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昏过去的时候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异常诡异恐怖的梦。我梦见自己一个人在漆黑的世界里像鬼魂似的到处毫无目的地游荡着,突然感到腹部剧痛,用手一摸,竟然发现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那个大洞里面越来越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不停地噬咬撕扯着。我迫不得已把手伸进那个大洞中要把噬咬撕扯我的东西掏出来,可是抓出来的却是自己的肚肠,越拉越长,越拉越长,那个东西仍然在我肚子里不停地噬咬撕扯着,没有一刻疼痛稍见缓解。等我把自己的肚肠一根根全部拉出来之后,我发现肚子里突然空了,完全变成了一个空空的皮囊。肚子里没有东西还能活得成吗?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又忙不迭地把拉出来的肠子重新再从那个大洞中一点点地塞回肚子里,可是肠子乱糟糟的,任我怎么努力都塞不进去呀,我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恐惧,越来越大汗淋漓。天哪,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于是慌慌张张,两手抖得厉害,越想把肠子尽快塞回去,就越无法把肠子塞回去,我一急,手中稍一用力,竟然把肠子扯得断成两截,血水流了一地。我看大势已去,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救不回自己了,于是放弃了努力,把断裂的肠子往地上一扔,大喊一声,身体仰天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我身上的衣服从上到下都已被汗水浸透,好像才从湿漉漉的泥塘里爬出来似的,每一寸肌肤又黏又腻,黏贴在一起,又好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到处噬咬,麻痒刺痛,难受得要命。
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有死?如果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有如此切实的感受,虽然这种感受让我痛苦不堪;如果我还没有死,为什么我见不到光亮,见不到其他人,见不到这个真实世界里的任何东西。难道我现在正介于生与死两者之间,这种让我正在遭受的罪就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可是我做错了什么,非要让我遭受如此残酷的惩罚呢?
在这生与死的挣扎和折磨之中,我才渐渐地发现我原来还没有死,我才渐渐地发现我原来还有一点知觉,仅存的一点点知觉:听觉、嗅觉和触觉。我听见在我的身体外面有风的声音,风好像在遥远的地方吹动木叶,在轻轻地唱歌,呜咽而幽怨。我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那应该是花园里的几树桂花,前几日还不见花蕾,现在已经完全开放了吗?应该是的。我碰到了……我碰到了一只手,的确,它是一只手,它是一个人的手,它是一只强壮而有力的手,那只手正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已经握了很长很长时间,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我没有把我的手从那只手里抽出来,因为一来我根本没有力气去这么做,此刻我几乎全身都无法动弹,二来在我冷冰冰的手上,正需要那只手掌心软软的温暖,好像有一股暖流从它上面源源不断地传来,再通过我的手传到我的臂膀,再从我的臂膀传到我几乎已经冻僵麻木的体内,渐渐地使我的心温暖、融化,复活过来,苏醒过来。
这是谁的手?是谁一直用他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我冰冷的手?我不知道。我想问一问,可是问不出来,虽然我感到我的嘴唇能轻微地翕动两下,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但是那只手,那只手的主人竟然令我讶异地感到了这一点点极不明显的变化,因为在我的嘴唇微微翕动的时候,我感到那只手也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虽然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而是握得更紧、更加有力了。
我心里有点紧张,更多的却是放松,甚至还有一点羞涩,抑或是一丝甜蜜,因为我的手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握过,紧紧地握着,久久地握着,如此温暖舒适地握着。在我的内心深处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希望,我好希望这只手就这样握着,永远地这样握着,不要松开啊,我好希望这只手的主人不要离开我,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暗无边际、恐怖孤寂的地方啊。是的,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孤独,会害怕,会枯萎,会凋谢……
我就这样在温暖和甜蜜中睡去,醒来,又睡去,又醒来。无论我是睡还是醒(我所谓的醒,只是指从无知觉到有知觉而已),我都能感到那只手在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我心里充满了感激。我想如果我此次大难不死,醒来后我一定要好好地感谢这个一直握着我的手、给我温暖、给我力量、给我勇气的人,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俊是丑,当然……当然我更希望这个人是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
然而有一天,当窗外温暖的阳光再次照在床边,我也再次从昏昏沉沉的睡眠中醒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只一直握住我的手的手不见了。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我已经能睁开眼睛了,我已经能再次看见这个熟悉的世界了,可是我却无法看见那只手。那只手呢?它到底到哪里去了?
房间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我心里莫名地感到失落,一股惆怅的悲哀笼罩着我,我为此而深感遗憾,我好像丢失了一样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似的。它是那么宝贵啊,它可能再也不能寻回了,它可能随着我的醒来就永远地从我的生命中失去了。咳,一想到这里,我感到的已不是苏醒后的喜悦,也不仅仅是淡淡的惆怅,而是满怀的忧伤,忧伤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只温暖的手啊,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你怎么能忍心让我醒来后却因为看不见你而为你伤悲、为你落泪呢?
我手腿并用,挣扎着坐了起来。
虽然腹部还有一阵阵地疼痛,但显然已经不构成大碍了。我坐在床上,斜倚在床头,这样感觉更舒服一些。连日的躺卧已使我头昏脑涨,我已无法再安静地躺在那儿想问题了。
此时正值清晨,卧房里窗户大开,窗外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清风送爽,这是一个令人愉快、让人舒适的日子。
正在这时,我听见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门开了,进来一个人,正是侯凯胜。当然是侯凯胜,他是医生,我是病人,这几天我这里正需要他。
侯凯胜一进门,看见我坐在床上,精神比任何时候都好,笑着说道:“戴小姐,你醒啦。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看来你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我真为你高兴。”
我见侯凯胜拎着一袋水果走进来,说道:“多谢侯医生,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侯凯胜的脸上始终少不了笑容:“戴小姐真是很少感谢我的,听见你的感谢话,真让我比吃了蜜还甜。”说着,他吐出舌头在嘴唇边转了一圈,好像真的吃了蜜黏在嘴上似的。
我知道这个人说着说着就没有什么好话,于是把话题一转,问道:“王晓宇呢,她怎么样了?”
“哇,你还关心她呢?她可是给了你一刀。”说着,侯凯胜用手做了个刀刺的动作,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此刻你哪里还有命在。”
“先不管她对我做了些什么,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能怎么样?我听说自基地成立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你说她还能怎样,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啦。”
“那么,她……她是被抓起来了?”
“不,她没有被抓起来。”
我听说王晓宇没有被抓,感到非常奇怪,这似乎和侯凯胜先前说的话颇有矛盾,而且我心里也五味杂陈,亦不知是酸甜还是苦辣。
“那么,她……她……怎么了?”
“死了。”
“死了?”我心头猛然一震,“她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她刺你的那一天,她就死了。她推开了那个办公室——你知道是哪个办公室——的窗户,把一个水晶球推了下去,我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水晶球,不知道她为什么又把水晶球推下去,总之她这么做了,然后……然后她纵身一跃。你知道,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根本就没有希望幸存的。”
“她……她跳楼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或许她知道刺杀你的严重后果,害怕自己承担不起,只好跳楼自杀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其实,这是她最好的解脱方式。”侯凯胜大概看出我内心的不安,说道,“你知道,如果她没有自杀,等待她的是什么,那真是生不如死。还是死了的好,还是死了的好。”他说最后这两句话时,目光凝视着窗外,颇像一个哲人在思考人生。
可这是什么样的人生啊?
王晓宇为了技术部主管的职位而变得疯狂,疯狂得竟然举刀杀我,并且自己也从那幢她已经为之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大楼上跳下来,从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事情的结局吗?这就是事情应该有的结局吗?
听见王晓宇的死,我心中不是解脱,而是一阵一阵的痛,这种痛并不比他刺伤我的那种痛好多少。
我深深地沉默下去,这种沉默让我感到揪心,感到痛苦,而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奇怪和无奈。
王晓宇死了,我的心却没有死。这一切都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吗?这背后有没有隐藏着其他还不为我知道的秘密呢?
我的心随着王晓宇的死似乎变得更加痛苦了。
第89章 念念梦中谁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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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宇死了,她自己跳楼自尽,而被她刺伤的我却因侯凯胜精湛的医术终于从死神手里捡回了一条命。虽然我对王晓宇的死因以及这背后一连串的事情颇多怀疑,但谈论王晓宇的死和这些不愉快的事总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于是我再次话锋一转,问侯凯胜道:“侯医生,我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吧?”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这么亲切地称呼他为“侯医生”吧。
侯凯胜显然也不愿谈论那些沉重的话题,见我有意避开,他也乐得其所,于是神情轻松地说道:“三天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好在现在你清醒过来了,而且气色看上去还很不错,伤口也恢复神速,照这样下去,再不用几天,你就可以完全康复了。等到你康复的那一天,我们真应该好好地庆祝一番。”侯凯胜说着,脸上泛起了红光,好像他已经穿越时空,举杯站在了庆祝的筵席上。
我微微一笑,说道:“等我完全康复了,第一个请的人就是您,我必须好好感谢一下您这位救活我性命的大恩人。不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在我昏迷的这几天当中,有谁来看过我呢。”
侯凯胜说道:“你现在是技术部主管,身份和以往大不相同了,你一旦有事,来看你的人自然很多,几乎天天络绎不绝,你瞧,门槛都已经被踏破好几次了。”
我听侯凯胜说在我昏迷期间来看我的人很多,自然大感欣慰,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具体的某个人,因为我实在希望找到在我昏迷期间一直握着我的手的那个人啊。
“真的有很多人来看我吗?”我问道。
“你瞧瞧床边放的花篮和水果篮就知道了。”
床的旁边果然堆满了这些慰问品,不过我对这些东西几乎不屑一顾。
“谁?到底有谁来过呢?”我又问道。
“大管家啊,大管家当然来过,你受伤的第一天他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不过他事情很多,找他的人也很多,不可能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不是戴维。”我自言自语道。
“嗯?你说什么呢?”
“啊,没有什么,请您继续说,还有谁来过?”
“还有技术部各个项目组的负责人,你现在是他们的上级,听说你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理应过来看你。不过他们也只来过一次,尽到礼节而已,而且是一起来的。”
“也不是他们。”我又自言自语道。
“不过技术部有一个小伙子这几天倒来得挺勤快,每天都来,而且一来就会待好长时间,不是赶他走他都不愿离开呐。”
我眼睛一亮,说道:“技术部的小伙子?他是谁?”
我心里暗自嘀咕道:难道那个握着我的手的人就是这个小伙子?不会,应该不是他。我和他并不熟,甚至不认识他,为什么他会来看我,并且握住我的手呢?如果真的是他,这个小伙子未免也太随意和放肆一点了吧。嗯,或许这个小伙子和侯凯胜有什么关系呢。
侯凯胜继续说道:“不过勤快的人总是招人喜欢的,在抢救你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小伙子跑进跑出,忙里忙外,帮我打下手,不辞辛苦。可以这么说,能够抢救成功,或多或少都有他的一份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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