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薛冰,一惠醒来了没有?”
“还没有……唉……”
书言划动轮椅的手,瞬间停在了轮子上。
全身的血液,也在这一刹那,在他体内停止了流动。
☆、第 33 章
“姐姐,一惠,到底怎么了?”
正靠在薛冰胸前难过不已的书语,在听到弟弟的声音后,一脸慌张地转过头来。
“书言?”
薛冰也同时紧张地叫起来:“书言,你怎么出来了?”
书言对这些询问不管不顾。
“姐,快告诉我,一惠她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事了?你刚刚,在说什么她醒来了没有?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快!!!”
这是有史以来,书言发出过的最大音量的声音,如咆哮一般,明明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却拼尽全力,像狮子般狂吼出来。
书语扑到轮椅面前,声音哽咽地说:“书言,你不要这么激动,不然你的身体——”
“不要管我的身体!快!快跟我说!把实话都告诉我!不要骗我!咳咳咳……”书言倒在轮椅上,被一连串的咳嗽给击倒了……
“书言,你知道吗?其实我好讨厌我自己……”
“怎么了一惠,有心事吗?可以跟我说吗?”
“心事?……像我这种垃圾般的废物,哪配有什么心事呢?我啊……其实我,根本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你怎么这么说啊,一惠,也太消极了吧?”
“不,应该说,我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错误……”
“别乱说,其实,你妈妈是很爱你的,但是大人,总是有很多事需要操心,做为孩子,你要多体谅她、理解她……”
“不是的,书言,我从来都没有恨过我妈妈,实际上,她是个伟大的女人,这我比谁都清楚……”
“那你为什么还会有这么颓废的想法呢?如果你爱你的妈妈,你感激她多年为了养育你的辛劳,你就该更懂事一点,多想办法去孝顺她,不是吗?”
“是,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有些事,你不知道,你也就,不会懂我……”
书言一边咳嗽,一边还在等待着姐姐的回答。
可是书语仍是一脸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如果她说实话,书言能承受得住吗?做为姐姐,她不敢冒险,更何况,书言的情况好不容易才有所好转,她,不能、也做不到,在这个时候又让他遭受那样的打击。
虽然对一惠来说很不公平,但——
见姐姐半天不肯回答,书言放弃了。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问……”说着,他重重地推开了姐姐,然后驱动轮椅,朝走廊另一头开去。
姐姐马上追上来:“书言,你等等,书言,你别冲动!”
但书言还是一心向前。
这时,赵医生刚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书语见了,马上大叫:“赵医生!快帮我拦住书言!”
赵医生闻声抬头,一看见书言,他的脸色骤变,他马上把手里的病历交给身旁的护士,然后就朝着书言冲了过来。
“书言,你这是做什么?!”
书言看到赵医生,像看到救星般,他一把抓住赵医生的胳膊,连连喘着气问:“赵、赵医生,快,告诉我,一惠,一惠她……”但他话没讲完,喉咙里就冒出了咯咯咯的气息窒住的声音。
“护士!快!准备氧气!!”赵医生回头大喊道。
书言倒在轮椅上,脸色一片青白。
书言被抬到了床上、戴上了氧气罩,他艰难地呼吸着,一阵阵白雾,从他脸上的透明口罩下阵阵升起……
“医生,书言他怎么样了?”站在医生背后的书语,脸色惨白,满眼含着惊恐的泪光。
医生叹口气道:“暂时没事了,不过……”他转过身,又正色道:“绝不能让他再出现刚刚那种情况了!一定要保持他的情绪稳定,更不能让他花费力气到处跑……”
书语已说不出话来,于是她身后的薛冰代她回答,“好的,谢谢医生……”
目送医生离开后,薛冰抱着书语的双肩,让她坐到椅子上,书语整个人垮了,再也顾不及其它的扭身将脸埋进了薛冰的怀里。
远处的墙角那里,若妮呆呆地站着,从始至终,她都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远远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再一次失去意识的书言,一股如海浪般汹涌的愧疚与自责的情绪,将她整个人淹没了。
书言再次醒转后,没说话,只将两只眼睛死死地盯在姐姐的脸上。
片刻后,他突然伸手,把自己手背上的针头给拔掉了。
“书言,你这是做什么?”书语马上惊跳起来,抓起针头,然后就厉声叫起来:“护士!护士!!!”
但是护士进来后,要帮书言再把针扎回去时,书言仍极力地反抗着。
护士怎么也抓不到他的手,而且书言的手背也一直在流血。
书语忍不住骂道:“书言!不许这样!不要妨碍护士的工作!”
但书言态度强硬,不但死也不交出自己打针的手,更是把护士放在床边的工具都给扫落在地。
书语气得快要爆炸,她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扭曲表情:“书言,你再这样,我可就要揍你了!”
书言静静地一笑,笑容显得既讽刺又凄凉。
一颗清泪,倔强地从他眼角处滑落,书语看到了,也惊呆了。
半晌后,她跌坐在地。
这时,若妮朝床边走了过来。
“书言,我来说吧,由我,来告诉你,一惠发生了什么事吧,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这之前,她都为你做了些什么……”
那天,若妮从楼上下来,看见一惠时,她大吃一惊。
“一惠?你怎么来了?”
一惠大步朝她走过来,然后静静地说:“若妮,请你回到书言的身边吧,他,生病了……”
一惠把书言生病的事,毫无隐瞒地全都跟若妮说了,也告诉她,书言是因为生病,才故意拒绝了她的告白。
“书言是喜欢你的,他只是不想拖累你,才说那些谎话,把你气跑的……”
若妮听完这些后,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一惠问她:“你不会怪书言吧?不会怪他、用那种方式拒绝你吧?你应该知道书言是个怎样的人的,他那么善良,总是为他人着想,他是为你好,怕你难过、辛苦,才不忍心让你留在他身边的……”
若妮还是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因为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管是书言拒绝她的理由,还是书言当下的病情,都是那么地让她震惊、让她难以接受……
这时,一惠又从她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交给了若妮。
“这是……之前,书言准备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其实,你生日会那天,书言到场了,但是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们又提前走了……”
若妮将信将疑地接过一惠递过来的那个首饰盒,轻轻地打开后,看到里面躺着一枚鸟型胸针,一瞬间,眼泪从若妮的眼中夺眶而出。
“在把你从家里气走之后,书言就把这枚胸针给扔了,但我知道,他扔不掉的!他扔不掉对你的那颗心,如果书言不是这么倒霉,生了这么重的病,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很好的,书言,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这场病,还是把他打击得不轻……”
若妮捧着那个首饰盒呜呜地哭着……
她不可能不记得她时常对书言讲的那些话,讲的那些她多么向往自由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能变成小鸟一样,离开这个家,自由自在地飞翔在自己喜欢的天空上,该有多好……”
书言是因为记得这一些,才给自己准备的这份礼物,可是,自己却在生日会上拥抱了别的男人!
“但是,尽管一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却,没能马上答应她……”
站在床边,若妮仍在静静地诉说着,“我不知道,也许我是在害怕?不,我是在羞愧……明明那么喜欢你,却没有信任你,在你身边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我却只顾着自哀自怜地逃走,这样的我,还有资格再来见你吗?因为心里不断反复地问着这个问题,所以我跟一惠说,我需要考虑一下……”
一惠一听若妮需要考虑一下,马上就急了起来。
“你还要考虑什么?我都已经跟你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需要考虑什么?书言等不及了!!!”
就在这时,宋侨从楼上下来了……
一惠一看见宋侨,似乎就全明白了,她冷笑道:“若妮,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难道你就这么缺爱吗?刚离开书言,你就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若妮还没回答,一惠就从她的手中把胸针盒抢了回去,并且恶狠狠地说:“真抱歉,看来这趟我是来错了!我根本就不该指望你能给书言带来幸福!!”
一惠转身往大门口冲去,宋侨追上了她。
“曾小姐,你听我说,让我跟你解释——”
一惠头也不回地回答:“不必了!我才不要听!我要去找书言,告诉他,若妮不珍惜他,我会珍惜他!若妮不爱他,我会爱他!”然后,一惠顿住脚步,转过头,又对宋侨说:“没有人可以伤害书言,就算是命运,我也会帮他扭转!”
追出来的若妮,听到了这些话。
然后,一惠就像宣誓般地抬起下巴对若妮说:“既然你已经有你自己的幸福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会陪在书言的身边,我绝对不会放他一个人的。”
然后——
然后——
一惠在冲出门口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了……
“书言,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很羡慕你……”
“哈?你羡慕我什么?”
“我羡慕你的勇敢,你的善良,你的永远都能信赖别人的一颗心……”
“这你也可以做得到吧?只要你,再放开你自己一点,不要太封闭你自己。”
“如果能这么轻松做到的话,我也就不必这么苦恼了,书言,你有很好的家人,真的很幸福……”
“一惠……你是不是想你爸爸了?你还从没跟我说过你爸爸呢,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惠冷冷地笑着,许久后,她轻轻吐出一句:
“他是个人渣……”
☆、第 34 章
“那她……摔得怎么样了,现在……她到底……”
书言在氧气罩后面急促地说着,一团团白雾,在透明的口罩下不停地升起……
若妮低着头说:
“那一下,她摔得并不重,很快就爬起来了,我和宋侨都帮她看过了,只有手上一点皮肉伤,但是——”
“但是?”
“但是……”
一惠跟着又昏倒了,她再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直到现在,都还一直昏睡不醒。
书言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硕大的泪珠,不断从他眼中滚落,像雪崩似的,止也止不住。
书语情急地扑过来劝他:“书言,你别这样,别这么激动,医生说……”
书言哭着对姐姐说:“怎么办……姐……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如果我……”
如果不是因为我,一惠就不会跑去见若妮。
如果不是去见若妮,一惠就不会摔倒,更不会昏迷不醒……
都是我。
是我连累了一惠。
是我害了一惠。
是我。
都是我的错!
而我之前……竟然还发她脾气、冲她大吼……
明明她一门心思都在为我考虑,而我,却还在心里怪她多事!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现在一定还开开心心、活蹦乱跳的……
姐姐,怎么办,我好后悔……如果那天,我能直接一点、干脆一点地答应她的请求,或者,就由我自己打电话给若妮,一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对不对?
书言再也没能压抑住他的哭泣,甚至像是要把这长久以来所忍受的一切都一并给倾倒出来似的。
书语知道弟弟难过,也知道他需要这样发泄一下,只不过,她担心书言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
“书言,你别这么想,事情还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一惠会没事的,你要为她祈祷,你也要——”
但书言却摇着头说:“不……如果一惠有事……我也、我也……”刚说到这里,书言的喉咙里再次发出了窒息的声音,一旁的若妮慌忙去按下了急救铃,就在这时,书语失声尖叫起来:
“书言!”
若妮回头,看见书言的氧气罩里,喷满了血……
书言的病房里坐满了人。
爸妈收到消息,再难在家里等下去。
“书语,你弟弟,该不会就这样……”梅妈妈话说一半就支撑不住了,梅爸爸赶紧把她紧紧地抱了过去。
书语一脸呆滞地坐着,远远地望着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书言,她第一次,感到那么地绝望。
书言,会就这样死去吗?这句梅妈妈刚刚没敢说完的话,始终盘旋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没多久,一惠的妈妈也过来了。
她走到梅妈妈面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梅妈妈流着眼泪看着她。两个女人,都因为各自子女的事而泪流不止。
然后一惠妈妈问书语:“书言的情况,好点没有?”
书语无力地摇摇头。然后,书语马上也询问了一惠的情况,不料一惠妈妈也是同样的摇头。
书语把头靠在了墙上,她不断自问: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两个孩子好起来呢?老天爷啊,为什么你总是要折磨善良的人?
一惠妈妈起身来到书言的床边,当她看着书言并试着轻唤了一声书言的名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