那小犬的毛,低眸间,含笑自语道:“雪团儿,你今日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话音一落,便见与其交好的杏春走了上来,怯怯地喊了一声“姐姐。”
徐成君含笑转头,却见杏春指着自己的衣服低呼了一声。
徐成君顺着看去,低头间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衣裙,指尖早已黏上许多细绒绒的狗毛,当即憎恶地皱了皱眉,随即将怀中的雪团儿随手丢给了杏春。
“将它抱回去罢。”
听得徐成君语中的冷淡,杏春见此不由出声道:“姐姐一碰这些小猫小狗就生疹子,又何苦这般。”
徐成君闻此微微抬眸,原本整理衣裙的手缓缓落下,眸中光芒潋滟,随即唇角淡淡勾起,看着远处穿行在游廊之下的宫人,似是自言自语般道:“只要结果是好的,何必在乎过程如何艰难。”
只要,她想得到的都能得到便是最好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反算计
当杨氏入了翊坤宫,穿过了几道游廊,越过几道宫门,总算是到了东配殿,宫女恭敬地躬身掀帘,杨氏端然走了进去,绕过那道十二扇的仕女屏风,便见着一身着宫装,温婉而妩媚的妇人坐于上座,杨氏脚下的步伐顿时急切了许多,一到近前便眸中微动,行下礼去。
“臣妇杨氏给宁贵妃请安。”
陡然看到陈郡的故人,宁贵妃难掩激动,眸中一红,不由便泛起泪来,只见其方从袖中抽了丝帕拭了拭泪,便连笑着催促道:“快,快请夫人起来。”
话音还未落,大宫女华枝便已灵性地走了下去,亲自扶了杨氏起身,杨氏见此也不推拒,顺着华枝的力起身,眼眸随着下移,便看到了宁贵妃左手边坐着的谢氏,此刻也是泪光盈盈于眸中,扶着扶手的手微微一紧,身子俨然已有几分离了座位。
“大嫂。”
杨氏眼看着谢氏起了身,连忙走了上去,二人双手相携,也是喜极而泣,正在此间,杨氏转而看到了谢氏身旁安静的顾砚龄,只见因着怀孕的缘故,上身只穿了件碧玉色的交领刺绣小衣,在其外罩了一条鹅黄的齐胸襦裙,一把如云的头发梳成了妇人的反绾髻,眉间点了淡淡的花钿,唇间略擦了些胭脂,看起来更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柔与妩媚。
“昨日我还与阿昀说,上次来京城,还是阿九出嫁之时,如今再入京,阿九都要做母亲了。”
杨氏温柔地拉着顾砚龄的柔胰,唇间浮起极欣然地笑意看向谢氏道:“小姑好福气。”
说到此,杨氏又转而看向上座的宁贵妃,眸中泛着笑意道:“怎的不见如意公主?”
宁贵妃闻言眉间不由浮上几丝忧愁道:“如意这些日子身子沉了,又孕吐的利害,因而今日未叫她过来。”
看出宁贵妃的担忧,杨氏唇边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道:“女儿家这几日总是辛苦的,如意公主腹中的孩子既是闹得这般利害,只怕是个男孩儿,贵妃娘娘可真是要抱外孙儿了。”
听得杨氏如此说,宁贵妃眉梢渐渐扬起笑意,随即抬手道:“嫂子快些坐下吧,这一路原本辛苦,哪有一进来站着说话的道理。”
待到杨氏与谢氏皆落座,宫人们忙上前换上了热茶,宁静间,杨氏看了眼对面的顾砚龄,细细打量间笑着出声道:“阿九看起来气色倒是极好。”
谢氏闻言侧首看向身旁默然轻笑的顾砚龄,随即也眸中温柔道:“太医说阿九的体子好,因而怀着孩子倒不如旁人那般辛苦,如今三个多月近四月的身子,只比从前更能吃能睡了些,旁的倒真无变化。”
听得谢氏如此说,宁贵妃与杨氏皆是含笑看了过去,杨氏随即道:“可见这孩子体贴阿九,将来生出来也是会疼人的。”
就这般闲话了几句,宁贵妃便想起了正事,转而看向身侧的杨氏道:“嫂子方到京,先好好歇息几日,前些日子我将京陵适龄女儿都列成册子,一会子便留给嫂子,钦天监我也问过,再过个几日便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花宴便定在那时,嫂子看如何?”
杨氏见宁贵妃如此体贴,自然笑着点头道:“娘娘如此细心,倒是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偷了懒了。”
宁贵妃闻言眸中浮笑,随即出声道:“至于地方,我原是想要放在宫中,可想着宫中规矩多,难免太拘束,思来想去,倒不如放在云昆池好了,那里景致极好,想必那些女儿家们都是喜欢的。”
听到云昆池,便是身在陈郡的杨氏也知晓,因为那云昆池原是当年昭懋长公主的私人游苑,待到昭懋落罪而死,这云昆池便被搁置了下来,后来便渐渐开放起来,可即便如此,也只有官宦贵族人家才可入内。
“一切,都听娘娘的。”
听得杨氏如此说,宁贵妃也含笑点了点头,事情便也这般定下了。
待到事毕,杨氏便与谢氏,顾砚龄三人一同退出了翊坤宫,三人说笑间走到了翊坤宫外的甬道上,就在此时,谢氏却是察觉到身旁的顾砚龄微微顿了下来。
“怎么了?”
眼看着谢氏顿步看过去,杨氏也随之停了下来,只见顾砚龄笑了笑,颇为无奈道:“方才只顾着听母亲与姨母,舅母说话了,倒是忘记与姨母送上六宫这几日的账册。”
说着顾砚龄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杨氏道:“母亲与舅母先行吧,阿九便不与你们同行了。”
谢氏与杨氏见此,都知如今的顾砚龄与宁贵妃一般,兼有协理六宫的权力,这些本是分内之事,便也不再说什么。
“如今你怀着身孕,也莫太累着自己。”
听得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