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也是人类,对美食自然有追求。我更不会错过任何一道佳肴。”或许是包厢的隔音效果良好,巴斯汀说话的腔调和他的吃相一样显得随意,甚至还会因为嘴里包着食物显得吐字模糊。
维奥拉觉得这样平近易人的巴斯汀很有趣,看着心里会感到踏实。
“已经吃饱了?”巴斯汀见维奥拉托着腮,不知在笑什么。
“不,还早呢。”维奥拉摇摇头,立即动手切了一块烟熏火腿。
“不够就再加菜,这家店的爆炒牛河也不错。”
“是吗,那就来一份吧…不,还是来两份,我怕不够吃…我是说我的话。”
“你被‘暴食’附体了么。”巴斯汀一边笑她,一边大方地摇起了点餐的铃铛。
翌日,巴斯汀忙碌起来,一连几天都没回城堡。
维奥拉知道他和苏泊比亚处理半路劫人的事情去了,但是还没让自己正式参与行动。她感到些焦躁和不甘。怀着发泄情绪的目的,维奥拉独自呆在练习场一隅,浑身散发勿近的气息。眼神比手中一闪而过的刀光还要冰冷。
没有人上前打扰,近侍官每一个动作都有种使人窒息的魔力。麦色的发丝就像流动在风中的琥珀,所有追逐的目光都沉睡其中。
苏泊比亚和巴斯汀也怔住了,原本他俩只是一时兴起来练习场走走散心。这是苏泊比亚第一次见到拉维持剑的模样,和对方透出些孤独的眼睛对上视线,他脑中蓦地浮现出“终于”二字。
终于…终于怎么了?
苏泊比亚答不上来,只觉得一股难以言状的震撼在心口颤动。
“一个人练习是得不到快速进步的。”巴斯汀嘴上这么说,但却带着骄傲的表情走近,眼底深处又闪过一丝顾虑。维奥拉还是未成形的王牌,他还不想让谁这么快知道她的力量。
“殿下说得是。不过我想再多锻炼一下左手。”维奥拉收起剑,面色恭敬。
“左手?”巴斯汀挑眉,但很快就明白她是想减少右手的使用频率,不禁赞许道:“单手剑改双手剑么,听上去不错。”
苏泊比亚闻言,建议巴斯汀:“让她参与押送工作实践一下,如何?”
巴斯汀和维奥拉对视着。沉默片刻,他摇头。“不,太危险了。”
苏泊比亚眯起秀美的异色瞳。“好苗子就别老养在温室里。野猪被圈养三代后也会沦为普通的家畜。”
巴斯汀拧皱长眉,明显不快。
维奥拉握紧刀鞘,垂首沉默小会儿后,她用坚定的视线望向巴斯汀。“可以让我去尝试一下吗?”
苏泊比亚顺势悠悠然道:“看吧,巴斯汀。刚才也好现在也好,这家伙露出的一直都不是食草动物的眼神。”
巴斯汀心里思绪如潮,翻腾起伏。可维奥拉的眼神实在明亮灼人,他最终做出让步。“…拉维,你先到书房等我。”
“了解。”
和苏泊比亚擦肩而过的一瞬,他对她轻轻眨眼。维奥拉并不知晓他的深意,单纯地点头回应。
巴斯汀交给了维奥拉一个任务:独自去贪婪一族和愤怒一族的领地交界处,押回一个越狱惯犯。
越来越投入于近侍官的角色,维奥拉不多过问,只是反复多次确认纸上的内容,随后看向巴斯汀,等待最后的指示。
书房里没有点蜡烛,也没有开灯。巴斯汀坐在办公椅上,深绿有神的双眸仿佛夜中的魔物,闪烁着令人屏息的光。他开口:“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困惑,但部下只需要服从照做。对吧?”
他的问题化作压在身上的重量。维奥拉点头承认,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让她独自远行完成这种随时会面临暴走危机的任务,巴斯汀定然有自己的思量,当然苏泊比亚也推波助澜了。维奥拉不禁觉得这人心思缜密,甚至有几分危险。
“我会让愤怒一族的伊拉来接应,你自己路上小心。”巴斯汀把椅子转到反方向,背对她,低沉嘱咐。
“定不辱命。”维奥拉对单兵作战并不陌生,悄声退出书房。没有太多要收拾的东西,她很快就准备好,直接朝城堡外走。
“拉维先生,这么晚了要去哪儿?”经常偷看维奥拉练剑的伊都恩走近,问道。
“嗯,接到任务了。”维奥拉认得这个姑娘,是这个城堡里为数不多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的人。“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伊都恩。”
“是、是!那个,拉维先生,祝你一路平安。还有…早点回来。”
“谢谢,我会的。”维奥拉感激地笑了笑,目光温和。
伊都恩依依不舍地目送,尾巴在身后不停晃动。
而巴斯汀还留在昏暗的书房里。心想维奥拉听话照做、走得干脆。他这个下命令的人不免感到些焦躁,心头萦绕一种不被需要、可有可无的危机感。但是要说对维奥拉一点期待都没有,那不可能。
他神色纠结,起身站在书房外的露台上。一眼望去,只见夜色苍茫,寒星冷月照亮远山暗绿的剪影。仿佛是步入深邃得化不开的梦境,天地间幽幽暗暗。
陷入担忧和些许悔意中,巴斯汀一宿无眠。
☆、4
马儿拉着满车草料走在乡间小路,两边是青油油的庄稼地。人工凿出的小溪流在田里纵横,闪烁出碎银般的光芒。
维奥拉躺在松软的草堆上,头顶是略显暗沉的蓝天,在波塔利亚的天气里这已算是晴朗。她心里有很多感慨,有一种死后重生的恍惚。
“小兄弟,我家快到了,要不要吃个午饭再走?”赶马的农夫指着远处悠悠转动的红色风车,后背的翅膀热情扇动几下。
维奥拉蹭一下坐起来,眺望而去。家里农场的风车和它形似,但扇叶更大些。“不啦,我赶时间。这一路麻烦你了。”维奥拉拎起背包和长剑,轻巧跳下去,递给农夫一个小布袋,里边装着些钱。
“反正也是顺路载你一程。”敦厚的农夫不愿意接过,担忧看着年轻的探险家。“再朝前走就是迷路山脉,翻过主峰后离愤怒一族领地的边境线不远了。但雾少雨少的秋冬季节才适合抄这条近路。本地猎人也很少有夏天进山的。”
“未来的无常和无法预知就是最美妙的探险。”维奥拉悄悄把钱袋丢到马车里的草堆上,在岔路口和农夫挥手作别。等马车驶远后,她叹着气拍拍右肩,隐约有点肿痛。
不远处,迷路山脉从平原拔地而起。浓稠的雾气仿佛是天际的云层,倾泻而下,在高耸的峰峦间流淌,瀑布般朝山腰坠去。
美归美,但距离拉近后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攀登不到半个小时,右手的疼痛陡然加剧。维奥拉看了眼地图,才走到1/5不到的路程。在山腰分路的小道,她毅然按原计划前进,即便右手想去的是左侧。
“不要总想着倒贴,让对方死皮赖脸跟在你屁|股后边才是真本事!”忍无可忍,朝右手一顿呵斥,半晌她又恍然。“噢,忘了你这家伙没屁、嘶…!”
蚀骨的剧痛从右肩蔓延开来。
“迁怒于人也不算真本事,垃|圾…”维奥拉视野有一瞬发白,但她还是坚持站稳,放慢了步子朝前走。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明显感觉得到,换做从前自己早就被|逼投降,任由右手拉着自己胡|作|非|为了。
这里是罪过之国,说句不好听,随时都会有恶棍从天而降,她才不要像得了间歇性精神病一样动不动就发癫。维奥拉不停给自己打气,一步步朝前走。
就这样挪动出百米后,几乎浑身湿透,大颗大颗的冷汗朝地上砸去。她暗暗自嘲,或许自己会因为脱水休克死在深山里,那真是丢脸丢国外去了。维奥拉使劲摇头,捡了根树枝作为支撑,在湿|滑的山路上蹒跚而行。
一眨眼功夫,右手皮肤就出现了不规则的蓝紫花纹。维奥拉心里一沉:右手疼痛是因为它感知到了附近的邪物,而花纹出现则表示自己和对方的距离近到威胁生命的程度。
“真是,明明你没有屁|股的…”她嘟囔着,但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再刻意压抑的必要。维奥拉开始放松,庞大的气劲随着血液从右手蔓延到全身。借力朝反方向疾驰。即便脚下布满苔藓和碎石,身子却化作山风般贴地而飞,完全不似之前一步三喘息的迟钝。
虽不想承认,但和右手保持同调的状态只能用“绝顶”形容。她手脚并用迅速爬上高耸的红杉,在十多米高的树杈上短暂驻足。眼珠转动,枝叶间的空隙里发现目标——
一只被食梦兽侵染、身体发生异变的猫科动物。身体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不算上分叉并骨骼化的三|条粗尾,躯干部分已经膨|胀到两米长。
端详它头上的兽角,还有黑黄的皮毛里蛛丝般的鲜红纹路。维奥拉无法从外表判断这家伙生前是猞猁还是云豹。但无论怎样,现在它只是凶暴丑陋的怪物。
太过笨重的身躯不允许怪猫顺利爬树。眼里掠过凶悍之色,它用那根粗|长兽角一下下深凿树干。树叶和树枝下雨似的坠地。
这样下去红杉被撞倒只是时间问题。维奥拉身体半蹲,握紧剑柄,心想这里山路崎岖又布满苔藓,地势对四肢力量更猛的怪猫有利,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会很麻烦。
吼嗷嗷嗷!怪猫忽然停止撞击,朝一个方向大吼几声。
维奥拉立即把近处的几截树枝切掉,极目远眺。山雾中|出现飞奔而来的兽影共三个。粗略观测,体型要比树下这只小得多。
是幼崽,一对四是绝对的劣势。没有半分犹豫,维奥拉趁怪猫还在吼叫,脚底猛一蹬树朝下笔直坠去。
怪猫反应极快,原计划贯穿后颈的一剑被兽角挡住,转瞬擦出橙黄的火花。
维奥拉眯起眼,脸上似是掠过一抹嘲讽。面对怪猫即将暴起的攻势,她却用更加可怕的速度拔|出腿|间的短刀。寒芒一闪,刀身连同半个刀柄没入怪猫左眼。伴着“滋啦”一声,腥臭的血液喷了维奥拉一脸。还没结束,她一脚猛踹兽角,弹开短暂距离的刹那,又一柄匕|首刺入它的右眼。
嘎嗷——!怪猫体内仿佛爆炸似的,血口咆出撼动山林的怒吼。
维奥拉的落脚点不是地面,那一蹬让她弹跳到尚还矗立的红杉树干上。但这一瞬,也是这个巨人睥睨大地的最后一瞬。双眸聚焦在怪猫因为仰头嚎叫而暴露的喉咙,身体仿佛一只压缩到极限的弹簧迸射|出击。
哗…!不堪重负,红杉拦腰断裂。常年被树冠遮挡不见日光的空间,这一刻豁然开朗。
平稳落地,略过濒死的怪猫,扫向不断逼近的三个兽影,维奥拉抬起衣领把脸上的血渍擦拭,提剑迎击而上!
这场战斗没有悬念,她是赢家。
红杉倒下的位置形成了天然的空地,方便焚烧灭迹而不引起山火。
把一大三小四只怪猫拖到一起,燃起烈火后,维奥拉去最近的山涧洗净衣服,披着斗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等烘干。
烟雾笔直升腾,热度驱散了从顶峰飘下的山雾,肉类焦糊的味道弥漫开来。
维奥拉盯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四只怪猫,心里有些感慨。这是她第一次遇见变异后仍残留亲情意识的动物,虽然这想法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眯起眼,维奥拉不禁遥想父亲。多年过去,英雄悲壮的绝响渐渐安静,他泛着淡淡红光的紫罗兰色发丝还在阿瓦隆人的心中飘逸着。
可除此之外还给她留下了什么?
大概是无尽的遗憾和悔恨吧。维奥拉带着苦涩的笑容,假寐休息。
早前接到巴斯汀的传信,伊拉预测他的近侍官会在今明两天抵达边境线。最近在迷路山脉肆虐的魔物增多,甚至会下山袭|击路过的商旅。他前往边境线指挥战斗的时间也在拉长。
巡逻的士兵匆匆归来,向伊拉汇报山腰的异常。夏季湿|润多雨,山上又常年雾气缭绕,那白烟明显是人为纵火。出事的方向虽是贪婪一族的领地,但同为波塔利亚的王族,他义不容辞,亲自带队调查。
离纵火点越来越近,随行的士兵们蓦地感到一阵寒意,怯怯回望。只见愤怒一族王子的金眸冷光幽幽,深处似有黑泥翻涌,几乎要溢出来。
抵达后,伊拉仔细审视,却发现眼前的火更像是露营人燃起的篝火,而且烟雾已在消散,火势渐熄。他面色缓和些,松了口气。出于对生火者说教并警告的目的,伊拉没让士兵一窝蜂涌上前,只身靠近。
但他没想到生火的是个外国人,头无角、背无翼、股无尾。端详对方纤细的背影,半长的麦色头发,伊拉判断这人是女性,年纪也不大,不免心软下来。“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从灌木中走出,提醒道。
维奥拉心里一惊,从思想世界中急急脱离。好在身后的人没有什么恶意,不然右手早发出警报了。她系好衬衣最后一颗纽扣,怔怔地侧过身。
年轻的外国少女眼睛睁得溜圆,虹膜的色彩是让波塔利亚人憧憬的晴空之蓝。她抿嘴强做镇定,表情似在微嗔。
伊拉不禁愣了一下,微微皱起清秀的眉毛。“你好,我是波塔利亚愤怒一族的官吏,伊拉。还麻烦你跟我下山走一趟。”他看了看被树枝遮盖的地方,浓郁的焦糊味道散发出来,他叹了口气。“同时,你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