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又要做一次决定了,这又是一次艰难的决定。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在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的选择和决定中过我们的生活、走完我们的一生的吗?
于是几乎就在一刹那之间,我就做出了决定:喝,不管杯中是什么东西,是血也好,是毒药也好,我都要喝!
我闭紧双眼,屏住呼吸,用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举起酒杯,脖子一仰,就把杯中之物倒了一半在口中。紧接着我在心里又不断地告诫自己:必须把它咽下去,咽下去,咽下去。可是那杯中之物到了口中,变得又黏又稠,好像胶水似的糊满了嘴,令人作呕的腥气穿过鼻腔,直冲大脑。我实在忍不住,急急忙忙偏转过身体,哇地一声,把口中之物全部吐了出来,不仅如此,就连胃中也翻江倒海似的,不断有不明之物顺着食道咕咕地往上涌,从口中狂喷出来,直到最后几乎把胃都要吐了出来。一阵阵的疼痛痉挛般地纠缠在我的胃部,好像把它一片片撕裂了似的。我这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胃中之物本来就不多,很快就吐得干干净净,实在没有东西了,最后吐出来的尽都是黏稠浓厚的胃液,口腔和鼻腔都一派酸溜溜的,眼泪也因为呕吐几乎淌得满脸都是。
这真是一个令人难堪的表现,如果地上有洞的话,我恨不得立刻钻进去。
呕吐结束后,我弯下腰,扶着墙,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这一阵剧烈的呕吐,几乎已经吐出了我的半条性命。
等我全部吐完之后,忽然有一条毛巾送到我面前,我不由自主地接过毛巾擦了擦嘴,毛巾是温热的,好像刚从热水中拿出。我抬头看去,只见陈大为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焦虑和关心。毛巾竟然是陈大为递过来的。
我想我此刻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很难看,我甚至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在出门前不再多涂一点脂粉,如果那样做的话,至少现在不至于那样囧吧。
可是我无力多想这些了,等我胃中的疼痛稍微缓解一点时,便转过身子,对陈大为和台阶下的观众道歉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台阶下众人此刻变得鸦雀无声,个个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我想他们一定是因为刚才欣赏的一出非常精彩的好戏还没有回过神来吧。
大概是为了缓和这有点尴尬的气氛,陈大为拍了一下手,笑着说道:“戴小姐旅途劳累,以致身体有如此强烈的不良反应。我看今晚就让戴小姐好好休息吧,等她身体完全康复了,我们再请她补上今晚的一杯酒,大家认为好不好?”
台阶下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话语声,但此时我头脑里一片混乱,根本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大约是午夜时分吧,我在不安、惊惶与愧疚中终于又躺在了属于我一个人的那幢小楼的舒服的床上。我的头很疼,里面仿佛十七八个锤子在打鼓似的,非要把顶上这个小小的脑壳敲裂不可。我几乎不能吃任何东西,即使清水也是这样,稍一入口就感到一股恶心的气味在嘴里和胃里翻江倒海,不得不又一股脑儿地呕吐出来。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我不知道其他人住在什么地方,我在花园里行走时,没有遇到过一个人,连半点人语的响声都没有。花园里其他的小楼和房子、但凡看上去像样一点的建筑里全都是黑灯瞎火。难道这里的人睡眠都很早?难道这里的人仍然为今晚的宴会流连忘返?难道难道整个花园里只有我一个人住?
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这样一个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浓厚的黑暗中的时刻,在这样一个被无情的嘲笑和讽刺笼罩的环境中,一想到只有我一个人,我心里不由地感到一阵阵的恐惧,好像有无数的不祥之物正躲在楼里楼外的黑暗中,窥视着我,在夜风中弄出令人胆战的沙沙声。可是我越是不想听见这种声音,耳朵却越是关注着这种声音,这种声音就越是听得更加清楚,越是摆脱不了。
此刻我身体里一阵阵火烧似的难受,胃里五味杂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吧,反正在我的记忆中空中好像出现了曙光的时候,我终于抵挡不住疲劳的侵袭,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睡着了也好,睡着以后,至少身体不会再感到恁般的难受,心里也不会感到恁般的恐惧。如果我能够一直睡着,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当然,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敲门声十分急促响亮,我被惊醒的时候,发现天已大亮了。经过这一夜睡眠,感觉精神大好,头脑清晰,肠胃也舒服了许多,只是略微感到有点饥饿。
我立即从床上爬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便急急忙忙地赶下楼去开门。门开了,站在门前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只见这个小女孩身高在一米五左右,脸蛋浑圆,眼睛大而明亮,梳着齐肩短发,身穿浅蓝色的粗布服装,脚上套着球鞋,右手拎着一个桶,左手抓着一根长柄扫帚、簸箕和几块布。
“您是戴姐姐吗?我叫小兰,陈主席派我到这里,让我负责这幢楼的保洁工作。”这个叫小兰的小女孩一看见我就这样自我介绍道。
“只有你一个人?”我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个子不高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小楼,不相信这是如此娇小的一个小女孩的工作。
“是我一个人。”小女孩眨着大眼睛回答道。
“你是帮你妈妈做事吗?”我继续关切地问道。
“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可是,你还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啊。你今年多大了?”
她没有告诉我她的年龄,只是说道:“别看我个头我做事很麻利呢,我之前在其他地方做事,可得到主人好多好多的赞赏呢。”
“主人?你是这么称呼你服务的对象的吗?”
“是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我是你的主人?为什么会这样称呼?”
“我们这里都称作主人的。”
“那那你之前的主人是谁?”
“啊,她在这里可有名头啦,她好像是技术部一组的组长呢,姓王,大家都叫她王组长,但是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她也住在这里吗,我是指这片花园里?”
“不,不是。”小女孩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他们都不住在这个花园里。”
“他们?”
“就是这里所有的其他人啊。”
“这么说,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小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么其他人都住在什么地方?”我有点不安地问道。
“这里有专门规划的居住区域,他们都住在那里。”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住在这里吗?”
“不我不知道。”小女孩嘟着嘴摇了摇头。
听了小女孩的话,我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我不明白基地的其他人都住在专门的居住区,而陈大为竟会安排我一个人住在这片花园里,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原因?眼前的小女孩当然不会知道,我必须抽个空向陈大为问清楚,否则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当然不会安心。这里虽然景致很好,而一旦入夜,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危险呐。更重要的是,我很担心这么区别对待的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而我却糊里糊涂地被蒙在鼓里,白白地成为极个别人阴谋的牺牲品。
“你你叫小兰,是吗?”小兰虽然看起来像个佣人,她可能也真的是个佣人,但她毕竟在这里久了,我至少可以从她这儿得到一点更多的消息。
“是的,我叫小兰,小兰就是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叫小兰。”
我没有再说什么,把她让进小楼。小兰一进门,便勤快地开始打水、扫地、擦拭各种各样的家具,果然动作熟练麻利,不多时间便把小楼的上上下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后,她又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稍有不满意的地方就重新来过,直到对各个角落都感到十分满意了,脸上才出现了大功告成的轻松与喜悦。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向来不愿坐在一旁无所事事地观看别人为我服务,更何况像打扫这样几乎都是体力活的小事。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高贵小姐,因此当她擦桌子的时候,我帮她一起擦,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呢。
小兰见我帮忙,急忙拉住我的手说道:“不用您帮我,主人,您千万别动手。”她说着,紧张地朝门外张了张,好像很担心被别人看见似的,好在附近没有人。这个花园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一个小女孩如何能成功阻止我,于是我们就这样一起干活。
这正好是个可以聊天的好机会,我可以从这个小女孩的嘴里知道更多有关基地的情况,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小兰,看你做事的模样,的确非常娴熟,你在这里已经做了很长时间了吗?”我问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
“你别骗我了。看你这么比这个柜子高不了多少,你真的已经在这里做了很长时间了吗?”我故做不信地问道。
“好像从我记事时起,我就在这里了,今年我十三岁了,我在这里已经有十三年了吧,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你一直在做帮别人打扫的工作?”
“是的,我不像你们有大本领的,其他的事情我做不了,只能做这个工作。”
“你没有上过学吗?”
“上学?”她的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撇着嘴说道,“没有,这里没有学校。”
我很为她感到惋惜,从相处的这短暂的时间来看,她应当是一个聪明灵秀的女孩,如果她能上学,好好读书,一定会比很多人的本领都要大。
“虽然我没有上过学,但是我识字,我能认识很多字,”她的头又抬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是王妈妈教我的。”
“王妈妈?她是谁?好像不是你的生母。”
“她的确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我也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从小就是王妈妈把我一点点带大的。”
“这么说,你是一个孤儿?”我霎时升起同病相怜的感情,我和这个小女孩竟然都是孤儿。
她黯然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是个孤儿,”不过随后她眉毛一扬,继续说道,“但是王妈妈待我很好,我想即使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吧,其实有时我想,亲生母亲或许根本就不能和王妈妈相比。王妈妈不仅养育了我,教我读书认字,还教会了我很多很多事情。你知道吗,有时我真的在想:王妈妈对我这么好,她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啊,否则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但是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她时,她极力否认。虽然她表面上否认了,但我一直都在怀疑,她之所以否认,只是因为有难言之隐吧,只是因为有一些特殊的原因让她无法承认罢了。主人,你知道吗?经过我的观察,我确信王妈妈就是我的妈妈,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听她这么说,我忽然心里一阵感动,眼中忍不住涌出泪水。我非常理解一个失去双亲的小女孩对亲生母亲的渴望。不管王妈妈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只要她心里有这份情,谁又愿意揭穿一个美丽的谎言而告诉她一个残忍的事实呢?
“王妈妈教你读书,又教你认字,她一定很有学问吧?”
“那当然,她教会了我许许多多的东西,而其他人他们可能真的很有学问没有教给我任何东西,因此我认为王妈妈的学问比其他任何人都大,她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
我没想到这个不显眼的小女孩竟然说出如此颇具哲理的话,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不过我也为和这样一个真诚而健谈的小女孩谈话而感到高兴。
“王妈妈这么大的学问,她是做什么的呢?”
“她在指教别人。”
“指教别人?”
“就是别人哪里做错了,或者做得不符合规矩了,她就告诉他们,让他们改正。”
我心里疑惑道,这是什么工作?估计再问小兰,她也未必能说得清,于是把话题转了一个方向。
“王妈妈呢?她在哪里?如有机会的话我很想见见她?”
小女孩听我这么说,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她重新拿出一块抹布,把桌上已经擦过的地方又重新擦了几遍。
“她”小女孩迟疑着,显然不知怎么说才好。
“哦,小兰,没有关系,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你。”
“她不愿意见我吗?我可很想和她交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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